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路上, 原本只有言玉和景深同行。
“要不……在這兒等等小北吧!”話落,言玉自己也是一愣,正糾結着想要改口, 卻聽見景深應了一聲“好”。
兩個人站在路口吹冷風, 想等的人沒等着, 卻遠遠地聽見了丁彥的招呼聲。
“你們怎麼還不回去?”她朝着兩人笑。
無奈着表情, 言玉一擡眼卻瞥到了不遠處的人。
小北也看見了他們, 慢悠悠的腳步跟着加快了些,“景深哥哥!”
四人同行,丁彥一路動着嘴皮。
“我啊, 我最近去了補習班,真是要命, 好久沒碰球了!不過我爸一直指望我考上大學, 能怎麼辦, 只有拼命學唄!”又問起言玉想考什麼大學,“阿言——”
沒有得到迴應的她使力碰了他一下。
言玉收回目光, “問我?大學那麼無聊,也不一定要上!”
正要往下問,丁彥卻看見他朝旁邊挪了挪腳,不由分說地取下了小北肩上的書包。
“哇!你這麼小一個人怎麼背這麼重的書包?都超負荷了!”言玉一邊抱怨一邊用手掂了掂。
“不用你拿!”她弄不明白他是好心還是惡意,最近老是幫她揹包。小北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作勢就要搶回來。
可沒來得及去夠, 書包已經到了他的肩上, 言玉得意地笑。
目睹了這一幕, 丁彥稍微有些晃神, 心裡老覺得不大舒坦。她下意識地問了出來,“阿言你什麼時候對小北這麼好了?”
他怔了住, 只聽見小北默默開口,似是抱怨了句,“他纔對我不好呢!”
言玉張了張嘴,頓時不自在了。
丁彥不服氣地轉頭,硬要找人求證,“阿深,你覺得呢?”
景深聞言一愣,接着笑着搖了搖頭,淡淡道:“沒看出來。”轉過頭,神情卻慢慢複雜起來。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內心的答案並不是這樣,可話一出口卻陡然變了模樣,總覺得哪裡扭曲了。
丁彥悶悶不樂起來,言玉心虛地不敢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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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深走進街道,路過的時候瞥到了熟悉的身影,腳步便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言玉背過身站在巷子裡,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彎了彎嘴角,起了捉弄的心態。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身後,準備猝不及防地嚇他一跳,可恍然看到言玉手裡的東西,一時卻頓在了那裡。
紙上有陰影覆蓋,言玉意識到的時候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你什麼時候來的?”還做賊心虛地拍了怕胸口,那眼神跟見了鬼似的。
畫面有些驚悚,景深卻沒有心思顧及。他輕微蹙了蹙眉,眼神直盯着他慌亂藏在背後的信封。那麼一摞,還寫有小北的名字。
恍然間明白過來,他的眼神裡帶着些許的不可置信。
“你……”那不是……
被揭了底的人惶恐起來,言玉“嗯”“呃”幾聲,找不出話來應對。半響,才認命地輕嘆一聲,“你可別告訴小北!”清清嗓子又閃爍其詞道,“我就是……單純的感興趣,噯,誰讓她總是心不在焉的,我就替她……解決、處理了一下。”
說來說去,連自己也覺得不大相信。言玉在他的注視下,更加彆扭了。偷拿人情書的事,恐怕沒幾個人能幹得出來,他自然無從反駁。
從一開始,景深就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地聽着他蹩腳的解釋,好像一下子明白過來,他這麼做的原因,可想清楚過後,自己反倒也跟着恐慌起來。
喜歡?是喜歡嗎?阿言喜歡小北?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彷彿得知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被人搶走,無措之中又伴隨着淡淡的哀愁。
莫名其妙!他在心裡暗暗嘲諷自己。
愣神間,言玉已經錯過了他的身旁,步子走得有些侷促。景深轉過身看他,沒離幾步,只見對方又慌張地折返回來,那樣的神情換做往常來看,他肯定會取笑他滑稽。
“你把這封信還給她!”言玉匆忙遞到他的手上,又匆忙離開。景深望了望他的背影,又收回視線看着手裡握着的東西,指腹忍不住摩挲幾下,心裡若有所思。
……
小北一打開門就看見了他,“景深哥哥?”她略帶疑惑地喚了聲。
景深訕訕地把信拿了出來,“這是你的東西嗎?”
“嗯?”她驚詫地睜大了眼睛,“怎麼在你這兒?我還找了半天,以爲丟了呢!”
見着她臉上的笑容,他說出了早就編好的藉口,“我在樓道里撿到的,看那上面寫了你的名字。”
小北倒是絲毫沒有懷疑,接過去之後卻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怎麼被打開了?”她擡頭看他。
之前的沉着彷彿一下子有了漏洞,景深無奈着圓謊,“哦,我剛剛好像看見毛毛拿着在玩兒。”
“可能是不小心打開了吧!”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他撒起謊來四平八穩,可心裡卻止不住地打鼓,如果小北仔細地觀察,指不定能發現他緊繃的眉宇以及頻繁眨動的雙眸。可她沒有注意,只是不放心地詢問,“你沒打開看過吧?”
“沒有。”
她頓時鬆了口氣,嘴角彎出弧度。
“這封信……你是寫給誰的?我看上面的地址在北京。”他問了句。
“一個認識的朋友。”她含糊地應。
他掃了她一眼,目光遊離着,終究還是沒能安奈住好奇心。“男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不解地望向他,除了茫然,眼裡瞧不出別的。
他看着她張了張嘴,“沒什麼!”卻又立馬打斷了那個即將出口的答案。
自己好像管得有點多?景深苦笑着搖頭。
“那我先進去了。”她似乎並沒察覺出他的異樣,一顆心都撲向了那封信上。看着她欣喜的模樣,他卻覺得心裡悶悶的。
當晚,景深和言玉雙雙失眠。
第二天早上,言玉在樓底見到景深時,面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彆扭,被知道秘密的窘迫。
“阿深!”打完招呼,另一頭卻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沒有見到期待的那個人,又都默默移開了眼。
上學路上,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令狐的緣故,氣氛變得有些沉悶,三個人都保持着緘默。
小北問了句令狐的情況,只聽見景深解釋說,“他這幾天舒服死了,待在家裡被爸媽伺候着,一點也想不起來上學的事兒,所以就還想裝幾天,等到下個禮拜再說。”
“哦!”小北點了點頭。
言玉覺得憋屈,忍不住就問了,“那個謝汪海是誰?”
這話有些突兀,小北乍一聽還反應不過來,怔了怔才抓住了重點,“你怎麼知道?”
景深也愣了,下意識地卻期待起她的答案來。
“我聽阿深說的。”言玉說起慌來不打草稿,被拖下水的景深卻有些哭笑不得。
小北質疑着,又聽見他接着說,“謝汪海?一聽就是男生的名字。好好的,跟來歷不明的人聯繫什麼?小心人家把你騙了你還樂呵呵地幫着數錢!”
“他纔不是騙子!”她不耐煩地反駁,尤其聽不進他損人的話。
言玉不開心她對那人的維護,“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注意到景深的目光,小北這才慢慢沉下氣來,吶吶道,“就是一個筆友而已,我哪知道是男是女,之前在《讀者》上留了地址,他就找過來了。”
言玉嘆了句“缺心眼”,在她頭頂不輕不重敲了一下。
“哼~”小北努嘴瞪了他一眼,無計可施的模樣着實可愛。
景深忍不住笑意,又叮囑她道,“自己要長個心眼!”
“我知道啦!”說得她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小北拖長了尾音,好像還挺無奈。可不是麼?在他眼裡,她始終保留了天真的稚氣,讓人忍不住呵護,忍不住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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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深在角落裡拆開過那封信,開頭的是一句稚嫩的英文——
dear my friend ,
最近還好嗎?有適應新的環境嗎?和父母的關係怎麼樣呢?有沒有改善一些?
離上次收到你的來信已經是一個月以前了,很抱歉這封信回得這樣晚,好像自己總是有了煩惱纔會想到你,真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我也總是不善言辭,可我相信你的繼父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真正愛你的人不會放任你,所有的指責,背後都蘊藏了關切的心。你可以試着去理解他,接納他,把他當做一個家長來看,或許這樣,所有的誤會就能迎刃而解。
當然,這只是我一點點不成熟的建議。
關於我自己,最近情緒起伏很大,也不知道怎樣跟你說明。
前幾天,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情書,當然,並不知道那個神秘人是誰,可我總覺得他好像在某個角落關注着我,這種感覺很奇妙,被人喜歡,被人記掛,只要一想到這個,心裡彷彿一下子就開出了花,芬芳默默四溢。
可遺憾的是,我還沒猜出他的身份,他就再沒了消息,情書也跟着一起石沉大海。
突然覺得很沮喪,難道他只是捉弄我而已?根本就沒有當真?可那些一筆一劃的字跡卻又那麼認真,讓我不敢相信。
是我已經不值得喜歡了?所以他才後悔?所以他又喜歡上了別的人?我猜不到原因。或許你有什麼主意?期待你的回信。
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