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蓮衣失蹤了四十多年?
毓嵬和蘇三都嚇了一跳,怪不得打聽那麼多家劇院和劇團都不知道這個人。四十多年前,那還是前清時代啊。
看門老頭看看蘇三又看看毓嵬,見他們兩個人都面露驚奇,看得出來這倆人不像是跑來尋開心的,便低聲道:“請到門房來吧。”
三個人在門房坐下,老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可能聽過我師兄唱戲,他當時剛出名不多久,還沒來得及灌唱片,你們不可能聽到。”
毓嵬問:“老人家,你信不信鬼附身。”
蘇三則在一邊解釋道:“也不能說是鬼附身,我認爲是你師兄常蓮衣的腦電波還有殘留,影響到了暮先生。”
毓嵬看蘇三一眼,低語道:“和這位大爺說腦電波,你要嚇到他嗎?”
老人呵呵笑了:“其實我也讀過書,讀過京師大學堂呢,腦電波什麼這些名詞兒,我還真聽過。”、
“啊,原來老人家你在京師大學堂讀過書,怪不得聽你說話有點東城口音呢。”
毓嵬又有點不解:“那您,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他說完這話,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老人家,我是……”
“不用解釋,呵呵,小夥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換了任何人看到我今天這樣也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對於我來說,在這裡看門,每天免費聽戲,這已經是人生最大幸福,只能說人各有志吧。”
老人微笑着說道,他臉上露出滿足舒坦的表情,能看出是真的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這一切還要從我迷上唱戲開始。”
老人的回憶將蘇三和毓嵬帶回四十多年前,彼時光緒帝和老佛爺前後腳的去世,整座京城死氣沉沉,不能有歌舞娛樂,老人出身官宦世家,正在京師大學堂讀書,從小喜歡唱戲,只是那時有錢人家子弟,捧個戲子,沒事票個戲都是正常的,若是真的去唱戲那就要被家門唾棄的,這不許民間娛樂命令一出,老人覺得整個人生都沒有了滋味。
毓嵬聽到這連連點頭。他們家也是都喜歡唱戲,兄弟姐妹們閒着沒事自己在家花園湖邊拉着胡琴敲着梆子就能唱開,外人看到只會道一聲風雅,真是有文化底蘊的人家就是不一樣,可他三哥後來真要跑去唱戲,被他祖父差點沒給打死。
“七爺還唱戲呢,我就不能?”
三哥捱了幾鞭子還不服氣,兀自嘴硬。
“七爺那是票戲,再說七爺也只是給各府演過,你看七爺什麼時候給那些老百姓演?”
老祖父氣的鬍子一翹翹的。
毓嵬便向老人講了這些往事,老人一拍大腿:“對呀,你這還是民國時代,我那是前清,更是瞧不起戲子。我一門心思想唱戲,我家裡人拗不過我,便將我趕出家門,聲稱從此以後我一切同家門無關,隨我自生自滅。我那個家庭在北邊勢力很大,北邊我是待不下去了,便來到南京,給自己取個藝名叫玉麒麟。”
蘇三看着黎黑消瘦的老人,心想他過去藝名叫做玉麒麟,這玉想必是相貌生的好,麒麟倆字大概是因爲他演武生戲的?
果然,老人笑了:“兩位也許現在覺得這玉麒麟的名字不適合我這老朽,四十多年前,我可是風光的很呢。相貌不錯,武術功底也好,在這南京上海很是火了一段日子,也就是在那時,我重新拜師投到了一個出名的班子名下,常蓮衣比我入門早,便做了我的師兄。”
師兄和師弟,一個常旦角,一個是武生,一個柔媚一個英武,在一起久了情愫暗生。師兄常蓮衣從小在戲班子里長大,吃了很多苦,很羨慕讀書人。師弟玉麒麟從小家境優越,又是個讀書人,因爲執着於唱戲被趕出家門,常蓮衣對這個新入門的師弟心生好感,日常多有照顧,此時常蓮衣已經是有名的旦角,玉麒麟纔剛剛起步,平時兩人合作,也多虧這常蓮衣照顧着,玉麒麟名聲日顯,對師兄常蓮衣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你們是無法理解,兩個男人……怎麼可能有什麼……兒女私情,但當時我真的喜歡師兄,師兄也喜歡我,我們倆當時還同居在一起。”
蘇三和毓嵬互相看看,蘇三點點頭說:“老人家,你繼續講吧,那常蓮衣是怎麼失蹤的?”
蘇三過去看古代文人筆記小說,知道一些戲班子中常常有這樣虛鸞假鳳的事情,此刻也不想多問其中故事,避免老人尷尬。
老人嘆口氣:“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師兄去李家唱堂會,哦,李家是這城中最有名的鹽商,家財萬貫,官府又有人關照。師兄本不想去,他私下和我說過,那李家老爺是喜歡玩兔子的,我們是戲子,可不是那種低三下四靠給人做相公混飯吃的,我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老人講到這裡,眼睛放光,黑瘦的臉上也有了神采。
“師兄也有些功夫在身上,我當時並不是很擔心他,就讓他去了,哪想到他從此一去不回,我去李家找過,被李家下人打了出來,我急的沒有辦法,去找班主,班主卻嘲笑我說師兄嫌棄我窮,又被趕出家門沒出息,怕是跟着有權有勢的人跑了。後來我去官府告李家謀害了我師兄,可是官府不接我的狀紙。”老人說着眼淚流了下來,他臉上都是細細密密的皺紋,真是老淚橫流,哪裡還有當年玉麒麟的風采。
“我求告無門,後來不久就光復了,各地亂成一團,我師兄的下落更是無從查找,等到時局穩定,我又去告狀,那軍政府的老爺說這是前朝的案子,現在管不着,我不要給他們添亂。就這樣,我只能四處打聽尋找,始終找不到師兄下落,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李家人害死了。”
“那李家人呢?你後來沒去找過李家人?”
“那時候太亂了,李家人有錢,被人盯上,全家回鄉下的時候被人給搶了,男人都給殺了,女人孩子被劫走。”老人嘆口氣繼續說,“若真是李家人害死了師兄,那李家也算是得到了報應。”
蘇三報上了暮雲平那棟房子的地址問道:“老人家,這房子過去可是李家的產業?”
老人對李家害死師兄的事情念念不忘這許多年,早就對李家的產業熟記於心,聞言急忙點頭道:“對,那是李家的房子,聽說是李家少奶奶的陪嫁。”
“那就對了,我的發小就是住在那裡被常蓮衣上了身。”
毓嵬一拍桌子:“老人家,你師兄忒不地道,自己當年受苦就非要拉着人墊背嗎。他不能這樣折磨我發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