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
葉懷瑾忽然轉過頭來,就這樣直愣愣的盯着陳熙。
語氣當中帶着的那種感情,是渴望還是……
陳熙沒有打斷葉懷瑾的話語,她知道他接下來還有話。
哪怕現在葉懷瑾只是盯着她,嘴脣抿的死死的,看起來是爲了說一句話而做出很大的掙扎。
隨後,懷瑾還是像泄氣了一般,輕輕的呼出一口,不再盯着陳熙看。
眼神失去了聚焦,就這樣無力的垂落在身旁的柴火上面。
那種有氣無力的聲音,順着夜的漆黑,悄悄的爬上了陳熙的耳畔。
“如果我不想回去了,怎麼辦?”
本來會以爲葉懷瑾會說什麼,陳熙也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是,在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後,陳熙臉上那種忐忑的神情迅速僵硬,接着笑容立馬攻陷了陣地高高舉起旗幟。
“喜歡這裡的話,那就住在這裡好了。”
喜歡這裡……就住在這裡……
聽見了這個回答,葉懷瑾愣住了。
他似乎並沒有考慮過這樣的一個問題。
陳熙說他喜歡江宴。
可是,喜歡一個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心電圖波動。
他不知道。
相反,他在聽到陳熙說他喜歡江宴的時候,他忽然想對他自己問這樣一個問題。
那就是,他喜歡天都市嗎?
葉懷瑾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這種感情是什麼樣子的。
對於天都市的那棟房子的感情,他並沒有考慮那麼多。
只是,因爲自己從小就住在那裡,然後就從來都沒有出去過。
所以,那種感情,應該不是喜歡吧。
就像是那一隻水井深處的青蛙,它對水井的感情,也談不上是喜歡。
那麼,什麼是喜歡呢?什麼又是愛呢?
葉懷瑾沉思了一會。
回顧了所有的文學作品,但是當中對愛和喜歡的描述,在這個時候,顯得好無力。
似乎想不出什麼樣子的定義,他又擡起頭藉着細細碎碎的星光打量了一下陳熙。
陳熙一定懂什麼叫做喜歡。
他比起其他的正常人來講,在感情方面,更像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亦或是一張白紙。
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添上筆墨,然後把這張紙塑造成任何模樣。
陳熙的聲音很輕快。
因爲她聽到了這個世界上面,到目前爲止,最愛聽的話語。
葉懷瑾說他喜歡江宴。
一則是因爲葉懷瑾表露出了自己的感情,二則是因爲她也喜歡着江宴。
“真好,你能夠喜歡江宴!”
她臉上的笑容都已經溢出了臉頰,攀上了附近那顆樹的枝頭,在月光下伸展腰肢。
“只是如果而已。”
葉懷瑾輕聲呢喃了一下,經過剛纔的思考,他的心裡有些亂糟糟的。
他對於喜歡,愛這類詞有着一種十分莫名的恐懼。
就在剛纔,陳熙很突兀的說他喜歡江宴。
那種強行安插上去的感情,像極了骨髓裡面潛藏的靈魂記憶深處的那個男人說過的話:我是愛你的。
呵,我是愛你的。
多麼廉價的表達方式。
葉懷瑾的臉上很莫名的浮現出一股譏笑,身上的氣息也是變得冷冽無比。
一時間,那種來自骨髓深處的悸動又一次要浮現出來。
他臉色一變,立馬伸進袋子當中,摸出一直都放在裡面的藥,然後仰頭吞了下去。
很想極力壓制住那種濃郁的負面情緒,但是終究有些吃力。
太陽穴那裡的血管,聽起來感覺就是在敲鼓一般,咕咚咕咚的。
陳熙似乎意識到了葉懷瑾的不正常,當她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正好捕捉到快要被塞進口袋藥瓶的一角。
隨後,她似乎意識到,剛纔自己說的喜歡兩個字又讓葉懷瑾的情緒發生了波動。
她有些彷徨。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爲,葉懷瑾身上的那種冰冰冷,把喜歡,愛這類詞的背後所蘊含的一切暖意全部都冰凍的徹徹底底。
“沒事,我吃藥了。”
懷瑾深深呼吸幾口,然後牽扯出笑臉,試圖告訴陳熙他沒事。
但是起起伏伏的胸口,依舊能夠看出一些端倪。
這一天夜裡,葉懷瑾在牀上躺了很久都沒有睡着。
外面的月光在之前的時候,還是白澈似水,這回直接顯得有些涼意。
把被子裹得緊緊的。
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樣的一副軀殼,是一種囚牢還是一次機會。
也許是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但是,同時也隔絕了暖意。
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正好睡不着,月光又是亮的有些心煩,他的視線一直在房間當中摸索着。
最後,慢慢停留在桌子上面的那幾塊竈糖上面。
轉而之間,想起了那個推着車子賣麥芽糖,喊着他閏土,你的猹的少女。
目光波動了一下。
然後,整個人蜷縮在被子當中,輕輕的把鈕釦解開,然後伸手不停的撫摸着他自己胸口上面的傷疤。
那些傷疤,正在逐漸逐漸的消散。
但是起起伏伏的觸感,告訴他,這些東西依舊存在着,就橫跨在他的身上。
但是!
至少,並沒有隔絕所有來自外界的暖意,不是嗎?
葉懷瑾忽然有些期待,等到新月集發售的那一天,那個賣麥芽糖的女孩子,會不會很開心。
他很羨慕那種十分恬然的生活方式,還有那種心境。
反正他沒有。
他也不懂那種感覺是怎麼樣的。
上輩子,他壓根生活就不能自理。
這輩子,這個傢伙就是一個典型的精神病,同時還在不斷的腐蝕着他的靈魂。
葉懷瑾的視線逐漸變得有些深邃。
他在暢想。
假如,有一天,他早晨起牀的時候,扔掉了所有的昨天,而又在夜晚的時候,燒掉了所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