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小聲說:“死者是我的房東和她的兒子。”小吳睜大眼睛:“天啊,竟然是母子倆啊!真是太倒黴了。”轉眼他就面露喜色:“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若是搶個新聞頭條,想必一定轟動全城,哈哈。”
小吳二十多歲,大學才畢業不久,因爲是李主任親戚在報社向來有點有持無恐,口無遮攔。
這句話在蘇三聽來非常刺耳。兩個人死去了,一個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結果小吳只想到聳人聽聞的大新聞,這年輕人未免太冷血無情了一些。
蘇三咬着嘴脣,看着小吳眉飛色舞的樣子,最終忍耐下心中的不滿說道:“現在是重大殺人案,事情也許比我想的還糟糕,不過沒有警方的許可,我們不能向外界透漏任何消息。”
“不是吧?頭條新聞都不能搶?那我們來這幹嘛?總要發點什麼出來啊,否則主任那裡怎麼交代?”
小吳有點沮喪。
“李主任讓我們完全聽從警方的安排。”
“好吧。呃,我去買早餐,你要什麼?”
“剛吃過了謝謝。”
“學會扯虎皮做大旗了?”小吳剛走,一個人從門後轉過來。
“羅探長喜歡藏起來偷聽別人說話?”
“首先我沒有藏起來,也不是偷聽,我是光明正大的聽。”羅隱糾正蘇三話中的錯誤。
很奇怪,後者卻並沒有繼續反駁。
羅隱微微眯眼,心道這小姑娘自從昨天來了就和自己有點不對付,此時卻不擡槓了,有點怪啊。
蘇三一聲不吭,低着頭轉身又走回警員辦公室。
幾個警員正在說着什麼,見她低頭耷拉腦進來都停住了,齊刷刷地看向她身後的羅隱,那眼神好像羅隱欺負記者小姐似的。
“你們早上鹽吃多了,都閒(鹹)的慌?在這瞎咧咧什麼。還不去調查死者家屬去?”
,他一發話警員們馬上行動起來。
“沒有家屬簽字,不能做屍檢嗎?”蘇三問苗一。
苗一偷偷看了羅隱一眼,用極低的聲音說:“死因不明的可以直接屍檢,不過最好有家屬的通知家屬到場。”
“你們這些記者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懂就會胡說八道,你來這裡採訪,不是要先了解我們警員的工作規範嗎?”
羅隱冷冷說道。
“啊?”蘇三一愣,瞪大眼睛,剛要反駁,卻又想到此人雖然一直沒好聲氣,但這話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自己的確對警員們的工作不熟悉,便低下頭,一聲不吭。
“你們記者搶新聞寫的那些小道消息各種八卦只會在市民中產生恐慌。我希望你時刻記住這一點。”
“多謝教誨,我會……”可是沒等她說完,走廊口一個警員喊道:”探長,死者的妹妹來了。“
羅隱聞言,轉身就走,根本沒聽完蘇三的話。
蘇三嘆口氣:這人,只會教訓別人,自己卻沒耐性,真是……討厭。
蘇三透過玻璃望着審訊室裡面的女人。這女人四十來歲,皮膚白皙,但是眼角皺紋很多,嘴角向下耷拉着,看着面容愁苦,眉眼間和死去的趙太太有些相似,只是趙太太一張保養得體的臉上永遠帶着笑容,這樣一對比,這個小趙太太倒像是趙太太的姐姐。
苗一將小趙太太帶來,經過蘇三身邊的時候,她忽然聞到一種快樂的味道。渾身每個細胞都呼喊着快樂。蘇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親姐姐和親外甥遇害了,她爲什麼會高興呢?
尤其是透過玻璃,看着她邊回答邊用紙巾去擦眼角的淚水,那種詭異感越來越深:這個女人有問題。
“我姐姐人那麼好,對人特別熱情,我真是想不到誰會去害她,還能害……唉,我那可憐的外甥啊。”
小趙太太邊說邊哭:“我姐還懷着小柯時那男人就跑了,我姐是好不容易把他帶大,這二十來年吃了多少苦。馬上要得濟了哪曉得竟然……竟然都出事了。”
羅隱冷冷地盯着她,他從來不相信悲傷和眼淚,這些東西不過是僞裝的油彩罷了。
“你住在芙蓉裡?“
“是啊。”
芙蓉裡是本城匯聚三教九流的下只角,住在那裡的條件都不會太好。
“你姐姐在巨籟達路有一棟獨立的公寓,據我瞭解,你姐姐的公寓是父母的遺產,爲什麼你卻住在芙蓉裡那樣的地方呢?”
“我男人好賭,孃家留給我的財產都被他賭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芙蓉裡的一個院子,我便租出去一半。”小趙太太擦着眼淚,嘆口氣接着說:“我們姐妹命都不好,我姐的男人是跑得無影無蹤,我的男人卻是個爛賭鬼。”
“爲查出趙女士的死因,我們需要對令姐的屍體進行解剖,你在這裡籤個字。”
小趙太太簽完字就離開了。當她又從蘇三身邊經過,蘇三屏住呼吸仔細聞了一下,空氣中依然還是沒有一點悲傷的氣息。
“怎麼了?”
羅隱發現她神遊四方。
他對一切記者都沒好感,因爲現在那些八卦小報記者爲搶新聞無孔不入,曾經做出過泄露案情機密的事情,導致一個案子最終成爲懸案,讓他深感對不起受害者家屬。他本來對這個女記者也沒好臉色,可是從昨天出現場他就發現,這個女記者有點神經兮兮,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奇怪的事,有些話她說的很對,早上法醫就告訴他那些油炸的肉塊排骨中檢驗出的調料成分,和她說的完全一致。而此刻,他發現,小趙太太從她身邊經過時,蘇三的瞳孔放大了,表情有瞬間的凝滯。
這個神經兮兮的女記者,難道又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她並不悲傷。”
小趙太太已經走了,寂靜的走廊,只有白熾燈因電流不太穩,發出的滋滋聲。而蘇三卻能感覺到,那股快樂氣息還有殘留,它們在審訊室外歡呼着跳躍着,大聲呼喊着真好,他們死的真好!
而這些感受,又如何對一個探長講?他會不會當自己是瘋子?
蘇三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滯,接着說:“只是直覺而已。”
“你的直覺很準。或者說你的嗅覺很準。”
蘇三聞言一愣,心道:難道他發現了。
只聽着羅隱繼續說着:“法醫鑑定結果出來了,那些屍塊中的調料,和你說的完全一致。”
蘇三笑笑“我對氣味天生敏感,這也許是個特異功能吧。”
“快樂,也能聞到?”
“是的,快樂憂傷和死亡,是最容易聞到的東西。”
“呵,你屬猴的吧?”
“你怎麼做到?”
蘇三以爲羅隱看過自己的檔案。畢竟對他的職業而言,這是很容易的事情。
“順杆爬啊。就算調料的味道你都聞對了,我可不信蓖-麻-素和人的情緒味道你都能聞出來,簡直是危言聳聽。”
羅隱嘴角微微上翹,因爲他從女記者的眼中看到了憤怒的火苗正熊熊燃燒,她明明被自己激怒了,卻還在強自按捺住情緒。
“那就讓事實證明吧,我是對的。”
蘇三不想和他有直接衝突,只是一份工作,何必得罪這樣的人物,這位探長據說可是在本市有很大能量的傢伙。
羅隱點點頭,轉身就走。
“哎,等一下,我可以做報道了嗎?關於這個案子。”
“可以,但是細節不能說。”
“知道了。”蘇三鬆口氣,終於可以給李主任看到點成績了。
“不過刊登之前我要看一遍。”
“憑什麼啊?”
蘇三脫口而出,她最討厭不相干的人指手畫腳,剛工作那陣,因爲這個性格差點得罪了晚報的廣告大客戶。
“憑你們這些小報記者經常胡亂寫。”
“不,我從來沒有!”蘇三知道有些記者實在是不合格,不做調查就想當然的閉門造車,甚至秉承刀筆習氣,字裡行間故意引導輿論,或者對名人的隱私津津樂道,可她從不做那種喪良心的事情啊。
羅隱根本不聽她解釋,已經走到走廊盡頭,他打算去看一下趙太太屍體的解剖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