第385章 第三百八十四 重生之日(加更二合一)
使者在向這衆人傳道着。
她接連敘述了很久,曾經晦澀難懂的經文,落到她的嘴裡,是如此簡明扼要,給人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觸。
神官本打算將她種種褻瀆之言辯駁,可無論他說什麼,使者的話語卻遠比他所說的更讓人信服,那人好像真的親自面見過神一般,並自天國帶來了新的天啓。
神官敗了,儘管他不願承認他的失敗,可他卻能親眼看見,那些信徒們聽信了那蠱惑人心的言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神官明白,即便是辯經辯過了,到時候,仍然會有信徒們從堅定變得猶疑。
於是他咬了咬牙,喝止道:
“夠了!你這假先知!”
信徒們被這一聲喝止驚得紛紛擡起頭,將眼睛挪向了神官的方向。
使者沒有急切,她轉過身,以極爲淡然的目光注視着那位神官。
只見神官拍了拍手,轉眼間,地下墓穴的陰影裡,躥出了幾個身着輕布甲的身影,他們腰間各自佩戴刀劍,此刻隨着神官的指令而緩緩抽出。
那些是帝國的守夜人們。
或者說,被原初教會滲透了的守夜人。
“停下你的蠱惑。”
守夜人們進逼上前着。
信徒們一時面面相覷,而後臉上流露出驚慌,他們慌忙地退後着,遠離使者站立的地方,像是生怕自己被牽連。
他們的心絃動搖着,目光時而落在神官身上,時而落在使者的身上,四肢輕顫着,低聲吟誦着經文,乞求神寬恕他們的種種過錯。
守夜人們步步緊逼着,這些人並非平信徒,而是原初教會的修士們,儘管旁聽到所謂使者的佈道,但卻少有動搖。
數十道敵視的目光匯聚成漩渦,企圖將使者就此吞噬,將這個原初教會的敵原初者毀滅,讓她萬劫不復,遭受天上的神譴。
那敵意如潮水,
使者卻緩步上前。
墓穴外傳來雷聲。
她一步步地朝着樓道而去,守夜人們沒有得到指令,誰都沒有先上前去。
神官看着她,恨聲問道:
“你想做什麼?”
使者緩緩回過頭,淡淡道:
“風暴…風暴要來了。”
場上衆人滿眼困惑。
這座濱海小城幾日來確實是連夜陰雨,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說有風暴,便會有風暴麼?
片刻後,神官怒視着米拉,喝道:
“一派胡言!她不過是冒用使者之名的瘋子!”
接着,他揮下手,守夜人們箭步衝了上去,要將這所謂的使者就地抓拿,徹底解決這弄得原初教會人心惶惶的根源。
就在這時。
轟隆!
巨大的雷聲幾乎貫徹耳膜般,整個地下墓穴在此刻震顫起來,搖搖晃晃,頭頂上落下成堆成堆的灰塵。
這震盪讓衆人的腳下不由一滑,不少人站不穩,直接跌坐在地,再擡起頭時,所謂的使者已經不見蹤影。
“她去哪了?追!快追!”
神官急忙喊道。
守夜人蜂擁地衝了出去。
地下墓穴還在輕微的搖晃之中,伴隨着不斷落下的灰塵,恐懼油然而起。
神官連忙寬慰起信徒們,墓穴畢竟處於地下,時不時的搖晃實乃常事。
忽然間,一個守夜人衝了進來,他渾身都被淋溼,滿臉驚恐,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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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嘯!海嘯!風暴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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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灰暗,沒有一種色彩能形容風暴,風暴總是突如其來,除去鳥類急躁的鳴叫以外,便沒有任何的預兆,當它來臨時,每個人的眼神裡都能看見無能爲力的無助與無奈。
沉悶,風暴來時,所有的聲音都是驚慌的點綴,被淹沒在狂躁的風聲中,不知多少事物都被風暴吞沒。
這座濱海小城面對着百年一遇的風暴。
海嘯一層疊一層,彷彿吞噬天地,無數還未來得及返航的漁船轉眼便被捲入大海之中,連呼救聲都沒有,在龐大的自然面前,太多事物都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跑!跑!快跑!”
原初的信徒們從地下墓穴裡衝了出來,已經顧不上墓穴暴露了,他們在黑夜裡慌張地逃竄着,那地下墓穴裡頭不斷髮出吱呀的聲音,要不了多久便要就此倒塌。
巨大的黑雲欺壓着整座小城,到處都是逃竄躲閃的人,可這場風暴蔓延千里,人又能逃去哪裡,爲數不多的馬車被狂風暴雨給扯爛了,車輪與木板在半空中亂飛。
人羣慌亂地尋找躲藏的場所,鋪天的海嘯捶打着整座小城,無數人被就此擊倒在地,甚至被捲入大海之中,茅草屋、粗劣的長屋都在這海嘯中被摧毀殆盡,唯有少數石質建築還在苟延殘喘。
夫妻分離的悽苦喊叫、母親失去孩子的痛嚎,弟弟找不到兄長的慌亂,人間的萬千恐懼齊聚在這座濱海小城中,這座小城不是沒經歷過風暴,但沒有一次會像這一次那般可怕。
彷彿天崩地裂。
又彷彿…天誅地滅。
“神,庇佑我們!求你庇佑!”
“神啊,不!”
人們竭力躲開狂風的席捲,無論是一直隱藏的原初信徒,還是那些兢兢業業的教會信徒們,在風暴中都同樣脆弱,他們使勁渾身力氣,用各種方式躲避着風暴的侵襲。
狂風協着暴雨咆哮着,如同一隻出籠的野獸,來不及逃竄的飛鳥被撕扯着,羽毛散落各地,甚至被撕扯出血肉來,化作雨水的一部分,落在地上,直至風暴結束。
神官抱着一根石柱,他渾身溼透了,慌亂極了,看着一層又一層的海嘯靠近,他不斷地祈禱着,狼狽地奔向鎮上的石質教堂,那是離他最近的建築。
教堂的大門擁擠着,人們死命地往裡頭擠壓,各種叫喊聲此起彼伏。
“那裡很安全!”
“來!快來!快進去!”
“神啊,讓我們進到裡面!”
“別管你爸爸了,他知道該怎麼辦!”
……成千上萬個嘈雜的聲音加起來,相較於風暴而言,仍然不值一提,又一場巨大的海浪在靠近,大海是一頭永遠不知飽腹的巨鯨,不斷將地上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神官往裡頭擠着,他顧不上那教堂是他們口中淫婦的教堂,他只是死命地往裡擠着。
即將擠進去的時候,原初的神官猛然回過頭,忽然看見一個身影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那是…那個假使者?”
神官忽然怔愣了。
“天殺的,快進去!別堵在這裡!”
後面有人推搡着,叫罵着。
神官不得不回過神來,他再看了那使者一眼,口中不住喃喃道:
“她瘋了、瘋了,絕對是個瘋子!”
教堂在狂風中搖晃,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人們擠壓着,這個能容納上百人的教堂,今天或許擠壓了十幾倍以上的人,人們到處擁擠着,蜷縮着,彼此的臉上都是慌亂。
“那個人在幹什麼?!”
窗戶前,忽然有人尖叫道。
頃刻便有幾十人將目光投了過去,那一刻衆人紛紛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看見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無論那是誰,都一定是個瘋子。
他們看見,
有人走在風暴的面前。
空蕩蕩的街巷上,只有那一個人的身影。
“有人還在外面!”
“主啊!我們該將那人放進來!”
“你們想怎麼樣,難道想打開門嗎?!”
一時間,整個教堂沸騰起來,人們在其中爭論不已,喧譁與吼叫永不休止,誰都知道爭吵不會有結果,但誰都不願意放下爭吵。
劇烈的狂風讓整座教堂都搖晃不已,不幸的大手隨意撥弄着這世間的一隅,驚慌與尖叫到處都是。
巨浪愈升愈高,愈來愈近,剎那間,教堂內的衆人都屏住呼吸,恐懼之下,即使是最嘈雜的蟲鳥也要學會鴉雀無聲。
狹小的窗戶前,
人們看見,
那人仍站在風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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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皇宮之內。
艾諾絲審閱着帝國各地呈上的各種公文。
一般而言,離皇城越近的地方,其遞交公文的頻率就越頻繁,這裡面的原因既有帝國的法律約束,也有皇權的統治與對地方的掌握。
“羅拉城遭遇風暴……”
共治皇帝注目着公文上的一字一句,若是離皇城偏遠地方遭遇風暴,其實不太需要皇帝爲之上心,交給當地的貴族與官僚處理即可,但羅拉城卻是一座與皇城比較臨近的城市,若不妥善處理,難免會在元老院和首都議會上留下話柄。
芙羅拉陪侍在女皇的身邊,看着艾諾絲如此認真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
“你該放下公文歇息一下了。”
芙羅拉出聲道,
“你應該知道,要不了多久,儀式就要開始了。”
艾諾絲搖搖頭,輕聲回絕道:
“母親,你說的我都知道,可這由不得我……”
話說到一半時,女皇頓時停住了。
芙羅拉疑惑地看着她。
“怎麼了?”
“母親,你…你該看看,”
說着,艾諾絲將公文遞到了芙羅拉的面前。
“什麼…”
芙羅拉接過那公文,看向了艾諾絲所指的那一段,
“‘那人自稱神的使者’…什麼?!”
原初教會牧首的眼睛慢慢瞪大。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芙羅拉急聲問道。
艾諾絲的情緒毫無波動,以淡然的口吻說道:
“不久之前,這篇公文是在三天前遞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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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過了多久?
風暴究竟過了多久?
整座小城裡,有人說已經過了四天,有人說過了五天,還有人驚魂未定,誤以爲風暴昨天才過去。
總而言之,風暴停息了。 ✿ tt kan✿ c○
石質的教堂內,
神官不可思議地看着那個人。
那使者坐在供奉的祭壇旁邊,伸手撫摸着石碑上的經文。
原初教會的神官知道,那使者所注目的,正是原初教會所不承認的《千年先知書》。
此時並不是彌撒的時間,教堂裡沒什麼人,神官坐在長椅上,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場風暴,仍然驚魂未定。
他注視着那人。
那明明是一位假使者。
可她卻始終站在風暴裡頭,任大浪一重又一重,仍舊紋絲不動着。
而神官聽說,這一場風暴裡,沒有一個人死去,失蹤的人在這幾天幾乎全被找到了,連被打入海里的漁夫,也在昏迷中被水流捲到岸上。
種種不可思議地巧合加起來,除了神蹟以外,人們找不到其他詞語。
風暴之下,整個小城變得荒蕪一片,一切都要重建,要不了多久,皇城的賑災就會到來,要是運氣非常好的話,皇帝或者共治皇帝會來親自視察,這座小城有可能過上比之前更富裕的生活。
神官靜靜地看着那人。
那使者默默地撫摸着,一句話也沒說。
半響之後,神官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來到使者的面前。
“竟然…竟然沒有一個人死。”
神官侷促而茫然地說着,
“你…在這場風暴中做了什麼?”
沒人知道她在這場風暴中做了什麼。
人們只是看見,有個瘋子在風暴中一動不動,隨後,海浪便淹沒了整座城市,直到海水退去時,那人仍在那裡,就跟他們腳下的教堂般屹立。
使者目不斜視,繼續道:
“神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神官有些顫抖。
理智告訴他,這人不會是什麼使者,牧首已經通過諭旨來警告過他們,切忌不要相信此人的話語。
可是…無論理智怎麼阻攔,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神官忍不住地問道:
“爲什麼會是你?”
“爲什麼不呢?”
使者反問。
神官顫抖得更厲害了,
“是你的話,
就意味着…
我們之前都是…錯的?”
使者一言不發,她仍舊撫摸着那部被原初教會所否定的千年先知書。
嘩地一聲。
神官的身形搖晃,無法接受般地跌坐在地。
她的動作,已經給了神官最好的答案。
神官很清楚,無數人都在質疑她,原初教會的牧首親筆否認了她的真實性。
但…
你又如何解釋奇蹟?
你又能如何駁斥奇蹟?
神官顫抖着,低聲重複起使者當時的佈道:
“在那重生日時,寶座之前,有多少人撒謊成性…有多少人…謊話連篇
但又有誰能欺瞞神…
又有誰能討價還價,推脫過錯………”
使者的目光,緩緩向下,日光透過窗戶,自她身後而來,
她真的是從神那裡來的……
神官的聲音一下哽咽住了。
剎那間,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脫口而出。
最後、最後,
僅剩一句,
“我…我懺悔…”
使者緩緩站起身,
“小子,
你今日要重生了。”
今天更了八千字(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