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劍華站在大同城外,身後跟着兩個瓦剌士兵。
此時在他面前的整個劇組彷彿都暗淡下去,世界裡只有他和心裡的朱祁鎮在對望。
大明皇權的牢籠緊緊夾在少年的朱祁鎮身上。
八歲登基,看着號稱“三楊”的三位輔國老臣在面前跪下,他的朱姓瘋狂鐵血在覺醒。
八歲的他能看明白,包括三楊在內,滿朝文武官員其實怕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按着他肩膀的張太皇太后。
遲早有一天,我要這天下都怕我、畏我、敬我、記住我朱祁鎮。
他擡頭看了看張太皇太后,猶如看向一座他想翻越的高山。
十五歲,張太皇太后駕崩。
崇信宦官王振,任他在朝中黨同伐異培植黨羽,難道他朱祁鎮並不知道?
難道王振殺的每一個人,都是王振自己想殺的?
黨同伐異的異,也有屬於他朱祁鎮的異。
正統三年的亦集乃之戰和後續豐州之戰是成祖皇帝的佈局,以克烈蘇之戰雖在正統九年,但追根究底也免不了父輩們的影響。
麓川之役喜憂參半。
他朱祁鎮就想打一場大勝仗,屬於他自己的大勝仗。
他朱祁鎮就是想讓那些跋扈大臣們看一看,他不是小孩子了,他不遜於任何大明先帝。
他就是想鬥倒那些一直跟他作對的硬脖子大臣。
他有什麼錯?
霍劍華自從拿了朱祁鎮這個角色的劇本,反覆比照明史和各種渠道的手札、筆記,彷彿看到了一個熱血少年的奮鬥史。
只是他敗了。
他和王振用的非常手段並沒能鬥過自己的大臣,也沒鬥過瓦剌太師也先。
“大皇帝陛下,外面風大,我們送陛下去大同城裡歇歇。”
也先接過一件毛皮大氅給朱祁鎮披上。
“大皇帝陛下,我們就是想護送你進大同城,歇歇腳,求您給叫一聲門。”
也先使了個眼色,身旁的瓦剌士兵鬆開了一直挾持的朱祁鎮。
在也先和朱祁鎮身後,大同城外百里烽火連營,都是瓦剌的人馬旗幟。
朱祁鎮摸着身上的毛皮大氅無聲閉目,兩行濁淚從臉頰滑過。
他知道,邁出這一步,便是不能回頭的絕路。
似乎喉嚨有些癢,他清了清嗓子。
“城上守軍聽着!把郭敬叫來,打開城門!”
他站在大同城下百步之內,箭雨能覆蓋到的地方,張開雙臂仰天大叫。
李國利看着監視器,正好蔡藝濃也在身邊。
看着特寫鏡頭裡,霍劍華表情變化惟妙惟肖,李國利和蔡藝濃一起點了點頭。
霍劍華確實有進步,好的演員成就好的劇本,反過來好的劇本也可以成就好的演員。
他爲了這個角色,每天捧着明史瘋瘋癲癲自言自語也不是一兩天了。
“不瘋魔不成活。”
蔡藝濃想起曾經的一部電影。
......
郕王朱祁鈺站在空蕩蕩的龍椅邊,旁邊坐着目前能唯一能穩定朝政的孫太后,以及朱祁鎮的長子朱見深。
昨夜急報,土木堡英宗被俘。
一時之間朝野震驚,京師大亂。
官員和富戶門打算遣散子女去南京,平民百姓能逃的也在望南方逃走。
“王振禍亂朝綱,阻塞聖聽,培植黨羽,早就圖謀不軌!”
“此次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就是王振極力鼓動的!”
“請郕王、孫太后下令誅滅王振族人!徹查餘黨!”
“誅滅王振!徹查餘黨!”
午門外,
穿着紅藍兩色,胸前飛禽走獸兩種補子的文武百官泱泱跪下,憤怒發狂。
扮演朱祁鈺的朱昊看着這種情景,那叫一個激動萬分。
多麼相似啊,在崇禎皇帝朱由檢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也是誅滅閹黨魏忠賢。
這事兒讓他演,絕對有經驗。
只是,當時還是崇禎皇帝朱由檢的朱昊一直有個遺憾。
被王振提拔爲錦衣衛指揮使的馬順,帶着錦衣衛人手衝到百官前面。
飛魚服在身,繡春刀相伴。
“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散開!散開!我叫你們散開!”
馬順手按繡春刀,指揮錦衣衛衝進跪着怒吼的羣臣之間推搡。
他一手抓起戶科給事王竑,這個平時經常跟王振一黨對着幹的大臣。
“信不信我抓你全家去下詔獄!!!!”
馬順拽着王竑的衣領紅着眼大吼。
對於馬順來說,殺一儆百,順手找事把王竑扔詔獄屈打成招,這可是一箭雙鵰。
他們的乾爹王振沒了,他們必須立威自保。
朱昊一路走來,遠遠就看見看着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在午門外,指揮錦衣衛鎮壓百官。
剛纔說崇禎皇帝朱由檢一直有個遺憾,那現在了卻遺憾機會來了。
這裡是朱昊整個劇本里,改過的最喜歡的部分。
百官看見郕王朱祁鈺遠遠走來,慢慢靜默了跪下。
錦衣衛也緩緩停下了手裡驅趕的動作,慌忙下跪。
之後扯着王竑衣領的馬順,因爲背對朱祁鈺而不知道這一切情況。
“馬順?”
一聲低沉的聲音從馬順身後傳出。
“誰特碼喊我?”
馬順扯着王竑,不耐煩的轉身回頭。
啪!
在監控器鏡頭裡,身材高大的朱祁鈺頭戴鎏金樑冠,身穿耀光赤紅團龍袍,掄滿拳頭重拳砸在馬順臉上。
直接把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砸躺在地。
“你是誰的狗,我讓你在我門口叫了嗎?”
朱昊一振袍袖,整理了一下因爲用力過猛而歪了的樑冠,赤紅着眼對着地上的馬順,壓着怒意說道。
這時間在這個郕王朱祁鈺身上,看不見任何儒家文人強調的雅風高意,有的只是周身散發的濃烈扎人的草莽之氣。
朱家尚武之血,至此依然滾燙。
“你們看什麼呢?”
郕王朱祁鈺不顧地上捂着頭呻吟的馬順,環顧在場靜默跪着的大臣。
大臣都看傻了。
馬順手下的錦衣衛們也是。
太祖、成祖之後,哪有大明朱姓打人的啊?還光天化日之下當着百官羣臣的面,毆打身爲閹黨的錦衣衛指揮使的?
很意外,但是很過癮很刺激。
監視器前面的李國利也是這麼看的,他爲了這一幕特別準備了各種刁鑽角度的攝像機,用最大努力保證扮演馬順的演員不白白捱揍。
這一幕本來打算借位假打,但是扮演馬順的這個演員強烈要求用真打去拍,保證這一幕擁有一個真實的爆點。
李國利和朱昊聽完,看了看馬順的扮演者,又對視了一眼,覺得這個演員日後必然不得了。
聽說馬順的這個扮演者,雖然是科班成績第一的出身,但是沒資源沒外形的他,連續好多年都接不到什麼劇。
不斷投簡歷的他,三年被各種劇組拒絕了七百多次。
但時至今日,演起戲來,依然瘋狂過分。
只專精於一行的瘋子,其實就是天才。
“我再問一遍!看什麼呢?”
郕王朱祁鈺厲聲又問了一遍羣臣, 百官仍然不敢答話。
原本羣情激奮,但這種情感似乎被郕王朱祁鈺壓制住了。
就好像一片散沙烏合之衆們,忽然有了一個天然的領袖,他們都更願意聽從這個領袖的指揮。
“你們剛纔那個憤怒的勁兒呢?”
“打他啊!”
郕王朱祁鈺大手一揮,百官們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郕王英明!!!!”
一開始被馬順扯着脖領子的戶科給事王竑高喊,第一個衝上去踢打倒地的馬順,百官見狀一擁而上。
近景百官踢打馬順虛化,清晰遠景是朱祁鈺緩緩走入陰影覆蓋的硃紅午門。
“別留活口啊愛卿們。”
朱祁鈺揮了揮衣袖,笑着留下一句。
......
“廣府人?呵呵,現在還剩馬順這個角色,現在有個人說他一萬就能演,你有什麼競爭力你說?你這麼矮,又是大額頭?你說你有什麼競爭力?”
劇組招馬順這個角色的時候,一個一米七多一點的男演員來應聘。
一個工作人員看了了幾秒他的簡歷,直接就丟還給了他。
“我...那我就九千唄...”
男演員語氣充滿無奈,沒外形沒資源還想演戲,只能靠委屈去換。
“那行,嘿嘿,算你有點競爭力,你叫什麼來着?”
工作人員眼珠轉了一下,重新拿回了丟給演員的簡歷。
“張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