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代價就衝着我來吧。
顧俊這麼想,還躺在這臺機器的玻璃艙裡,身體與之連接着,眼睛望着圖書館上空恢宏的巨石穹頂。
全部衝着我來,就是我,顧俊,是我改變的,由我來承擔。
“顧隊長,咱們還不清楚事態……”於馳也替對方擔心,卻不是一個懂得安慰別人的人,因此口齒不太利索。
“嗯。”顧俊知道淨躺着擔心沒用,現在的時間分秒都特別寶貴,對處於險境的天機世界、玄秘世界影響深遠,所以即使他頭痛欲裂,也要馬上行動起來。
“我能感覺到,伊斯人也在行動,他們有所安排。也許我們現在這些對話,他們在時間超越中早就聽過了。”
這種感覺不是顧俊瞎想的,應該是伊斯人的思維植入,“他們不想現身,不想暴露自己的時空位置,希望推助我們來達到大家共同的目標。於隊你也找臺機器躺進去,看看他們要怎麼搞。”
於馳早就想這樣做了,頓時有點激動。
他從這個臺座跳下地面,走上去相鄰的另一個臺座,再往打開的巨型玻璃艙裡躺下,裡面沒有灰塵,通過透明的底部可以看到臺座面的精緻而奇異的雕刻,這些銘文與圖形是機器的一部分。
於馳一躺下,立即體驗到顧俊剛纔所說的感覺,一些光線從底部衝出把他的身體連接起來……
“我好像……已經準備好了……”於馳深呼吸地說,“接着呢?”
接着會怎麼樣,顧俊也不知道,“我們試試放空頭腦,接納伊斯人。以我們人體的極限、以超越時空的消耗,可能只有一次機會,所以盡力吧,每一秒都盡力。”
說定之後,兩人就開始行動。
顧俊不清楚於馳那邊順不順利,他望着穹頂那些奇特的花紋,一股迷幻的異感漸漸洶涌,那股女巫力量也在蠢蠢欲動,互相糾纏扭曲,這臺機器再次發出那種咔嘰的聲響,所有的管子重新運轉起來。
他的眼睛驟然瞪大,血流量急劇上升,整個腦袋正在漲大,那種感覺又來了。
“伊斯人,伊斯人……”
顧俊在腦海中認真呼喚着,有什麼安排就來吧,但不要傷害別人,只限於我……
他正在接納更多,全身都像在變成一個圓錐體,體型正好能被這個玻璃艙容納,在這巨大圓錐體的頂端,有四條長長的圓柱形觸手,其末端長着不同的東西。
其中兩條的末端就是蟹螯般的巨爪;另外一條是四個喇叭狀或吸盤狀的紅色器官;一條則是一個直徑約0.6米的不規則的類黃色球體,球體中有三隻黑色的巨眼排成圓形,視野可以看到三維空間的所有角度。
那球體似乎就是它的頭部。而在頭頂,四根灰白色的細莖長在那裡,每根莖的頂端有花一般的器官,很像是某種觸角,又似是某種信號收發器;在頭部下方,類似下巴的位置,還有着八條似是綠色的細小觸鬚飄然而動。
它全身,不管圓錐體、觸手或觸手末端之物,都覆蓋着一種凹凸不平的半彈性鱗片,有虹色變幻。
在圓錐體的底盤則覆着灰白色的膠狀物質,通過身體的伸縮,它就可以像蝸牛那樣蠕動而行,但速度快多了。
這種怪異的生命體,似乎就是伊斯人……
不,應該說是伊斯人的一種身體形態,他們建立這座城市、這座圖書館的時候就是這種形態。因爲他們是意識寄生的種族,換了別的身體也可以存在……亦是因此,顧俊不清楚這還是不是伊斯人“現在”的形態。
但這個時候,顧俊感覺自己就成了這種形態,整個人像被扯碎,然後又重合。
那隻長有四個吸盤器官的觸手,伸去把這臺機器的一支金屬桿吸住,可以吻合地操作起來。
頭部的觸角與觸鬚,也與機器各有一些連接。
顧俊還是人體,但在無形之中,他變成了一個伊斯,與這臺機器近乎於合爲一體。
他已經不知道當這臺機器停下來,自己是不是還只是頭痛欲裂而已,還是真的就裂開了。
這是,要通往哪裡……
顧俊眼前幻象閃爍不定,圓錐形身體被時空的漩渦抽捲了進去,他的頭在扭曲,他的手在扭曲,他全身在扭曲。
猶如老式錄音機的磁帶不斷地卡頓,發出刮鍋般難聽的聲音——
突然一下,戛然而定。
“聽說又有些人瘋掉了,是在阿卡姆那邊。”
“那些該死的惡魔信徒,她們全部都會下地獄的。”
“事情難道還不夠清楚嗎,要我說快點把她們都燒死吧,唉我們塞勒姆是犯了什麼過錯啊!”
顧俊隱約聽到了一些激憤的談話聲,是用英語說的……阿卡姆?塞勒姆?那不是,馬薩諸塞州世界嗎……
驟然,他的腦部神經猛地一抽,讓他倒吸一口氣,卻也感到了自己實實在在的踏在一個地方。
這種感覺與之前侵入到通爺大腦是不同的,這次他侵入得更完全。
顧俊看看自己的雙手,是人類的手,一個白人中年男人長滿了繭的雙手,有些信息從腦海翻騰而起,這個人叫山姆-馬內斯,是塞勒姆鎮的居民,也是塞勒姆監獄的一名獄卒。
眼下,1692年,“塞勒姆女巫審判案”的爆發期,很多人因爲被告是女巫或者通巫而入獄。
阿卡姆的一個少女,凱齊婭-梅森,就遭到逮捕,正被關在這座監獄的一個牢房裡面。
“唔……”顧俊作着深呼吸,眼前景象漸漸清晰,陰暗潮溼的牢房建在地下,這裡是樓道的入口。一夥獄卒在那邊談着罵着,話聲就是他們發出的。而在那當中,顧俊幾乎一眼就看出有一個人有異樣。
那是個體型矮胖的中年男人,挺着個肚腩,滿臉的雀斑麻子,也正愕然地望着這邊來。
“老於?”顧俊用中文問了一句。
肥胖中年男人頓時點點頭,其他幾個獄卒也聽到了,有人疑問道:“山姆,你在說什麼?”
他們現在風聲鶴唳,對於怪異的語言、聲音,都是十分敏感的。
“什麼?”顧俊若無其事,從原身腦海裡知道大家都是平級的獄卒,所以他表現得越理直氣壯,越不惹人懷疑,“我在叫你們,我準備下去牢房巡查一遍,你們誰要跟來?”
他知道,這些人一般都不想接觸邪惡事物,生怕沾上什麼晦氣。
果然,那些獄卒面面相覷,都沒人說什麼,還是被於馳入侵了的胖子基裡安-伯德,支唔地說道:“我?”
“那來吧。”顧俊說罷,率先往樓道入口裡走去,於馳提着一盞油燈跟着上來了。
“你們這麼積極做什麼?”
“是瞧那些女巫長得漂亮吧?”
後面的獄卒們一通發笑和咒罵,“那是魔鬼騙人的,你們別把自己搭進去!”“別害了我們!”
顧俊知道,之前和於馳也有查過女巫資料,歷史裡很多所謂的女巫之所以被認爲是女巫,是由於長得太漂亮了,惹人妒忌而被誣衊,因而受罪的。塞勒姆女巫案中,發病的都是些少女,因此更有很多女孩遭到陷害。
兩人走了一段樓道,說了之前約好的暗號,對上身份了。
就沿着這條長樓道走下去,越到下面越是潮溼不堪,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烈的腐臭,讓人難以呼吸,兩邊的木製牢房都發了黴,到處長着未知的蘑菇,有的牢房裡關有蓬頭垢面的疑犯,有的則是空蕩蕩的。
見到他們兩人走過,一些疑犯或是難受地叫着冤,或是癲狂地叫着罵,平靜站着的人很少。
顧俊一路走,一路警惕着周圍,一路思索着,伊斯人把他們送到這裡,必定是與那個女巫有關。
現在,他感覺不到身上有那股女巫力量在跟隨,不知道它去了哪裡。
但馬薩諸塞州世界,本來就是那個女巫的主場……
兩人走了一段路,到了幾乎是這個地下監獄的盡頭,又聽到有拖動手銬腳鐐的哐鐺聲響。
這邊的牢房很多都空置着,因爲這邊關押着一個重要的疑犯,警察在其住處發現了大量神秘學的相關東西,很多都是隻有撒旦的信徒纔會涉足的東西。即使沒有塞勒姆鎮的事情,都足以把這個疑犯抓起來關着。
就在盡頭的那個牢房外面,顧俊看到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白人少女被關在牢房裡,她身陷囹圄卻保持着一股氣度,一頭修長的黑髮,一雙淡綠色的眼睛,面容極是精緻漂亮,而身形也高挑纖長。
看上去,這個少女就是典型的因爲太漂亮而被抓走的那種受害者。
顧俊不知道這裡其他人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這個,凱齊婭-梅森,
她確實是個女巫,就不知道是在入獄之前,還是在入獄之後。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個橡樹女巫年少的時候。
“你們……是什麼?”忽然這時,他們還沒說話,凱齊婭-梅森就問道,“我能看到,你們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