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那八百人忽然動了起來,但這一動卻仿如未動,衆人只覺眼前一花,再看時,八百人已完成位置置換。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八百人圍成三個大圓,而大圓內接小圓,圓中套圓,層層疊疊,次第交錯,初看似有九個,細看卻又似是十個,再一晃眼,卻又覺成百上千,千千萬萬,無窮無盡。
絕大多數人看了半刻,立覺一陣暈眩,不敢直視,李無憂等少數幾人卻越看越是倒吸涼氣。
雲淺冰雪般清澈的眼光掃視衆人,聲音空靈一如秋山新雨:“兩千二十一年之前,祖師達摩開山立派,於此壁前題下三萬六千八百字大悲禁武經,並遣八百羅漢鎮守。這八百羅漢坐化後,達摩祖師爲其再鑄金身,將其封于禁武經中,並傳下召喚符咒,掌管召喚符的弟子認爲蒼生有緊急情形時,可召喚八百羅漢平息兵火……”
“等……等等一下,你說這些人竟然都是兩千年前已死了的鬼魂?”冰冷如唐思者,亦忍不住出言相詢。
李無憂衆人亦是齊齊色變。且不說八百名達摩親傳的高手,以素與玄宗的無爭劍陣並稱爲法陣雙璧的禪林羅漢陣配合,究竟能產生多大的威力,光是想一想這八百人每一個都有兩千年以上的修爲,都足以讓人窒息。
此陣一出,誰與爭鋒?
雲淺先搖了搖頭:“唐姑娘誤會了。這些神僧並非鬼魂,而是兩千年前即已坐化的高僧!”
“坐化不就是掛了嗎?”李無憂也糊塗了。
“錯了,這是一種特殊的境界!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的!”雲淺又搖了搖頭,“李施主,貧僧自認功力雖不及閣下,但亦非生死不足以分勝負,雲淺雖不惜此殘軀,卻不便妄動干戈,萬一傷了施主,枉增罪孽。今召喚護寺八百羅漢布成羅漢陣,閣下若能破得此陣,那玉門關就任君通行,若是不然,便請閣下帶兵返回。”
“我靠!老禿驢你沒有搞錯吧?你讓我挑戰八百個修練了兩千年的高手?虧你想得出來!”李無憂當即破口大罵。
雲淺微微一笑:“元帥絕頂聰明,又何必說這樣小氣的話?這些高僧被封閉兩千年時間裡,思維鎖定,功力是不能提高的,所以他們現在的功力依舊與其坐化時同等。只是這依然足可以觀,元帥破不破陣還請仔細。”
“主人(公子)不可!”唐思與若蝶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脫口而出。“元帥三思!”王定與趙虎緊隨二女之後。寒士倫與秦鳳雛不發一語,只是看着李無憂;玉蝴蝶和朱富對視一眼,也沒有表態。
“媽呀,全都是黃金哦!元帥快滅了他們!我軍就不缺軍費了!”唯有張龍哇哇大叫了起來。
“住口!”無憂軍衆將領齊聲喝斥,同時狠狠瞪了這沒心沒肺的傢伙一眼,只讓後者全身發毛。
朱富疾言厲色道:“什麼叫滅了他們我軍不缺軍費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難道竟分不出輕重緩急嗎?”
“就是!”衆人齊齊附和。
“應該說滅了他們我們就不缺上窯子的錢了!真是的!”豬老師一臉的沉痛表情顯示他確實是恨鐵不成鋼。
衆人汗,李無憂卻一臉詫異:“我們的兄弟上窯子還交錢的嗎?”
衆人再抹一把冷汗,玉蝴蝶卻更詫異:“都什麼時候了,現在還有人堅持上窯子的傳統?不是都改採花了嗎?”
衆人皆倒。對面的雲淺卻只是微笑,而那八百羅漢卻面無表情,不見喜怒。
鬧騰之間,李無憂已有計較,拔出無憂劍,大步上前,朗聲道:“大丈夫在世,當轟轟烈烈,視死如歸,即便爲國捐軀,馬革裹屍,亦是尋常事耳!今日李無憂爲拯國家於危難,解黎民之倒懸,雖千萬人,吾往矣!禪林八百羅漢陣雖然威震天下,我李無憂也要溜之大吉!”
“撲通!”衆痞子聽他越說越慷慨激昂,都是大聲叫好,萬不料說到最後一句居然無半點轉折,讓人一點感情醞釀都沒有,就直鉤鉤地說出投降的話,頓時跌倒一大片。
某無恥賤人卻笑嘻嘻地拍拍屁股,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溜了回來,邊走邊道:“好了,好了,沒事幹了,大家回家抱老婆吧!”
雲淺高宣佛號,合什道:“李元帥大仁大義,貧僧代天下蒼生謝……”語聲未落,卻聽一個人大聲道:“給老子射!”
箭雨傾盆,上萬支箭鋪天蓋地朝八百羅漢砸了下來,箭矢所帶起的勁風直將薄薄的霧氣掃了個乾淨。
叮噹之聲不絕。
“什麼!?”箭雨過後,無憂軍衆人齊齊張大了嘴,上萬支箭在八百羅漢身前身後插了一地,而那些人卻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臉上表情都未改變過分毫。
這些人居然全都刀槍不入!
“啊哈,禪師不要誤會!”李無憂回頭眼見雲淺臉色深沉,忙打哈哈,“晚輩不過是想檢驗一下經過兩千多年的風雨,這些大師們的金身有否變質,哈,哈,事實證明這些黃金質量都能過關,恩,是消費者信得過產品,那個廠家還在不。改天我好奏請陛下給他們題個匾額,獎勵一下?”
“不用了,自家產品,見不得光!”雲淺乾笑了兩聲,說道,“元帥還有沒別的事嗎?”
“沒有,沒有了!”李無憂連忙擺手,“我這就帶人走!”語罷果然傳下軍令,整隊帶人離開。
雲淺輕輕嘆了口氣,念動咒語將八百羅漢收回禁武壁,同時默祝道:“但願此後天下太平,再也不用勞動諸位高僧大駕!”
李無憂見那八百羅漢十之七八已化作金光回到禁武經上,忽然勒馬,回身一飄,拔劍出掌,大聲道:“禪師,我忽然改變主意,決定回來破陣了!”
王定號令軍隊停下,唐思與若蝶二女卻身法展動,緊追李無憂而去。
“也好!”雲淺淡淡應了一聲,僧袍一展,正自施展小虛空挪移激速飛掠的李無憂頓覺身周無數巨力壓來,不得不壓下身形,落到實地。
二女緊隨其後也落在他身邊。
眼前忽地金光大盛,三人已落到羅漢陣中央,而那些本已收進禁武壁的羅漢一個不少地圍在他們四周。
“靠!老禿驢你陰我!”本打算乘羅漢陣將收未收來揀便宜的李無憂才發現自己落入了老和尚的算計中,氣得大叫起來。
“元帥言重了!”雲淺淡淡道,“羅漢陣初次召喚雖然頗費功夫,但以後卻只須貧僧動念之際即可完成。令師精通我禪林武術,難道沒有教過你嗎?”
“當然沒教過,不然老子怎至於此?”李無憂沒好氣道,話一出口,心頭卻是一陣狐疑:難道和尚二哥不想我與禪林爲敵,故意不告訴我?以此推之,大哥他們會不會也有什麼事情瞞我?
其實這是李無憂小人之心了,禁武壁之秘,禪林歷代都只有一人掌握,菩葉離寺之前雖於寺中地位最尊崇,卻也不得聽聞此秘。他以尋常召喚術來判斷禁武壁上僧人的去留,自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既然元帥如此堅持,貧僧依你便是。你若能通過此陣到達禁武壁前,便算你破陣成功。貧僧這就到陣外觀戰了,離開前最後再提醒元帥一句,此陣一經運轉,不破不停,陣成兩千年,僅被人攻破兩次,閣下若無十足把握,明智的法子是不要嘗試,否則終身困於此陣,那便悔之晚矣!”雲淺語罷唸了聲佛,展開御風術朝南方丈山,一升百丈,盤膝坐到了山間一處懸崖上。
人隔五十丈外,便是有通天神通也是展不出來了,雲淺此舉乃是避嫌之意,不料李無憂卻對着上方高聲囂張大叫:“大師果然是神仙放的屁,不同凡響啊!居然知道我絕世神功一經施展,必然驚天地泣鬼神,打得這幫臭禿驢哭爹喊娘,爲免一會你也被嚇得尿褲子太丟臉,躲到那麼高的地方去袖手旁觀!恩,恩,果然是明智之舉!哈哈哈!”笑聲高亢,震得上空亂雲飛渡。
無憂軍衆人同時傻了。朱富問玉蝴蝶道:“我們元帥是吃撐的還是玩女人玩壞了腦子?三個人對抗八百羅漢還嫌不過癮,非要再拉一個功力和他相差不遠的雲淺活佛?”
玉蝴蝶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八百羅漢陣運行之時有自己的陣法,雲淺活佛若是加入,看似實力增強了,但卻亂了陣法,八百零一人反而不如八百人的威力了!這就好比採十個黃花大閨女,遠遠勝於採十一個非處女。”
朱富本是隨便問問,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能答出來,呆了一呆,奇道:“一直以爲你這小子就他媽一個色鬼,倒沒想到你見識如此不凡。恩,看來你這小子將來一定能飛黃騰達!”
“那還得將軍你多提拔不是嗎?”玉蝴蝶隨口敷衍,心頭卻閃過一絲好笑,若是連這點見識都沒有,我玉蝴蝶又怎能連續十年排入淫賊榜前三名,並領導淫賊公會新楚分會六年之久?
果然,聽李無憂笑聲漸漸止息,雲淺朗聲笑道:“李元帥不必激將,貧僧既然置身絕壁,就不會再插手此事。你大可放心。”
李無憂低低罵了聲老狐狸,低頭卻見衆羅漢臉色似乎更陰沉了,臉色頓時一變,滿臉堆笑道:“小子不過隨便說說而已,並無半點看不起諸位神僧的意思……啊哈,那個今天天氣不錯的說……各位高僧以前都在哪出家?一頓吃幾餐飯啊?有沒有娶小妾啊?”
衆羅漢不言不語,紋絲不動,李無憂卻依舊滿臉堆笑,朝最近的一人走去,邊走邊張開雙臂,親熱道:“衆位神僧果然與我輩凡夫俗子不同,耍帥居然可以耍到半個時辰都不動一下睫毛的地步,佩服啊佩服!不如由小弟做東,請各位好好吃頓全羊筵,再暢飲三十大碗秦淮芳?”
他說時已走到那羅漢身邊,熱情擁抱了上去,但手指剛一貼近肌膚,那羅漢卻紮下馬步,左掌引弓式,右掌一揚,一招禪林須彌掌中的精妙招式須彌芥子使將出來。李無憂運勁足下,左掌一翻,變抱爲引,同樣一招須彌芥子頂了上去,口中不忘嘻笑道:“在下一番美意,這位神僧何以拒人千……”話音未落,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已自雙掌相對處洶涌而來,心下驚駭,但熟知羅漢陣的他早已看出此人乃是此陣之眼,知不可撤手,當即一咬牙,右手背劍,左掌奮起全身勁力與之硬拼。
“轟!”地一聲悶響,雙掌相接處金光亂迸,李無憂身體紋絲不動,但那羅漢卻也僅是被這一掌推得身體倒退了三步而已。
“好啊!”無憂軍衆人歡聲雷動之時,李無憂卻目瞪口呆,區區一人就有如此功力,那八百人相加,以幾何級數相乘的威力,還不將自己碾成肉末?
思緒電走間,羅漢大陣已然發動,而李無憂身形卻無半絲停滯,身隨劍走,匹練似的藍色劍光直斬那倒退的羅漢腦門,希冀在羅漢大陣尚未完全發動之前,將這樞紐斬斷。
“鐺!”地一聲,憑藉對禪林武術的爛熟於心,無憂劍以一個巧妙絕倫的角度擊中那羅漢的胸膛,卻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鈍響,長劍彈回,後者卻是毫髮無損。
“不是吧?”陣外觀戰諸人都是大驚失色,尋常箭矢射不穿也就罷了,連無憂劍這樣無堅不摧的神兵都不能洞穿,這些人的功力難道真的都達到了金剛不壞境界?
李無憂卻暗自舒了口氣,方纔那一劍他只用了三成功力,看似沒有建功,但卻已在後者胸膛留下了一點淺淺的印痕,由此可見雲淺之言不虛,這些人果然是達摩以無上佛法將其靈魂被貫注到了純金所鑄的身體裡所成,雖然不懼尋常刀劍,但依然擋不住像無憂劍這樣削鐵如泥的神兵,剛纔之所以未成功,卻是那羅漢的護體罡氣所至,唐思若能將內功全數貫注於長劍,還是能夠重創這些傢伙的,當即大喝道:“唐思,揚劍!”
“是!”唐思毫不猶豫地將正攻向一名近身羅漢的長劍舉了起來,同一時刻,李無憂右手食指一揚,一道耀眼紅光暴射而出,激射在那羅漢攻來的左手掌心,反彈到唐思的劍上,整個劍身猛地騰起一道三尺的微帶藍色的火焰。
那攻向唐思的羅漢先是身形一滯,隨即被撞出三步之外,無憂軍衆人大聲叫好。雲淺在空中看的分明,那羅漢被那紅光擊中的左手掌心頓時融化了一小塊,一滴純金水墜落了土裡,不禁大驚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天巫的三昧真火?這少年如此年紀輕輕,居然便有如此修爲……佛祖,千年之後,我禪林的劫難果然還是要來嗎?”
忽聽一個聲音輕嘆道:“能以正氣法術如影附形將自身三昧真火轉借他人使用,天下能有幾人?今日若不能阻止此獠,遭劫的又豈止是你禪林啊!”
雲淺沒有回頭,菩提法眼展開,心鏡皎皎,一個修長的灰衣蒙面人的形象映入靈臺來,古井不波的心湖頓時顫了一顫,忙暗自掐佛訣,晉入無喜無悲之境,輕聲問道:“貧僧一直有個問題,施主你究竟是憑何作此推斷的?”
“難道我的話,你也信不過?”灰衣人聲音中微微露出一絲不悅。
雲淺呆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不錯,是貧僧的不是了。自出道以來,你從來沒有錯過……只不過施主此次怕也是多慮了,雖有三昧真火之助,李無憂想破這八百羅漢陣,依然難比登天!”
“嘿嘿,李無憂此人,若能以常理揣度,又豈能有今日成就?”灰衣人雖是在冷笑,不知爲何落在雲淺耳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淡淡倦怠。
陣中。
三對八百,這場仗如何打?
李無憂猛地運起禪林獅子吼,一聲巨喝,將近身的羅漢們喝得一滯,一邊迅疾地運劍磕開近體的罡風,一邊大聲對陣外喊道:“兄弟們,快上來幫忙!”
“這就來了!大家上啊!”喊聲如雷,腳步聲震得大地亂顫。
“媽的!老子就不信我五萬人還幹不掉你八百頭禿驢?”李無憂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叫老子破陣,可沒規定多少人不是?五萬匹馬,任你是黃金所鑄,也要被衝得大亂,到時候老子乘勢發飆,隨便砍翻你十幾二十人,大陣自然……”正自得意,忽然發覺不對勁,怎麼響了半天,那聲響依然沒有大那麼一點?
驀然回首,萬馬奔騰,卻都是在原地打轉,並無一人上前。
“元帥大人你先撐着,我們這就去搬救兵!”“張將軍你真會說笑,元帥神功蓋世,隨便出一劍,這些死禿驢還都得落花流水?哪裡還需我等幫忙?”“對對,雷神之名難道是白叫的嗎?別說八百人,就是再來八千八萬,雷神大人一動手指頭,天空就降下十萬八萬的閃電,將這幫絕佳導體劈得淅瀝嘩啦……”衆痞子大耍嘴皮子,就是不上前。明知對面是刀槍不入的怪物,白癡纔會上前。
“我靠!不是這麼說的吧?好歹我還是個元帥呢,連這點威信都沒有!”李無憂覺得悲哀。
若蝶正用一招斗轉星移,將一尊召喚金剛甩到了附近一名羅漢的拳頭上,聞言笑道:“公子你也別怪他們!你沒發現嗎?我們現在少說身體四周被施加了近萬斤的壓力,陣外諸人所承受的壓力少說也有千斤,能在五丈之外立足,舍王定趙虎等萬騎長以上的高級將領外,便只有吳將軍幫你訓練的那五百法親衛了。別的人沒有立刻逃跑已經算得軍紀嚴明瞭。”
經若蝶一提醒,李無憂這才反應過來:“***,看來只能靠咱們自己了!唐思、若蝶,你們怕不怕?”
若蝶不語,只是乘暇白了他一眼,而唐思一劍逼開一名羅漢,冷冷道:“怎麼不怕?不過我既然收了你的銀子,便是地獄龍潭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李無憂搖頭苦笑,這個丫頭啊,因爲是小蘭表姐的關係,明明是對自己愛得要死,卻怎麼也不肯承認對自己的感情,其實無論是小蘭還是自己,根本不在乎多幾個老婆呢,但此時卻無暇說這些,只是喝道:“那好!唐思,你用劍攻他們的頭!若蝶,用吸星!”
“是!”二女同時答應。
唐思使出朱如的成名絕技金風玉露劍法,霎時只見場中金風習習,玉露細細,一柄火劍仿似化作了一陣火風,鋪天蓋地一般吹向近身的羅漢。雖說真金不怕火煉,但作爲天巫法術至高境界之一的三昧真火自然不在此列,而火系法術更是禪林金系法術的剋星,頓時將衆羅漢克得難受之極,凡被火風掃中處解是熱氣騰騰,流光溢彩,說不出的漂亮。
若蝶已然亮出三千青絲,使出了吸星,每一根絲所到之處,不是掌風勁氣被擊飛,就是帶起陣陣金芒,卻是羅漢金身上的金子被她吸了過來。彷彿是一片鑲了金邊的綠色海洋。
至於李無憂,則借神兵之利,展開了御劍術,剎時劍氣縱橫,空中彷彿有了千萬支劍,如雨如雪,席捲了他身週三丈。
三個人,成三角陣形,獨擋一面,就這樣對上了名震天下的禪林八百羅漢陣!
風雲變色。
八百人,層層疊疊地圍成內、中、外三個大圓。李無憂三人直接面對的是內層的三百人,這些人已盡得禪林拳腳器械功夫的精華,舉手投足間,尋常一式,都有無窮威力,李無憂自己本對這些招式的破綻知之甚詳,但三百人疊加配合之下,便是有三百個漏洞也給補了個天衣無縫,御劍術與四宗法術同施,也不過是將這些人勉強擋住而已。
最糟糕的是來自中圈的法術攻擊,這兩百人的法力雖然比不得雲淺,也無一個大仙級法師,但最低的都可以召喚白銀,更有三十人達到了可以召喚黃金的小仙位,他雖然在三人身周都張出了火系防護結界,卻因爲三昧真火都借給了三人中實力最弱的唐思的緣故,威力大減,好在他在借給唐思三昧真火的同時還順勢給她種下了天巫的火眼金睛,能讓後者看清楚穿透防護結界過來的各種暗法術,不至於中了暗算,他自己有天眼,若蝶有青絲,都無此顧慮。但饒是如此,依然將三人忙得手忙腳亂。
但最難纏的還是外層的威脅,這些人發出的劍氣罡風非但剛猛無匹,而且與法術一般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其中甚至有數十人是使用隔山打牛,直接將拳頭打在第二層法師身上,穿過兩道人牆,威力驟然翻了兩番,逼得三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大陣一發動,場外的無憂軍衆人已覺場中衆人招式迅快無匹,看了半刻,已是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再看盞茶功夫,眼前就只看到一片金色的海洋,海洋的中央,一紅一綠一白三葉小舟隨風搖擺不定,小舟的四周,卻一直有各種顏色的煙花絢爛綻放。
破陣之役,一直打到了黃昏。場外人固然眼花繚亂,場中三人竭盡全力,越打越是心驚。李無憂五年前就已能將十八羅漢陣融入劍法之中,八百羅漢陣人數雖多了數十倍,但原理機要一致,破陣本來不難,難的卻是這些傢伙人人皆是金身羅漢,刀槍不入,許多對人有效的武功法術攻擊均不起任何作用,更糟糕的是,三人雖憑藉絕世武術都能對其造成傷害,只是除開三昧真火和青絲的吸取效果外,即便是李無憂以無憂劍斬斷其胳膊大腿,都只能起到一個延遲作用,傷處會很快復原。李無憂初時還以爲這些人的要害在那雙還像人的眼睛,但誰知被擊中眼睛後,羅漢們似乎忽然變得更厲害了,力量暴增數倍,行動也迅疾了不少。
打到現在,李無憂自己沒什麼事,唐思雖有三昧真火附劍,但功力卻是三人中最弱的,此時身上早已掛了幾處彩,白衣濺血,臉色紅潤嫵媚;若蝶雖是經天地烘爐鍛鍊的靈體,對五行法術均有一定抵抗力,但這些羅漢皆是來自異大陸的宗師達摩用黃金親鑄身軀,以無上法力硬生生再造經脈,封印靈魂其中,是以這八百羅漢所發出的勁氣也已不算五行之內,對其頗有殺傷力,雖然截止目前她並未受傷,卻也累得香汗淋漓。
若蝶乘隙傳音道:“公子,這樣打下去終究不是辦法,不如你用三昧真火使出星火燎原,將這八百尊羅漢全數燒成金粉好了!”
李無憂傳音苦笑道:“別提了,我的三昧真火還未修練到家,能借給唐思那麼多已經算是不錯了。再說了,羅漢陣的威力之一就是能化解任何元氣。聚集這樣一劍之火反倒無事,若真放出一片火海,不幾下就會被化解得乾乾淨淨。”
若蝶道:“那你出倚天劍吧,再這樣打下去,我怕小思快撐不住了。”
李無憂道:“要能出倚天劍,我早出了!關鍵是若再次使出倚天劍,我怕他們沒躺下,我倒先躺下了。”
“那道詣五式呢?禪意七劍?浩然正氣?”若蝶是李無憂唯一沒有隱瞞過自己出身的人,她非但知曉李無憂幾乎所有的秘密,有時候李無憂甚至使出這些四宗的無上絕學與她過招。
“你怎麼就不明白?羅漢大陣,三圓輪迴,圓中套圓,可以將八百人的力量集中起來,我們攻其一處,便是等於同時與八百人爲敵。道詣五式與浩然正氣一柔一剛,都是聚天地之大威力爲己用,固然霸道無匹,但以一敵八百,能否強行將羅漢陣轟出一個缺口姑且不論,反是經大陣的運轉反擊之力,傷人一千,必定自損八百,到時先掛的反而是我們!禪意七劍雖有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之妙,卻是對活人才有效,這幫全身都是金屬的傢伙,完全不受影響的。”
“那怎麼辦?放棄嗎?”
“你們先撐一下,老子今日不破此陣,誓不罷休!”李無憂一劍盪開近身的十八人,恨聲道。
百丈外的山崖上。
雲淺看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李無憂非但本人個天才,連手下也人才濟濟,饒是組陣的高僧皆被達摩祖師賜了金身,他們依然撐到了現在。若是假以時日,他自己一人也許都能破陣了呢!”
灰衣人淡淡道:“你以爲現在他就破不了麼?”
“現在?呵,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又能有……什麼?是劍芒!”雲淺說到後來,已經是驚得呻吟起來。
卻見場中李無憂已經收回御空亂飛的無憂劍,但劍一入手之後,五指一顫間,劍尖卻猛然冒出一道長達三丈的奪目白光,光與劍合,方寸運勁,卻縱橫捭闔,騰挪間,方圓五丈內的羅漢觸芒皆倒。
劍芒是高強度的劍氣彙集,但比之劍氣,其威力實不是以道理計。傳說江湖中僅有劍神謝驚鴻能使,卻無人見過,萬不料今日出現在李無憂劍下。
那人亦是一驚,隨即卻大奇:“自古至剛易折,至盛難久,李無憂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怎麼會逞強使出劍芒?”
果然,劍芒雖然所向披靡,但在李無憂擊倒近身的三十人後,迅速斂去,而李無憂本人也是支劍於地,氣喘如牛。
那倒地的三十人雖皆是被他以劍氣之極的劍芒洞穿胸膛,一時三刻不能癒合,但羅漢大陣之妙卻在於不受人數所限,八人成陣,十八人也成陣,如今雖然少了三十人,但剩餘人卻會迅疾將陣形補上,李無憂想乘勢穿過大陣,到達禁武壁下,卻依舊是癡人說夢。
李無憂支劍半跪在內圓脫節點上喘息間,身前身後,兩百多名羅漢氣勢洶洶地同時撲了上來。場內場外同時驚呼,唐思大驚下便要飛身去救,卻被若蝶三千青絲所阻。
“乓”“叮”地兩聲,身前身後兩名羅漢不分先後地對上了李無憂左掌右劍,兩羅漢迅疾被震退半步,李無憂龍鶴步一跨,如白駒過隙一般閃過衆羅漢陣勢縫隙,乘勢撲向中圈那些法師羅漢,內圈羅漢紛紛撲上前來阻止,數百支帶兵器或不帶兵器的手掌不分先後地攻了過來。
掌影如山,遮天蔽日。
“萬流歸宗!”李無憂奮起神威,暴喝一聲,左掌一圈,右劍一引,奇景乍生。天地彷彿同時一靜,從李無憂身體左側攻來的衆羅漢百餘手掌,無論呈何種姿勢,卻無一例外地靜止在了他左掌三尺之外,而右側,同樣的百餘兵刃被無憂劍封在三尺外。左右三尺間,無數條金色的閃電激烈奔走,李無憂的身體卻漸漸變成金色,光芒萬丈。
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唐思也忘記了動手。
“這……這……這是……”雲淺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