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陛下仍舊重病不起,他的病情沒有加深,卻也沒有緩解,彷彿處於一種停滯狀態。
隨着兒子的病情延續,掌權多年的艾西斯王后也日漸警惕起來,城內貴族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引起她的戒心。
而年齡的增長,又爲這位心狠手辣、對王國又大有功績的女人增添了些許憂愁,清早醒來,她兀然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空虛,萬事都令她厭煩,即使從情人的懷抱裡,也尋找不到多少寬慰。
微弱的痛苦如同螞蟻的鉗嘴,每日都在折磨着艾西斯王后,她試圖忽略,卻無法忽略,空虛如風時而席捲心靈,時而化作雲煙散盡。
栽贓、毒殺、嫉妒……過去那些殘忍的行徑已經往日不再,艾西斯王后原本的鐵石心腸,也在歲月的消磨間愈發軟弱。
空虛的日子裡,艾西斯王后回憶了先知諾恩。
她嘗試着翻閱某些貴族們從教會裡抄錄下的三部神聖經典,起初不過是爲了消磨時間,但在持續的翻閱之後,艾西斯王后逐漸從中體悟到什麼,卻無從捕捉,這種感觸,是她曾經沒有過的。
艾西斯王后感到疑惑,她便招來大祭司奧拉,問道:
“奧拉,侍奉卡加烏斯的大祭司。
你是我信任的人,我不怕告訴你。在這些日子來,我感到我逐漸不能從卡加烏斯那裡獲得什麼,反而能在新規律園的三部神聖經典裡有所收穫。
他們的早餐很簡單,通常只有麪包、啤酒、水果等食物。中午則是主要的一餐,有時候也會在工作地點就近解決。晚上則是最豐盛的一餐,在家裡與家人團聚享用。富裕的家庭會有肉類、蔬菜、奶製品等食物,還會請樂師或舞者來增加氣氛。
人們在新規律園中一直聚集到深夜時,才依依不捨地從這裡離去。他們互相告別、引用經文爲彼此祝福,並相約下一次一同祈禱。
周遭原本的貧乏、痛苦,死氣沉沉的死水之中,卻因爲教會的出現,慢慢被匯入了活水。
西蘭徹夜未眠,在雞鳴之後,他走出新規律園,仰面便看到太陽自地平線緩緩升起,夜晚已經過去,大地重新迎來晨曦。
原本互不相干的人,本應如同夜空裡相隔甚遠、永不交際的星辰,卻因爲同一個信仰,跨越了身份與財富的隔閡,互相有了交集。
大祭司奧拉愕然至極,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很久後,纔跟艾西斯王后說,有一位隱士或許能回答她的困惑,並請求王后讓隱士踏入宮殿,爲她解答。
在這些重大的節慶裡,連奴隸們也有休歇的機會,他們平日吃住幾乎都在主人家裡,到了今天,能夠在別處架大鍋粗麥粥、聚集一起祈禱,或是上街四處逛蕩,拿着主人們的賞賜與積蓄購置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艾西斯王后驚詫地看着他,那每一句話都直擊她的心扉,完美解釋了她的疑惑。
三眼猿人會在諸如祭禮節燈特定的節日或場合舉行盛大的慶典和遊行,如新年節、氾濫日、國王登基日等。
安提農仰着臉,好奇地打量着王座旁側的艾西斯王后。
安提農緩緩道:
艾西斯王后怔愣了一下,安提農的直言可以稱得上是冒犯,可艾西斯王后卻沒有絲毫的不快。
在這個神靈行於大地的黃金年代,向神靈作獻祭儀式、供奉如食物、酒類、花朵、香料等祭品,以表達他們的敬意和感恩。
“他是誰?難道這孩子就是你口中的隱士嗎?”
“那人是誰?是祭司嗎?若不是就要下跪。”
大祭司奧拉來到王座之前,他戰戰兢兢,等候着艾西斯的問話。
在這些活動中,他們會把神像裝在華麗的轎子上,由牲畜或人力拉着沿街巡遊,同時唱歌跳舞,歡呼讚美。有時候,他們還會把活牲口或人類作爲祭品殺死獻給神靈,以求得卡加烏斯的保佑和赦免。
祭禮節那日,國王陛下仍然臥牀不起,艾西斯王后也無心舉辦隆重的慶典,她下旨一切從簡。審時度勢的貴族們早已習慣捕捉大大小小的風聲,原本萬分歡慶的祭禮節,其聲勢也比往日弱上了許多。
殊不知,神靈的智慧豈是我們的肉眼能夠窮盡的,你只是遇到了知識的瓶頸,你以爲你足夠了解卡加烏斯,其實你只瞭解你眼中的卡加烏斯,你沒有深入瞭解,也不想付出深入瞭解的努力。”
而後在麻木與空虛中,你接觸到了新的信仰,它的一切在你眼裡是多麼的新奇,因此你被誘惑,你猶豫不決。
艾西斯見此,深吸一口氣,忍着些許的怒意,將自己的疑惑與猶豫傾訴一空。
艾西斯王后擡手製止了一旁的僕從,不過她的語氣裡,滿是懷疑與慍怒。
安提農緩緩道:
“我跟我的兒子在主人家那裡做事,他們無意中聽見我們的祈禱,由此而好奇,又被神所感召,來到這教會裡,自那以後,他們便將我們視作一份子,平日還會給我們不少麥子,今日還贈了我們一公一母兩頭山羊。”
面對奴隸們竭盡全力地獻祭,西蘭在推脫不下後,依照着經文,面對他們所供奉的財物,只取十分之一,剩下地盡數拒絕、制止。
安提農上前一步,向艾西斯王后行了一個禮。
……………在集體的祈禱之後,大大小小的日常瑣碎便在教會中蔓延開來,這新規律園不僅僅是一個侍奉神的殿堂,也是聚會的場所,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各有各自的羣體,他們分享着生活,若有人患難,便彼此匡扶。
看到安提農,一旁的僕從如此呵斥道。
大祭司奧拉臉色蒼白,額上滿是冷汗,他攥着手,時不時地回看身旁的少年。
“艾西斯王后,他雖不是我所說的隱士,但他卻是隱士唯一的弟子,我以卡加烏斯的名義發誓,他一定能爲你解惑。”
艾西斯王后身影籠罩在陰影裡,那目光自王座的旁側射向通往王座的大廊。
十幾日之後,隱士沒有登上宮殿覲見艾西斯王后。
“尊貴的王后,這只是你既不瞭解教會,也不瞭解卡加烏斯。”
艾西斯王后欣然應允了大祭司奧拉的請求。
這樣的安提農,會不會是…卡加烏斯在這年代最偉大的衛道者?
…………………………………
奧拉抹了抹額上冷汗,緩緩開口道:
大祭司奧拉將王宮中發生的一切旁觀在眼裡,他不再戰戰兢兢,而看向安提農的目光也從之前的懷疑,變成了驚歎。
在那些敘述裡,總是不乏奇蹟、聖潔等等之類的描述,再輔以三部神聖經典的原句,讓彼此間的敘述更顯現出神秘感,神的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種種觀念隨着一句句交談,慢慢地深入到彼此的心扉。
你能否爲我解惑,這究竟是爲什麼?”
“尊貴的王后,你是卡加烏斯的子民,在多年的積累下,你以爲自己已經完全認識到了卡加烏斯,並且對原來的信仰感到麻木。
常年以來的卡加烏斯信仰早已在艾西斯王后的心裡根深蒂固,因此面對這先知帶來的新興信仰,艾西斯王后的內心糾結不已。
“我依照着經文的所說,寬恕原諒了我的兄弟,他在我面前大哭一場,並同我懺悔了從前的過錯…我跟你們說,這是經文給我帶來的奇蹟。”
西蘭喃喃道。
“這是…先知所走過的道路,是神所啓示的道路。”
安提農默默傾聽着,時不時發出一些疑問,那聲音溫和又循循善誘,與他交談,連見慣形形色色的人物的艾西斯王后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觸。
安提農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所謂的孤懸島隱士。
貴族們單獨覲見國王時通常要行跪拜之禮,並吻王座前的塵土。
祭禮節。
“這是…什麼意思?”
“我原本沒有親人,成了孤苦無依的奴隸,終日麻木,好幾次都想一死了之,可是在這裡,我卻尋到了這麼多的兄弟。”
“我很困惑,一僕不能侍奉二主,可我卻從那教會的經文裡尋到寬慰,你說這究竟是爲什麼?”
那副模樣讓她想起了曾經的先知諾恩。
縱使如此,奴隸們依然享用了應有的假期。
一僕不能侍奉二主,一個人豈可侍奉兩位神?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侍奉兩位神祗並不衝突,但對於國家的掌權者、攝政女王而言,這件事嚴重來說,足以影響整個國家興衰。
西蘭看着其樂融融的新規律園,他欣喜地笑了,無論是貴族還是奴隸、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能在神的教會裡找到一席之地,在這份熱鬧之中,神的形象漸漸加深,觸及到人們的靈魂。
安提農的聲音平淡而有力,猶如一位不世出的智者。
許多人原本孤苦無依、生活悽慘,終日在勞作中消耗生命,卻在先知留下的新規律園中,信仰了同一位神,找到了通往天上之城的期望,尋求到精神的慰籍。
艾西斯王后輕聲問道。
在早晨,三眼猿人貴族們會先洗漱打扮。他們通常穿着白色或淺色的亞麻布衣服,以適應炎熱乾燥的氣候。他們也會塗抹香油或香料來保持身體清潔和芳香。男人通常不留長髮,女人則留長髮或編成辮子或絞在一起。男女都喜歡佩戴珠寶首飾來裝飾自己。
新規律園開始忙前忙後,在這祭禮節之日,不知其數的石奴人們涌到了這裡,他們虔誠地作着祈禱,從教會那裡分取飯食後,便爭先恐後地獻上爲數不多的財物,供奉給所信的神。
大祭司雖以卡加烏斯的名義發誓,聲音卻是在顫抖。
不知其數的信徒們在教鐘的聲音下,他們雙手合十,口中默唸着經文,慢慢朝着新規律園聚集。
西蘭帶領着衆人祈禱,他在這異口同聲的禱告裡,尋找到了一生的意義。
祭祀、祈禱、勞作、用餐……這是教會日復一日的生活,太陽今日落下,翌日又照常升起,一代又一代的人駐足、逝去,阿加之地永遠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