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雞的集中營!
我們來到一個菜場,很大,很熱鬧。賣蔬菜的賣副食品的賣燒臘的賣凍品的賣魚的賣海鮮的賣豬肉的賣牛肉的賣雞鴨等等應有盡有。可以說市場及其周圍,你要買舍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什麼沒有的。
我們七拐八彎來到雞攤邊。
這裡有七八個雞檔,每個雞檔都分個三六九等的雞。有賣十七八元一斤的,,有十二三元的,便宜也有十元的,當然還有些六七元的,那就是肥碩的飼料雞。
雞檔裡的雞清一色的都是母雞或是少女雞,只有特別時候如過節會有些被閹掉了的公雞,叫閹雞,其實也可以叫做太監雞,一個個長得魁偉高大,肉質堅實,人類通常用以做成白切雞。
年節或是清明的時候會有些真正的公雞,叫做生雞,通常用以祭祀用。
我一直沒搞懂,人們何以自己喜歡吃雌雞,卻認爲作古了的人和神靈愛吃生雞,也就是雄性雞!女俠顯然也很納悶,對此憤憤不平,頗多腹誹。
雞籠子都是鐵條焊的,一直抵到天花板上。
這是雞的集中營!
雞們在籠子裡或靜靜呆着,或低低咕咕叫着,或互相啄揀對方的羽毛,一片安祥的景象。
只是一旁時不時有同伴的慘叫,不,其實只是幾聲哀嗚。
四周都是脫毛機的轟鳴聲和剁雞聲。奇特的是這些雞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這讓我想起那一車豬,它們爲何都沒有赴死的驚慌?或許是見慣了生離死別,也就無所畏懼了!據說人類的醫生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見慣了生死,也都有這種麻木,或曰淡定?
這些雞們歸宿是一樣的,所以多活幾分鐘或幾小時或幾天沒有太多區別。誰先死或後死完全聽天由命。
在這裡流行的是點殺。也就是顧客來了,看了籠子裡的幾種雞,然後就開始了雞們的命運的三次賭運。
首先,顧客腦子的活動決定那個籠子的雞,這是第一次賭運;當決定了那個籠子雞,又看幾十個雞中顧客要挑誰,這是第二次賭運;顧客挑中了往往要改變主意,或嫌重了或嫌輕了或嫌毛色不好了等等,這是第三次賭運。
不過,顧客有多種挑剔,顧客的挑剔往往又增加了雞們命運的多種變數。
最終被選中的那個,也就是要赴死的那個,不知是應該榮幸還是倒黴。
總之,給選中了,雞檔的老闆打開籠子的門,伸手一抓,被瞄準的雞開總歸要掙扎的,於是便躲。通常躲是很難躲過的,因爲一來籠子的空間有限,二來雞老闆經過千錘百煉,抓功自然不錯。
但出錯總歸有的,譬如被選中的如果躲功厲害,一手抓來,迅速躲在一雞之後,該雞便被抓住了。
於是該雞哀號:“上帝(顧客)選中的不是我!是她!”
隨着該雞用手,不,是翅膀尖,一指那躲避的雞,顧客和老闆自然聽不見,但買賣的契約已在他們腦中形成,通常都要堅持的。
但也有例外,碰到不太執着的,也就會說,算了,這隻也不錯。於是這隻也就瞬間被改變了命運,只好先去赴死。
雞老闆徵得顧客的確認,順手將雞頭一擰,折過去,露出雞脖子,然後一刀下去,放血到桶裡。
以前人們還吃雞血,割雞脖子前會先準備好一個碗,放點清水加點鹽,然後拿刀在雞脖子上一劃,再提起它的腳倒過來,將血滴於碗裡,不一會就凝結成碗狀的一團。
如今因爲雞的食品安全無法保障,血的質量自然也無法保證,所以人們基本上都放棄了吃雞血,雞血也就被直接滴入垃圾桶裡,然後讓人收去餵豬等。
滴完血後,隨即被丟進滾燙的鍋裡,蓋上蓋子。雞在鍋裡掙扎幾秒後便沒了動靜了。
於是雞老闆打開蓋,用一個長長的鉗子捅幾捅,然後拎出雞來,扔進一個裡面佈滿了巨大的鉚釘頭的大圓桶裡,那是人類發明的脫毛機。脫毛機是用來讓滿身毛的雞變成“脫毛雞”的。
老闆隨手按了一下桶上的按扭,於是雞在內面舞動,邊舞邊脫光了“衣服”,也就幾秒鐘時間,雞被拎出來時已是一絲不掛。
然後是開膛,剖肚,揪出內臟,肝腎留下;摘膽剖腎,扔腸肚,然後將兩隻腳折進腹腔,一幅優雅的姿勢,被遞給顧客,於是一單買賣結束。一隻雞的生命交易就此完結。
我和女俠觀察了半天,親眼看見幾十上百隻雞被屠戮,就是沒有看見打鬥得很兇的雞。
我特別留意了那些農村來的,她們非常平和。我在想,爲什麼剛纔那家空中花園的幾隻雞打鬥得那麼兇,這裡的雞卻不打鬥?或許,在這個生死瞬間交換的場地,雞們已參悟透了許多?
間或,這裡還有鴿子,鴨,鵝或兔子宰殺,血腥的場景每天都在重演。
這些雞老闆們一輩子要殺多少生命啊,他們會被報應麼?
我注意觀察雞老闆們,發現他(她)們個個神態自若,殺雞時就想玩那樣自然。生命對於他(她)們,簡直微不足道。
於是我在想,假設那天有比人更高級的生物,豢養了一批人,是否屠宰起人來也是如此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雞會也哭泣?相信絕大部分人不清楚這個問題
雞們活得很平靜,似乎沒想這些東西。
長期的殺戮已使雞族習以爲常。只是在每隻被選中受宰殺的雞眼裡,只要你願意留意,那裡溢滿了淚水!
雞會也哭泣?相信絕大部分人不清楚這個問題。我卻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們滿眶的淚水。如果人類願意去留心觀察,我想他們一定也能看到雞的淚水,一如人類的淚水,那麼晶瑩,那麼悲愴!
如果你問蚊子會哭泣嗎?相信百分之百的人會感到茫然,甚或覺得可笑。因爲他們無法用肉眼看到蚊子的眼睛,更無從看到他們淚水,也就無從感知他們的痛苦。
所以人們擊殺蚊子的時候,總是果斷而乾脆。何況人們對蚊子干擾他們生活充滿了仇恨,在擊殺蚊子時,人們甚至有瞬間的快感,或是連串的快感。
吱,一聲剎車響,一輛載滿雞的摩托停在雞檔前面。一個男子麻利地架好車,呼喚雞檔的女人,他的老婆,幫忙下貨。
那些雞全部都是被層疊着倒掛在後座兩邊的,彷彿他們不是一個個生命,而是一堆毫無生命跡象的雜貨。
那些雞們果然毫無生命跡象,一動不動,直到車子停下來,他們才恢復了知覺並開始**幾聲,表明生命的跡象仍在。當他們被搬下來塞進雞籠時,才慢慢地恢復了生命。
過了好一會兒,有些開始站起來並“哥哥”地唱起來,是沉浸在對雞哥哥們的懷想,還是對雞哥哥們的想象?看她們那挺胸昂首的樣子,彷彿是已忘卻了剛剛結束的痛苦。
他們居然和豬那麼相象,享受活着的時光,忽視死亡的威脅,坦然面對死亡。
我不想再看那血腥的場面,拉女俠離開了雞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