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一愣,隨後大喜道:
“好事啊,恭喜恭喜!”
沈煉跟在盧劍星身後,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笑容。
他這個人就是面冷心熱,常年的軍旅生涯,讓他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
人生三大喜事,升官發財死咳咳。
盧劍星也是被幸福衝昏頭腦,兩排大板牙就沒閉上,他拉着方正的胳膊說道:
“大人,卑職已備下薄酒,懇請大人務必賞光。”
方正面色古怪,說道:
“盧大人。”
“別,您別叫我大人,叫我小盧就行。”
盧劍星見識到方正的實力,哪裡敢在他面前充大,這種一言就能讓副百戶升任百戶的關係戶,盧劍星這輩子就遇見這一個。
他覺得自己江陵一行,實在是明智之舉。
沒有付出,哪裡能抱的上方正這條大粗腿。
方正也沒跟他爭執,繼續說道:
“兄弟我昨日接到一個差事,要去嵩山一趟,張英說人員讓我自己挑,我思來想去,整個北鎮撫司,我就認識你們兄弟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再合作一把?”
盧劍星和沈煉面露難色。
盧劍星自不必說,他剛剛升官,正沉浸在喜悅當中。
他還想趁着熱乎勁,在京城裡多逗留幾日。
沈煉則心心念念教坊司的老相好——周妙彤。
他已經跟周妙彤說了,過幾天就要給她贖身。
只是還差些銀兩。
他正在費盡心思籌備,所以並不想離開京師。
方正穿越這幾天,除了功夫漸長,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日益精進。
他嘆了口氣道:
“既然你們不想去,我也不勉強,誰讓我是魏忠賢的外甥呢,好,我自己去!我就不信,沒了張屠戶,我就得吃帶毛的豬。”
方正發了個牢騷,就要離開。
“大人,我,我跟你去!”
盧劍星叫住方正,語氣裡充滿了堅決。
沈煉有心勸阻,畢竟外差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誰知有人比他速度更快,方正轉身,一把抓住了盧劍星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說道:
“好!好兄弟,我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
方正這招禮賢下士,十分奏效。
盧劍星連忙推辭道:
“大人,卑職也是盡分內之事,如何敢做大人的大哥,不成,不成。”
方正神色嚴肅,正色道:
“盧大哥,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年紀比我長,官階比我高,錦衣衛裡誰不知道你是一條相當當的漢子,我最佩服的就是你這種漢子,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說着,方正就要單膝跪地。
盧劍星嚇了一跳,趕忙攙扶住他:
“好好好,承蒙大人,哦不,賢弟不棄,卑職,我就斗膽,應下了。”
方正大喜道:
“大哥!”
“賢弟!”
兩人你一個大哥,我一口賢弟教的親熱,倒讓晾在一旁的沈煉看的醋意翻涌。
什麼賢弟,我纔是你的賢弟好嘛?
原來愛會消失的,對嗎?
方正自然不會冷落了沈煉,他握住盧劍星的胳膊,看着沈煉說道:
“大哥,你我意氣相投,擇日不如撞日,咱們就在這裡結拜!”
盧劍星剛升了官,又被方正這個魏忠賢的外甥吹捧,早就有些飄了。
聽到方正的話,他滿口答應。
“賢弟,結拜也可以,只是我之前與沈煉兄弟早已結拜,這樣,正好咱們三個都在,就再拜一次。”
方正拋給陸川一錢銀子,買來一罈酒,還有香燭、貢品。
北鎮撫司院子很大,院中梅花盛開,清香怡人。
三人在梅樹下襬好香案,盧劍星、沈煉、方正三人依次跪下。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盧劍星、(沈煉)、(方正)結爲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說完,三個人滿飲碗中清酒,又對着香案磕了三個響頭。
三人結拜的消息,早就如同旋風,傳遍整個北鎮撫司。
百戶張英本來在屋內生悶氣。
盧劍星升任百戶,以後就和他平級,他再也不能借着打點的由頭貪墨盧劍星的銀子和功勞。
少了這麼一個進項,他如何能開心的起來。
聽到手下一個小旗彙報,張英陰沉的臉頓時多雲轉晴。
“好!盧劍星、沈煉,我看你二人這次死不死。”
他現在是陸文昭船上的人,知道陸文昭背後的靠山即將對魏忠賢發起攻擊。
所以陸文昭纔會提前將方正打發出去。
而且還給他安排了一個死局。
三個錦衣衛,到了千里之外的嵩山,出點什麼意外,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同樣,山高皇帝遠,也是容易下手的好時機。
等到方正領完差牌,張英故作關心道:
“方小旗,不知道您這次要選哪幾位同行?”
方正說道:
“你瞎啊,我大哥、二哥兩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那兩個窟窿是用來出氣的嗎?”
既然已經撕破臉,方正也不再給張英留面子。
張英呵呵一笑,暗想,反正你這次是插翅難逃,我何必跟你一個死人計較。
方正心裡想的卻是,死胖子,你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這次離京,其實也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讓敵人自己跳出來的好機會。
長亭外,古道邊。
方正見到了舅舅魏忠賢的車駕。
這是一輛大輅,高一丈三尺九寸五分,廣八尺二寸五分。輅座高四尺一寸,上平盤。
前後車櫺並雁翅及四垂如意滴珠板,轅長二丈二尺有餘。
車身鍍金銅龍頭、龍尾、龍鱗葉片裝釘。
整輛車規格極高,就算方正這個後世來的土包子都明白,這車,可不是一個太監能夠坐的。
魏忠賢見方正震住了,笑道:
“放心,這是陛下恩寵,體諒我肺有疾,不是僭越。”
雖是如此說,魏忠賢的言語中,還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皇上的恩寵,就是他最大倚仗。
只要朱由校一天不倒,他的地位就永遠不會動搖。
方正低聲道:
“舅舅,還是要低調些,小心給東林黨那些瘋狗拿住把柄。”
魏忠賢欣慰道:
“放心,你說的舅舅都省的,只是我與東林黨勢成水火,就算我每日吃糠咽菜,還是會被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魏忠賢咳嗽幾聲,繼續說道: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我雖是太監,卻獨得聖上恩寵,他們十年苦讀,卻還是隻能幹瞪眼,我啊,氣死他們。”
方正忍不住啞然失笑,自己這個舅舅,還真是越老越調皮。
其實一個人一種活法,方正也不敢說自己的建議就是對的。
魏忠賢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肯定有他過人之處,自己這三兩下,還是別拿出來丟人了。
“舅舅,你多保重身體,等我回來,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魏忠賢笑道:
“好,你長大了,是該自己歷經風雨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街上跟人打滾呢。”
說着,魏忠賢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個黃布包。
是明黃色的布包。
方正心中一凜,這顏色,只有皇家能用。
魏忠賢正色道:
“正兒,這裡面是皇上特諭,如朕親臨,各地官府都要服從調遣,如有違背,可先斬後奏。”
方正雙手接過布包,小心放入懷中。
“舅舅放心,我會把詔書看的比我自己還要重要,詔在人在,詔亡人——”
話還沒說,魏忠賢就劈頭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放屁!我外甥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嗎?我跟你說,你可是咱老李家僅剩的獨苗,什麼東西都沒你金貴,別說是一個詔書,就是十個詔書也比不上你。”
魏忠賢似乎是氣着了,說道:
“你給咱記住了,一旦事不可爲,就保命爲主,實在不行啊,磕個頭、認個慫也沒什麼,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人沒了,一切就都沒了。”
方正沒有說話,跪在地上,恭敬的給魏忠賢磕頭。
然後,站起身離去。
魏忠賢的咳嗽更加厲害,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遠處,盧劍星和沈煉二人,眼中滿是羨慕。
“咱們的這個三弟,還真是厲害,居然能讓九千歲親自送行。”
沈煉目光炯炯,看着魏忠賢的那輛大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走啦!”
方正打馬掠過盧劍星二人,沈煉和盧劍星這才如夢方醒。
臘月的陽光,似乎被抽去了溫度,除了照明,沒有任何用處。
方正、盧劍星、沈煉三人,一人雙馬,沿着官道向南而行。
方正扭頭,魏忠賢不知何時站在了大輅上,對着他擺手。
方正鼻頭一酸,大喊道:
“舅舅,保重身體!”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三人一路向南,天空上飄飄灑灑的落下雪花。
冷風如刀,以大地爲砧板,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爲白銀。
雪未住,風狂嘶。
一隊三騎的騎士自北而來,揚起的馬蹄踏碎了地上的冰雪,卻踏不碎這漫天的肅殺。
戰馬奔騰,不停的噴吐白氣。
疾馳的戰馬的馬蹄帶起積雪,揚起一片雪霧。
這是通往登封的官道,這三人就是方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