颺羽留在了聖宗總殿裡。
他幾乎每天所有時間都在石室中陪着冰怡,陪着她說話,一起回憶起他們在洪淵之地相處的每一個場景。他陪着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幾乎快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了。以至於後來,他甚至都沒有話可說了。不過到了後來,他們在一起,就算不說什麼話,也不覺得尷尬,彼此心裡安寧。
對於颺羽來說,整天陪着冰怡,並非只是爲了讓她即便睡覺休息也不孤單,從另一方面來,也正是因爲有冰怡的陪伴,他心裡纔對未來還保留着希望。而冰怡在颺羽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的陪伴下,每天都感到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幸福和開心。
而奇蹟,正在這其中悄悄地發生。
一轉眼,便是幾天時間過去了。
這幾天裡,眼見冰怡的身體狀況似乎開始出現了變好的趨勢,鬼王和蘭姨看着,都是暗自吃驚,雖然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爲什麼,但只要是冰怡的身體開始好轉了,他們心裡自然都暗自激動歡喜。另一方面,這一切的改變,畢竟是因爲颺羽的到來纔開始出現的,蘭姨自不用說了,就連向來看颺羽不順眼的鬼王,對颺羽的態度,也開始漸漸緩和了。
這一天,颺羽正陪着冰怡說話,忽然鬼王和蘭姨帶着一個高瘦老者走進來。這高瘦老者身着灰衣,表情嚴肅,看起來有些冷漠不近情面。在蘭姨的介紹下,颺羽得知這個嚴肅老者,正是聖宗大名鼎鼎的鬼醫先生。
他來此,便是爲冰怡做診斷的。
鬼醫神情嚴肅地按着冰怡的手腕,爲她把着脈,良久,其間他的臉色數度變幻。另外三人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心情忐忑。倒是冰怡,無所謂似地,臉上帶着淡淡笑意。她雖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最近幾天變得好了些,但並不幻想自己真的開始好了。對將來的結局,她早已經變得坦然。能夠在最後的時光裡,有自己最愛的人陪着,無論如何,她都已經很感激,對自己任何的結局,也無怨無悔了。
良久之後,鬼醫緩緩放開冰怡的手,突然睜開雙眼,目光如電,刷一下看向颺羽,神情嚴肅地問:“你對她做了什麼?”從他的神情看,事情似乎變得很嚴重。
鬼王和蘭姨臉上頓時變色。
颺羽更是嚇得吃了一驚,不知所以,驚惶地顫聲道:“我沒有做什麼,鬼醫先生,冰怡她……”
鬼醫依然神情嚴肅,卻嘆道:“奇蹟啊,真是奇蹟!”他站起身,輕輕捋着頷下鬍鬚,看向鬼王和蘭姨,道:“宗主,大長老,冰怡大小姐的身體開始好轉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可真是太好了!”他雖然說太好了,但表情還是依然一臉嚴肅,看起來顯得有些古怪。
聽了他的話,蘭姨、鬼王、颺羽怔住了,就連冰怡自己,似乎也完全沒想到。
“鬼醫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颺羽喃喃問。
鬼醫先生一臉嚴肅地說:“當然是真的,老夫剛纔十分仔細地爲冰怡小姐診斷過了,絕對不會有錯。”
得到他的肯定,蘭姨和颺羽頓時喜不自禁,擁到冰怡身旁,歡喜激動地看着她,但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一向不輕易顯露情緒的鬼王,此刻也再忍不住,激動之下,眼角溼潤。
“蘭姨,颺羽,你們怎麼了?”冰怡見他們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笑着說。
蘭姨把她的頭抱進懷裡,激動難抑地說:“怡兒,可太好了,你終於好了!”
“蘭姨。”冰怡在她懷中親暱地笑着,眼角卻也悄然閃動淚光。
鬼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努力鎮定下情緒,這才緩緩走上前來,來到女兒身旁,蹲下身子。看着她,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嘴脣蠕動着,但最終還是隻喚出了她的名字:“怡兒……”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雙手微微顫抖着。
冰怡靜靜地看着他。
鬼王努力鎮定着自己激動的心緒,看着女兒,臉上露出了淡笑,道:“怡兒,太好了,你終於好起來了,爹爹好高興……”說着說着,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微微哽咽。
冰怡目光寧靜地看着爹爹,透着隱隱的心疼之意,安慰似地說:“爹爹,女兒沒事的。”
“傻孩子……”鬼王目光溼潤地看着她。
看着他們父女倆,颺羽心裡莫名地一酸,眼中溢出淚水,不過,這是歡喜激動的淚水。冰怡開始好轉了,他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大家歡喜一陣後,便讓冰怡好好休息,他們則離開了石室。
鬼王難得地和颺羽、蘭姨走在一起,走了一段後,他忽然對颺羽道:“颺羽公子,本座有些話想對你說,可否移步?”
語氣相比以前,顯得客氣許多。
颺羽聽得微微一怔,但很快答應道:“但憑前輩吩咐。”
鬼王點了點頭,隨後帶着颺羽來到一處書閣之中。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櫺灑照進來,映在檀木桌椅上,透着寧靜之意。
颺羽不知道鬼王有何話要對自己說,只是靜靜地等着。
鬼王看了一會兒窗外微微簇動閃着綠光的樹葉,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颺羽,淡淡道:“颺羽公子,請坐吧。”
他突然對自己如此客氣,颺羽倒是微微有些不適應,不過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依言坐下。
“不知道前輩,有何話要對我說?”輕輕吸了口氣,颺羽問。
鬼王平靜地看着他,道:“颺羽,這些天你一直陪着怡兒,此次怡兒的身體絕處逢生,出現好轉,雖然未必是你的功勞,但是本座還想要對你說一聲謝謝。”
沒想到他一代鬼王竟會向自己道謝,颺羽忙道:“前輩言重了,冰怡和我交好,能夠陪着她,我自己心裡也高興。”
鬼王想着這短短几天之間出現的巨大轉變,心裡不無感慨,忍不住輕嘆口氣,道:“我一直盼着怡兒能夠度過這道生死難關,原本已經快絕望……不過,現在老天總算開眼了,怡兒這樣的好孩子,原本就不該遭受此等大難的。”
颺羽想到之前聽蘭姨說冰怡是因爲他而受的傷,此刻聽他如此說,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頓了頓,才說道:“前輩所言不錯,我也一直相信冰怡吉人自有天相,無論遇到什麼,她都一定可以化險爲夷的。”
想着女兒終於要好起來了,鬼王這些日子一直壓在心上的傷痛悔恨陰霾,終於是煙消雲散,心中的雄心壯志頓時變得無所顧忌,他的神情忽然一振,看向颺羽,道:“颺羽,你可知道,先前我們數次遭遇,本座從你身上發現了什麼?”
颺羽心裡有所猜測,但並不確定,問道:“不知前輩發現了什麼?”
鬼王神情微微一肅,道:“從你所使用的功法,以及你和我們鬼道前輩噬冢老魔的聯繫,本座確定了你和我們聖宗之間的淵源。”
“是嗎?”颺羽微微苦笑。
說實話,他並不是太想知道這個所謂的淵源是什麼,他現在雖然不再是靖靈教弟子,但他還依然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師門,如果事實證明他和鬼道淵源頗深的話,顯然對他很不利。
鬼王看出其中的意味,面色微冷道:“你似乎對和我們鬼道的這個淵源,並不感興趣?”想來在他看來,鬼道聖宗乃是天下邪道三足之一,許多人想法設法和他們拉關係而不得,而颺羽不過是一個正道棄徒,竟然對這種榮耀不屑一顧的樣子,難道他心裡還抱着正道爲尊的迂腐觀念不成?如果真是,可真讓他感到失望。
因爲冰怡的原因,颺羽並不想和他有什麼言語上的衝突,所以雖然聽到他的語氣有微微教訓的意味,颺羽也假裝不知道一樣,不放在心上,平靜道:“前輩誤會了,小子只是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正道棄徒,又如何有資格能夠與尊崇萬分的聖宗有所淵源。”
聽他如此自謙,鬼王的臉色緩和了不少,道:“你也無需妄自菲薄,說起來,你和我們鬼道的這個淵源,還當真了不得呢。”
“了不得?”颺羽微微一怔,隨即問:“不知道這個淵源,到底是什麼?”
鬼王卻並不立即回答,他反問道:“今天你在殿前聖尊神像之下,想必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實話說,那異象的出現,讓我也大吃一驚,你可知道,爲何偏偏是你引動了異象的出現?”
颺羽暗想恐怕就是因爲他所說的那個淵源了,但口裡卻機械地回答道:“在下不知。”
鬼王看着他道:“先前你曾和怡兒到達過神秘的洪淵之地,後來我曾仔細詢問過靈兒,知道了不少細節,想必你也曾聽說過我們鬼道的風雲人物幽冥鬼母吧。”
颺羽點頭道:“不錯,冰怡曾對我談起過,幽冥鬼母是鬼道第一奇女子。”
鬼王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本座來告訴你那個淵源是什麼。”微微頓了頓,他的神情變得鄭重,道:“那個淵源是,你身上帶着鬼母的九幽之精。”
“九幽之精?”颺羽聽得吃了一驚,問,“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