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中,李無憂的身體朝空中飛去。
衆人萬萬料不到寒山碧這妖女居然狠辣如此,剛剛還柔情蜜意,轉瞬間見無利用價值就棄之如廢物,眼見李無憂朝空中飛去,都是大聲驚呼救命,卻生怕自己一個不慎不是被別人襲擊就是寒山碧讓被別人抓了去,叫聲越大,足下越穩如磐石,數十人仰望星空,竟是誰也沒有去追。
“老公!”忽有一人驚叫一聲,白影一閃,風馳電掣一般追了上去。衆人定睛看時,卻是葉秋兒。
“哪裡走?”“留下吧!”卻聽兩人同時叫了起來,只是前者是一聲冷哼,後者則是一聲嘻笑。同一時間,一人猛地揚掌朝神像擊去,而另一人則發出一道黃色劍氣朝神像左側三丈高空射去。
“鐺”一聲金屬交際的鈍響,劍氣縱橫,火花四濺中,一道白衣人影顯出身形,隨即硬生生被逼得落下來,正又是一個寒山碧。這個寒山碧落地之後,先前立於地上的寒山碧便抄這邊橫移過來,移動之中,身影漸漸變淡,最後兩個寒山碧合爲一處,與先前無異。
“分身術!”有人正自驚叫一聲,那神像同時發出一陣嗡鳴悶響,一道藍色人影自石像中驀地滾了出來,卻是本已該飛上天去的李無憂。
這個時候,空中葉秋兒一把抓住“李無憂”,入手卻是一塊小石片,而李無憂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落回地上,卻見李無憂已然跌坐寒山碧身旁,正愁眉苦臉道:“死阿碧,老子早說過這招行不通的了,這不被人識穿了吧?”小丫頭一時茫然不解,呆在原地。馬翼空過來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暗自卻是搖頭不止:“小師妹武功雖高,但論及心機,卻連一個幼童都不如!今後如何在李無憂的妻妾羣中立足?”
寒山碧捱了罵,卻不以爲忤,反是嫣然笑道:“魔門中人人各自爲戰,要柳掌門和任門主這對冤家聯手對付兩個後生小輩,別人一輩子也未必能盼來的福氣,咱們倆一次佔了個全,你還嘮叨個什麼?”
出手的正是柳青青和任冷。方纔一掌裂開四散石牆之時,寒山碧順勢從身畔的石像上削下了一小塊石頭,看似將李無憂推了出去,其實是使了個借物代形的障眼法,同時以無上妖術反手將李無憂溶入到了身側神像之中,同時她自己施展出魔門分身術逃走,不想瞬間便被柳青青和任冷同時看穿,並破了法。
聽寒山碧如此說,諸人都是齊齊一驚,而深諧二人恩怨的李無憂更是暗自叫苦:“奶奶個大西瓜,任冷恨柳青青入骨,這次爲了那隻蒼蠅,竟心甘情願地與後者聯手,難道那隻蒼蠅還是黃金蒼蠅、鑽石蒼蠅,狗屎蒼蠅不成?等……等,蒼蠅,蒼引,他們說的是古琴蒼引!”在北溟之時,他聽慕容幽蘭和朱盼盼論及神器仙器之屬,說到流落人間的神器時,除開倚天劍和破穹刀外,還有一張叫蒼引的古琴和一件魔化的神器蚩尤刀,威力也是驚天動地,足以與二者相抗。是了,阿碧所帶的若非就是那張蒼引古琴,又如何能引來正邪兩道趨之若騖並破天荒的聯手?
正自沉吟,卻聽任冷道:“碧丫頭,你不必出言相激,這場中六十三人,除開李無憂這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小子外,都是衝着蒼引來的,又豈是你三言兩語就能分解我們聯盟的?識相的就快乖乖交出來,免成衆矢之的!”
寒山碧咯咯笑道:“任前輩,你們興師動衆來追我,難道就不怕被人愚弄……若那蒼引根本不在我身上又如何?”
任冷尚未說話,卻聽一人已道:“寒姑娘說笑了。月前三國圍攻雲州城,蕭帝忽然帶五萬蕭兵現身城外,聯軍傷亡慘重,姑娘卻現身力挽狂瀾,免了聯軍全軍覆沒之厄。此事大荒消息靈通人士皆知,莫非姑娘以爲還能夠瞞天過海嗎?”聲音柔和溫厚,卻又鏗鏘有力,其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大威嚴,讓人不可正視,卻是正氣盟主文九淵。
久處鄉村,幾與外界隔絕,李無憂本以爲自己已徹底置身戰火紛飛之外,乍聞前線戰況,心頭卻忍不住一顫:“聯軍竟然敗了!卻怎麼會敗了?寒士倫他們又如何……”身側的寒山碧看了他一眼,對文九淵笑道:“文前輩是天鷹國的人,我是不是救了三國聯軍,和你老人家又有何干系?”
文九淵微微皺眉,卻還是道:“寒姑娘又何必明知故問?當日三國聯軍圍城之人不下七十萬之衆,且盡是精銳,蕭如故只帶了五萬人馬來襲,卻能將其一一擊敗,憑的可不就是破穹刀嗎?”
聽到“破穹刀”三字,場中諸人除李無憂外雖然都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但此刻卻是和李無憂一樣猛地一顫,而後者更是心念電轉:據大哥說破穹刀明明要再過兩年多才能出世,爲何竟是提前了?出世也就罷了,卻偏偏落到蕭如故手中,他奶奶個大西瓜哦……
新月如鉤,夜深寂寂。一時間,衆人或震懾於破穹之威,或想到月前那場大戰,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文九淵先嘆了口氣,道:“據說當時破穹刀一出,天地變色,蕭如故連出十刀,而每一刀揮出,均有破碎蒼穹之力,一刀即殺千人,十刀成萬!聯軍不戰自潰,疲於逃命,自相踐踏,死傷無數!蕭如故率軍追出百里,七十萬大軍所剩不過三成,這個時候你攜蒼引古琴如仙而降,硬是憑藉琴聲連擋蕭帝三刀,將其重傷,二十萬殘存聯軍才得以各自回國。”說到這裡,他彎身深深朝寒山碧鞠了一躬,在衆人詫異莫名眼光中,緩緩續道,“無論姑娘初衷如何,文某都代大荒百姓謝謝姑娘阻止了一場殺孽,避免更多生靈塗炭。”
衆人先是被他舉動嚇了一跳,隨即卻是一片采聲如雷,正道中人紛紛讚譽其大仁大義,竟肯爲了天下百姓向一個後生晚輩魔門妖女行禮,魔門中人反響雖不激烈,但也多少有些佩服他能放下身段。
“假惺惺!”忽聽一人冷冷哼了一聲,彷彿是油鍋裡滴了一滴水,立時引起軒然大波。衆人怒目看去,卻見說話的正是天魔任冷。
文治見父親受辱,頓時大怒,厲聲道:“任老魔,你說誰?”
“誰搭腔我就說誰!”
“你……”文治更怒,手指猛朝配劍劍柄摸去,卻被文九淵輕輕一拂,手腕一麻,劍再拔不出半寸。
文九淵擺擺手,讓衆人靜了下來,方道:“九淵自作自己該作的事,旁人願怎樣看都在自便,各位無需理會!”
太虛子嘆道:“正氣文家,以文載道,譭譽隨人,果是先賢遺風!貧道佩服!”
龍吟霄也道:“文前輩胸襟廣闊,難怪敝師祖論及當世豪傑,對前輩推崇讚歎不絕。”
陸可人笑道:“話都被師伯和龍師兄說完了,可人還真不知該說什麼了呢!不過古人云‘胸有詩書氣自華’,今日得見文前輩,這話晚輩算是明白了。”
文載道大見惶恐,忙謙虛地連說“過譽”,正道衆人齊聲附和,紛紛贊文九淵胸襟廣闊,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李無憂見此暗自嘆了口氣,心道:“文九淵這人,若不是大賢大聖,就是大奸大惡了!無論是哪一種,今日的事怕都不能善了。”一念方畢,轉瞬卻又失笑,“這場中哪一個人又是善類了?老子現在的實力是一個都應付不了,還是靜觀其變吧。”
任冷本想再說什麼,卻見柳青青向自己使了個眼色,終於沒再吭聲。四宗衆人溜鬚拍馬一陣,也各自冷靜下來。
寒山碧明眸善睞掃了諸人一眼,笑道:“我魔門中人向喜捕風捉影也就罷了,文盟主、太虛掌門都是德高望重的正派豪傑,龍兄和陸家妹子也是江湖中的年輕翹楚,見識非凡,莫非竟也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說?我若有蒼引在手,豈容得你們對我和我相公如此無禮?”
“那只是因爲你與蕭如故一戰,兩敗俱傷,此時你已無法使動蒼引罷了!”文九淵尚未說話,一個悅耳的女聲自北面由遠而近,到“了”字吐畢,一個翠羽綠衫的女子已落到陸可人身畔。
“師父!”“燕前輩好!”陸可人和龍吟霄同時躬身行了一禮。
李無憂記起方纔在樹林裡聽見柳青青叫了聲“燕仙子”,之後卻沒見她與陸可人一起現身,莫非眼前這風華絕代正值妙齡的女子莫非竟是年已近百的天巫掌門燕飄飄?
寒山碧瞥了燕飄飄一眼,笑道:“喲!原來燕掌門也來了,看來小女子的面子倒真是不小呢!呵,錯了,是蒼引的面子纔對呢。”語聲至此一頓,白裙一繞,身體轉了一圈,眼光迅速掃了衆人一眼,復嫣然笑道,“即便事實真如燕掌門所說,不過各位,小女子依舊有一事不明,不知各位能否給我解釋一二?”
看她明眸顧盼,人人均覺其清麗眼神是獨獨落到自己身上,無論男女老少,均爲其絕代風華所懾,竟同時一滯,除有限數人外,均是莫敢與之直視。
文九淵見此微微一笑,朗聲道:“姑娘但說無妨!”發聲時卻暗自運上了浩然正氣,場中爲寒山碧風華所迷醉的人同時一怔,回過神來,暗叫了聲慚愧。
寒山碧淺笑盈盈道:“各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來也都是講理之人吧?我魔門中人唯強是尊,要強搶我蒼引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文盟主,你們動輒仁義滿口,今日小女子就和你說說仁義。這古琴蒼引是小女子最先找到,乃是我家傳寶物,各位如今卻聯袂來搶,是不是不仁?我力挽狂瀾免了大荒兵災,你們不知感恩,卻反恩將仇報地聯合我魔門中人來搶琴,是不是不義?各位若還尚存一分廉恥之心,做出如此不仁不義之事,還有臉站在此地麼?”
四宗的人來之前雖都有被譏諷的心理準備,但寒山碧綿裡藏針,話裡並無任何髒字,卻將諸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多是慚愧不堪。
文九淵搖頭道:“姑娘此言差矣!你所說的只是小仁義,我們講的卻是大仁義。你於大荒百姓有恩是不假,但你力挫蕭如故,其實只是北上去追尋李無憂的下落,適逢其會罷了!魔門中人嗜殺成性,寒姑娘於此更是頗負盛名,蒼引乃上古神器,若由你掌控,難保不引來血流成河!我們強行向你暫借蒼引保管,固然是有失仁義,但卻是爲更大的仁義,雖是不得以,卻是必須爲。”
文九淵神態誠摯異常,語氣懇切,這番話本是聽來強詞奪理,但由他說來卻自有一番道理,無人能懷疑這不是他肺腑之言,四宗的人各自點頭。柳青青與任冷對視一眼,各自微微搖頭苦笑。
寒山碧淡淡一笑,眸光望向了李無憂,後者當即大聲道:“阿碧啊阿碧,你這個蠢丫頭,人家都擺明車馬要來硬搶了,別說強詞奪理,便是指鹿爲馬也是應該的嘛!你還非要和人家講什麼道理,這不是自己找鬱悶是什麼?”
剛剛感覺良好的四宗弟子聞言都是齊齊汗顏,畢竟大道理雖然人人會說,但事實擺在眼前,卻是勝於雄辯太多,柳青青和任冷卻都是一陣偷笑。寒山碧似乎恍然大悟,道:“還是相公英明啊!好了,好了,現在人都到齊了,諸位想一哄而上還是一個個來,不妨說來聽聽,小女子夫婦人單勢孤,卻也不會怕了各位,相公,你說是不是啊?”
“是,是……寒姑娘英雄本色,自然不懼強權,小弟身單體薄,命賤得很,恕不奉陪了!”李無憂乾笑着,全然不顧寒山碧詫異目光和衆人鄙夷眼神,轉身朝任冷處行去,“任大哥,咱們兄弟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你不會不讓小弟置身事外吧?”
“李兄弟,咱們兄弟情深,你選從我這走,是看得起我,老哥哥我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任冷和聲細語,一臉真誠,話說一半卻猛地一揚掌,正自滿臉喜容的某人立刻無端飛了起來,砸中神像,跌落下來的時候卻聽見任冷後面半句話,“不過這次找你的正主是四大宗門,你得先問問他們才成啊!”
寒山碧攤攤手,淺笑道:“好相公,我早說過這行不通的,這下丟人又現眼了吧?”
李無憂吐了口血,覺得很受傷,當即怒道:“靠!好你個天魔,做了四宗的走狗就明說嘛,非要***搞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藉口才爽啊你?”
任冷淡淡一笑,不發一語。燕飄飄望了文九淵、太虛子和龍吟霄一眼,復對李無憂道:“李少俠,聽可人說你懂得我天巫的朱雀火羽、三昧真火,而龍賢侄又說你會禪林失傳已久的法術片葉須彌,而據云海禪師說,你更精通我四宗的十面埋伏大陣,你對此事的解釋是說你是蘇慕白前輩的傳人,但昔年我四宗給蘇前輩的典籍之中卻並無這些法術,很明顯你不是蘇前輩的弟子。今日你若不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算不計較你和寒姑娘的關係,我們也不會放你離開!”
此言一出,不單四宗的人,連柳青青、任冷和寒山碧等人也是露出了好奇神色。近半年來李無憂如彗星般崛起,其出身江湖上早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無稽傳說甚囂塵上,而且每月翻新,只差沒說李無憂是四宗祖師轉世成一人了,只是誰也搞不清楚其中真假,如今終於可以聽見他本人的回答,均是頗爲興奮。
“恩哼!”李無憂清了清嗓子,露出一本正經神色,“看來這個問題不說清楚,各位朋友一定會寢食難安,是以小弟決定今次就當着四宗和魔門的面,一次性解釋清楚。七年前,小弟途經崑崙山,在一處山崖下奇怪地睡着了,夢裡遇見一個怪老頭,非說我是千年難遇的奇才,又是毒打又是求爹爹告奶奶地死皮賴臉要教我一些好玩的東西,還威脅說不我若不肯學,他就找根褲腰帶上吊。大家也知道的了,小弟我一向慈悲爲懷,憐憫他這一把年紀不容易,人家又那麼有誠意的樣子,就勉爲其難地答應他了,和他學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知一覺醒來,那些東西就好像在我腦子裡生了根一樣再不能忘記,身邊還多了一堆破爛……我在崑崙山中呆了七年,纔將這些東西學會,誰知道我一出山,你們卻說那些都是你們四宗的不傳之秘,你們問我那人是誰,我又問誰去?”
衆人雖然均知道李無憂的出身一定很奇特,萬萬料不到居然是一場大夢就學會了四宗武術,一時半信半疑,各自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好半晌,才聽文九淵道:“敢問李少俠,尊師容貌如何?”
李無憂搖頭道:“那老傢伙雖然傳了我武術,卻是和我平輩論交的。至於容貌,恩,着紅衣,個頭挺高,白髮很長,臉卻生得很是秀氣,愛繡花,若非有很小的喉結,我幾乎要懷疑他是個女的了!”衆人聽得這樣一個人,都是大驚,暗自狐疑那人莫非是個太監?卻不知當日出山時,大荒四奇一再交代李無憂莫要泄漏他們的行止,這才搞得李無憂於出身之事上狼狽不堪,受盡四大宗門的猜忌,於此李無憂一直耿耿於懷,之前還諸多隱藏,今日索性將四奇的容貌綜合到了一起,創造出了一個似男非女的怪物。四奇得知,不知會作何感想。
文九淵、太虛子、燕飄飄和龍吟霄、陸可人等面面相覷了半晌,均覺匪夷所思。最後,龍吟霄道:“李兄,我四宗之中,玄宗和正氣立派都只在兩百年間,除蘇前輩外,其間並無出現過有人身兼四宗之長的特例,你說你夢到一人傳你四宗法術,這未免有些……有些讓人難以置信吧?”
“好!那你告訴我我是和誰學的法術?”李無憂反問,“在……在站的各位大都是各門的成名人物,想來不會像某個沒見識的小丫頭一樣可笑地認爲老子是偷了你四宗的秘笈吧?”他雖沒說那沒見識的小丫頭是誰,但眼光卻望向了陸可人,後者微微一笑,躬身道:“可人年輕識淺,上次確實是太冒失了,這裡給李兄賠罪了,還望李兄大人大量,莫與可人計較!”
李無憂色眯眯道:“不與你計較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陸姑娘挑個晚上能夠好好地陪我……媽呀,有人謀殺親夫了!”卻是話音未落,已經被寒山碧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應勢飛到了太虛子和葉秋兒身前。
葉秋兒心疼地扶起李無憂,怒道:“碧姐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老公?”
“還是秋兒可愛啊!老子明天就將那兇巴巴的女人休了!”李無憂抓住葉秋兒的手,感激泣零。話音方落,“乓”地一聲巨響,身體不由自主地再次飛了起來,再和神像再次親密接觸後,落到地上。
“這樣纔對嘛!”葉秋兒輕輕拍手。
眼見李無憂一臉血污地在地上輕輕呻吟,達爾戈神像兀自顫抖不止,小丫頭卻一副輕描淡寫神情,場中諸人齊齊巨寒,冷汗不止。
寒山碧嘆了口氣,輕輕將李無憂攙將起來,笑道:“你現在終於知道究竟是誰對你最好了吧?”
“是……”李無憂趴在香肩上,輕輕吐了口氣,熱熱的氣息搞得寒山碧的脖子一陣酥麻,但下一刻她全身卻真的一麻,再不能動彈分毫,耳邊李無憂略帶歉意的聲音再次響起:“阿碧,你騙我一次,我也騙你一次,大家扯平了!”語聲一落,一隻熱熱的手掌已輕輕探進她懷裡。
當李無憂的右手再次從寒山碧懷裡出來的時候,已多了一隻三寸長一寸寬的五絃琴。
“呵呵,這麼小個玩意,莫非竟是那古琴蒼引嗎?”李無憂嬉笑着看了看寒山碧,見後者怒目而視,並不作聲,當即搖了搖頭,“你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道嗎?”將那五絃琴左右晃了一晃,那琴迎風變大,定下形狀時已比方纔大了十倍,五根琴絃依次變做了金綠藍紅黃五色,神光湛然,琴身作白色,璀璨奪目,卻似金非玉,看不出是何物所造,只是在背後有兩個龍飛鳳舞的古篆。
“蒼引!”不知是誰失聲驚呼了一聲,所有的人都羣情激動,便要撲過來。
“都別動,否則我毀了它!”李無憂撇開寒山碧,舉起那琴作勢要朝神像上撞去,衆人齊聲驚呼“不可”,腳下都是再不敢上前半寸。
李無憂將那古琴又晃了一晃,見那琴立刻便又變做了三寸,當即笑道:“古琴蒼引,因風而長,因風而藏,果然不假……”語聲至此,聲音陡地又是一高,“任大哥,你若再上前一步,我立刻就將這琴捏碎,你信是不信?”
任冷本打算衝上搶琴,卻足步方動已被李無憂洞悉,當即乾笑道:“嘿!李兄弟多心了,大哥我不過是想上前看得更仔細些罷了!只是兄弟你原來功力未失,固然可喜可賀,卻騙得哥哥我白擔心一場,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衆人均是一怔,方纔李無憂一招便制服了寒山碧,如今卻輕易發現了任冷的企圖,果然是功力未失模樣,都是心驚不已:“既然他功力猶在,蒼引落入他手中,要想奪來,豈非千難萬難?”
正自沉吟,卻聽太虛子朗聲笑道:“各位,貧道已然完成任務,以下的就按原計劃執行如何?”
“啊!是天雨無根!可人明白了!太虛師伯果然高明!”衆人不解之際,陸可人已率先叫了起來。
天雨無根?傳說中一門可以借功力與他人的內功心法?場中衆人皆是見識非凡之輩,聽陸可人一呼,而葉秋兒更是暈倒在地被玄宗門下女弟子攙扶去救治,都迅疾明白過來,同時鬆了口氣。
原來太虛子早已勸服李無憂與他合作,而後者果然功力已失,方纔葉秋兒踢他那一腳,卻已然用上了天雨無根,借了功力給李無憂,後者才恃之點了寒山碧的穴。這種借功力的法子,固然厲害之極,接受的人甚至不需要有任何的武功基礎,只是借出去的功力最多能持續半刻鐘,迅疾便會消失,而對借出者本人也有莫大的損耗,輕者元氣大傷,重者功力大損,是以玄宗門下雖多有人通此法,卻均不敢輕易嘗試,而寒山碧也萬萬料不到葉秋兒竟敢用處此招,這才着了道。
寒山碧的眼光自太虛子和葉秋兒臉上依次掃過,最後落到李無憂臉上,不見喜怒道:“以牙還牙!無憂你果然不愧是我寒山碧選中的相公,很好,很好!”
“過獎,過獎!”李無憂嘻嘻一笑,回頭看了一眼太虛子和葉秋兒,復又轉過頭來,語重心長道,“阿碧啊,我這也是爲你好!這場中諸人除開燕姐姐、柳姐姐以及秋兒和可人等美女,其餘個個凶神惡煞、面目猙獰……看什麼看,你們再用力瞪着我我也是這麼說!那個誰,說的就是你,任大哥,你躲什麼躲……好了,好了,別吐口水了,老子不說你還不成嗎……”
“廢話連篇,你到底想說什麼?”寒山碧微微皺眉。
李無憂收拾起嬉皮笑臉,正色道:“阿碧,你是不是決定這一輩子非我不嫁?”
寒山碧料不到如此節骨眼上他居然問出這句,不禁一呆,隨即卻肯定地點了點頭,清晰吐字說:“是。”
李無憂點了點頭,目視蒼引緩緩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既然決定以後要和我白頭到老,還要這勞甚子作什麼?既然大家都想要,我們何不作作好事成全大家?大夥兒說對不對?”
“對啊,對啊,李少俠高義!”頓時喝彩聲一片,神情振奮,便是四宗的掌門人眼中也都露出異彩。
“你好得很!”衆人歡呼聲中,臉色蒼白的寒山碧咬了咬玉牙,擠出這四個字,再沒出聲。
李無憂輕輕揮了揮手,見衆人立時靜了下來,當即舉起蒼引,朗聲道:“今日到場的諸位,可說都是衝着這蒼引而來!太虛道長說了,只要我能讓寒姑娘交出此物,諸位便將與我二人的怨仇一筆勾銷,是與不是?”
“是!”衆人知道此時乃是關節所在,斷不願意節外生枝,都是依次應聲點頭。
“那好,我相信諸位都是成名人物,說一不二,這蒼引我就交與太虛道長,這就告辭了!”李無憂說完這句話,背起寒山碧,緩緩邁步朝太虛子處走去。
“且慢!”忽聽一人高聲喝止,同時李無憂腳前一道勁風滑過,地上石板上憑空多了一道深及三寸的鉤形長痕。
李無憂罵了聲娘,卻應聲止步,復又後退半步,回到神像旁,擡眼看時,說話那人卻是柳青青。
燕飄飄皺眉道:“柳青青,來之前大家明明講好了的,先由太虛兄來找李無憂和寒山碧,拿到蒼引之後大家再比試決定歸誰,現在莫非你後悔了要強奪嗎?”此言一出,場中正邪兩道均是一驚,各自劍拔弩張,便要動手。
柳青青笑道:“燕妹子想錯了,我魔門的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斷不會像各位名門一樣言而無信,食言而肥的事我柳青青還是不屑做的!”
李無憂心道:“說得真是漂亮,你就帶那麼幾個人來,以寡敵衆的蠢事你當然不會做了。”卻嘻嘻笑道:“那柳家妹子又想如何?”
衆人聽他一會稱呼柳青青爲前輩,後又變做姐姐,現在卻又換作了妹子,都是暗暗好笑,太虛子、燕飄飄等人卻都是微微皺眉,柳青青卻不以爲忤,笑道:“高見是說不上了。只不過麼,今天四大宗門的人精英盡出,而我魔門除了小妹的手下外,便只有任大哥一人,一旦蒼引到了四宗的人手裡,他們先來個攘外再安內,我們還不吃不了兜着走?”
四宗的人聞言齊齊皺眉,臉上都有了怒色,倒是文九淵道:“柳門主雖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江湖險詐,謹慎些也不無道理。但不知柳門主有何高見?莫非要李少俠先將蒼引交給你不成?”
“青青倒也不會以爲自己有文盟主那麼大的面子!”柳青青明亮眸光四顧,吃吃笑了起來。衆人無論男女,都覺得那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綺意,軟綿綿的仙音仿如兩根遊絲從雙耳直入心上,不免爲之心神一蕩。
場中葉秋兒、寒山碧和陸可人均是絕色美女,但秋兒甚稚,與小蘭一般乃是天真無邪之美,寒陸二人顧盼之間也是風情萬種,眉目生香,只不過比之柳青青這一顧一盼,卻少了種勾魂奪魄的成熟風韻,而燕飄飄雖有此特質,習練火系法術,爲人卻反不苟言笑,予人冷豔之感,與柳青青也自不同。
各人暗叫聲妖女厲害,各自默運玄功相抗,卻聽柳青青又笑道:“蒼引放在我這妖女處,各位四宗的大俠女俠少俠老俠也定然不肯放心,所以麼……我建議這勝負未分之前,蒼引還是由李……呵,我的李大哥保管,不知各位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場中諸人皆是一呆,思量片刻,卻都是齊聲叫好。唯有李無憂功力雖失,定力卻在,當即頭大如鬥,忙不迭地擺手拒絕,但無人理會。
第一百一十五章三寸之鋒
新月如鉤,深秋寂寞,六十三人或俊朗瀟灑,或風華絕代,或飄逸瀟灑,背劍帶刀,習習夜風中衣袂飄飛,一如神仙中人,但和一尊神像一起被這些人團團圍在中央的李無憂卻只覺周身皆是寒意,看了神像旁雙眸含怒的寒山碧一眼,神情中竟平添了幾分蕭瑟和無奈,低低歉聲道:“我早該知這江湖是非,本就易進難出,我卻妄想你交出蒼引便能抽身此劫,原是癡了。先前逞能封你穴道,此時卻已無法解開!阿碧,抱歉了!但無論生死,李無憂今日當與你不離不棄。”
寒山碧輕輕嘆息了一聲,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眸光卻終於柔和起來,不復先前鋒芒畢露。
李無憂將蒼引收入懷中,轉過頭來,對正自商議比武事宜的衆人道:“各位可商量出如何個比法了?”
衆人分正邪散成兩邊,四宗的三大掌門和龍吟霄一起點了點頭,而另一邊柳青青卻問任冷道:“任大哥,就這麼辦何如?”
任冷淡淡道:“你都作出決定了,又何必再問我?”
柳青青訕訕道:“禮貌上總是要問一下的嘛!”語畢看了看四宗的人,復對李無憂道:“李兄弟,比武之事,我等已有計較,只是想委屈你和寒姑娘作個見證,不知尊意如何?”
李無憂心道:“老子現在是砧板上的肉,又能有什麼鬼的意見了?”表面卻欣喜道:“能親睹四宗兩門的人一展風采,無憂當然是榮幸之至,呵,榮幸之至……我看大家都等得太久了,光說不練也不是個事,要不咱們這就開始吧?哦,對了,不好意思,你們究竟怎麼個比法來着?”
柳青青沒有說話,望向了四宗那邊,太虛子當即出列道:“除地獄門外,四宗三門都有人到此,可謂盛況空前。而除開禪林外,各派掌門人也均在場,是以我們最後決定由各門派出一人,角逐勝負,一戰而定,勝者繼續對壘,直到決出最後勝利者即可得蒼引,不知李少俠以爲公平否?”
李無憂知道雖說是四大宗門向來齊名,但其中卻以玄宗和禪林的實力最爲雄厚並不相伯仲,禪林掌門不在,這主持比武的重任自然當仁不讓地落到太虛子頭上,只不過大家都知道老子和你的關係,你還叫我“李少俠”,未免太假了點吧?好,媽的,你想作戲,老子就陪你玩到底!當即假裝沉吟道:“太虛前輩啊,這個法子原則上很公平,只不過你各宗掌門都已然到此,禪林寺卻只有龍吟霄這個後輩,傳出去各位的名聲不怎麼好聽吧?”
太虛子果然一窒,龍吟霄卻笑道:“多謝李兄美意,只不過蒼引乃是神器,只要不落到魔道中人手中,便是蒼生大幸。至於是不是爲我禪林所掌握,並非重要。倒是吟霄能有機會向各位師叔伯和柳、任兩位前輩請教,實是不世奇緣,李兄不必在意!”
“好,好,這纔是領袖江湖近千年的禪林寺的胸襟!不錯,不錯!”李無憂鼓掌叫了起來,心頭卻不免暗罵了聲蠢材。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抽籤決定秩序吧?”太虛子叫了聲,自懷裡摸出一把黑白棋子。
“且慢!”柳青青忽然揚了揚眉,高聲阻止,“李無憂這小鬼素來奸猾得很,如今雖說功力全失,但就這麼放着,我還真是不放心呢!”說時也不待衆人反應,水袖輕輕一揮,李無憂和寒山碧頓時身不由己,猛地飄了起來,朝達爾戈神像飛去。達爾戈神左手持着一隻兩丈上下的長蛇形神槍,右手是一隻丈長的天枰,李無憂和寒山碧二人身形止時,正落在天枰的兩個托盤裡。
那神像乃是巨石雕成,兩個托盤均離地三丈,李無憂功力全失,若貿然躍下,必然是斷臂折腿,甚至命喪當場,更何況他還不能不顧及寒山碧的安危,當下暗罵柳青青這婆娘果然陰毒,讓老子丟人現眼。但更丟臉的卻在後面,那個天枰作得巧奪天工,惟妙惟肖,竟與真的一般無二,李寒二人分別落入兩個托盤後,托盤竟然如真天枰一般分別一上一下地動了起來,只是晃了幾晃之後,寒山碧的那個托盤竟然在李無憂之下,讓衆人大跌眼鏡。李無憂藝成之後從來沒被人如此戲耍,心頭頓時惡念叢生,已在猶豫將來功力恢復後是將柳青青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表面卻大笑掩飾,對寒山碧道:“哈哈,好老婆,你是不是該減肥了?”後者輕輕哼了一聲,沒有接口,那邊太虛子卻哂笑道:“年輕人真是會得了便宜賣乖,不過是柳門主怕你摔下來,偏心多給了你幾分平衡之氣,你又得意什麼?”舉手輕輕一拂,一道藍光飛出,落到李無憂身上,頓時化作了一個薄薄的藍色光罩將其連人帶托盤籠罩其內,而這個托盤頓時慢慢下降,寒山碧那個托盤反而升了上去。
“呵,柳門主偏心,太虛兄也偏心,李少俠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寒姑娘的性命卻也該一視同仁纔是!”向來不苟言笑的燕飄飄忽然笑了起來,玉手輕輕一翻,她與寒山碧之間的空間裡頓時佈滿了翩翩飛舞的一片片火羽,下一刻,每一條火羽都以高速在寒山碧的周圍按各自的軌跡環繞飛舞,凝成一個紅色的羽罩,將那白裙如雪的女子和托盤籠在其中,這個托盤慢慢又降了下去。
諸人微微一愣之後,都暗自喝了一聲採,大叫厲害。柳青青和太虛子出手,均是落在了手持蒼引的李無憂身上,固然是給前者加了一個防護罩,可以讓其免於被一會諸人大戰時的餘及,但其主要目的是卻是不着痕跡地在李無憂身上留下了禁制,防止李無憂逃脫,而旁人若是想乘他們比武時去打李無憂的主意,也首先會突破這層禁制,以達阻撓之效。但燕飄飄卻沒有步二人前塵,反將朱雀火羽的禁制留在了寒山碧身上,可說是高明之至——李無憂無論如何奸詐,絕不會棄寒山碧不顧,而二人相距以尺計,禁制在寒山碧身上,卻也隨時可以反彈到李無憂身上,留在寒山碧身上與留在李無憂身上其實一般無二,卻更顯大方。
“不錯,不錯,燕門主之言深合聖人之道,天下大同,男女本一體,原該一視同仁纔是。”文九淵一面點頭大讚燕飄飄,一面掌指連動,無聲無息地拍出十八掌。十八掌拍出,並無任何異兆,但李無憂和寒山碧卻同時悶哼了一聲,而兩個托盤上升下降之後,卻破天荒地左右平衡起來,再無上下之分。
這一手看似尋常無奇,但是先要計算出先前各人施加給李寒二人的武術力道、二人本身的重量以及托盤的重量等等,乃是眼力和功力都達絕頂境界的體現,比之前諸人所展示的功力和胸襟都實是高明許多。
衆人這番出手,雖都是小試牛刀,但立時便見了高下之別,各自嘆爲觀止一回,目光落到尚無動靜的任冷和龍吟霄身上。
任冷冷冷哼了一聲,紋絲不動,全無要動手的意思,龍吟霄見此淡淡笑道:“有各位前輩大展神通在前,諒李兄伉儷已不會因我等比武而被殃及池魚,晚輩也無需畫蛇添足,徒丟人現眼了。太虛師伯,咱們這就抽籤吧!”
“好!我現在手裡有六枚棋子,黑白各三枚,背面依次寫有‘乾、坤、震’三字,待會拿到相同的字爲一對,按乾、坤、震的順序依次比試。各位準備……起!”太虛子說時猛地右手手腕一抖,一黑一白兩道光華脫手飛出,兩道光華飛出之後,均是一分爲三,層次相疊,呈星羅狀散佈開來,剎時空中人影交錯,掌風劍氣破空聲不絕。
當一切歸於平寂,各人已然飛回原位。
柳青青率先攤開右掌,走出列來,笑道:“燕妹子,真是巧啊,這第一局竟是要我們倆來先比了!”
“柳姐姐既然處心積慮想和小妹較量一二,小妹焉敢不捨命相陪?”燕飄飄也輕輕攤開了手,自天巫衆人中走了出來。
衆人聞言望去,卻見二人右掌心的黑白兩色棋子的背面果然寫着個“乾”字,正是第一局對敵的兩人。
李無憂尚未橫空出世時,江湖有三位大仙位法師,燕飄飄便是其中之一,雖然也有人說柳青青也早臻至此境,但卻因爲罕有人見她出手,這也只是個傳聞罷了,之後雪滿杭州一役,柳青青被葉十一逼退,聲望跌至谷底,大仙位傳聞不攻自破。但兩月之前,江湖中卻傳出消息說魔門三巨頭聚首梧州捉月樓,柳青青輕取冥神獨孤千秋,並讓後者形神俱滅,聲望頓時如日中天,隱有超過神秘高手宋子瞻成爲魔門第一人之勢。
但江湖傳言,多不可信,今日終能見到柳燕二人動手,事實如何,即可見分曉。
當今江湖中實力最強的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同時嫣然一笑。兩人皆是風華絕代的大美女,任意一人笑便已有了勾魂奪魄的魅力,此時同時一笑,一如雨破嫩冰,一如春風拂花,端的是亂花迷眼,顛倒衆生。但場中衆人皆是各派精英,見識非凡,都知道這直如春曉之花的動人一笑之後,必然是驟雨狂風,雷霆萬鈞,各自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但這個時候,忽有一人大聲叫了起來:“兩位美女等一下!小弟有話要說!”
能在如此時候出來煞風景的,舍李無憂其誰?
柳青青看也不看他一眼,對燕飄飄道:“這人向來沒正經,燕妹子還是別理他,咱們這就開始吧!”
“柳門主所言甚是,師父不必理會!”陸可人深悉李無憂的作風,深怕師父一個不慎着了這傢伙的道鬧出笑話來,忙也出聲相阻。
“李少俠請講!”誰知燕飄飄卻輕蹙娥眉一本正經地應了。
“嘿,還是燕仙子心胸廣闊!不像某些人,徒具好皮囊,卻缺乏一顆同樣美麗的心啊!”李無憂朝陸可人撇嘴,在後者氣得怒目而視,便要發飆之際,話鋒已然一轉,“今日難得江湖中最具盛名的正邪兩道高手齊聚一堂,實是十年難遇的盛事。今日一戰,少不得會成爲百曉生修改正氣譜和妖魔榜的主要依據,如此盛事,若不來點彩頭湊趣豈非太也單調?”
“你又想玩什麼花樣?”陸可人皺眉道。
“嘿嘿,是這樣的!小子湊巧懂得不少這四大宗門已失傳很久的武術,很想物歸原主,只不過嘛,傳授我那人卻一再要求我不可輕易外傳,我好不爲難。但今日見諸位比武,卻想出了一個好法子,那便是賭!”
“怎麼個賭法?”衆人一聽頓時興奮起來,四宗的弟子更是歡呼雀躍,異口同聲地問了起來。各宗掌門與龍吟霄雖依舊矜持,但眼中也滿是異彩。
“很簡單!這每一場比武,你們都可以拿自己的寶物來押注,我會給你估值,告訴你的寶物都值那些武術,如果你覺得合適,那就成交。勝負分出之後,你勝則我說秘笈給你,如果你敗了,那麼對不起,你的寶物就歸我了。呵呵,我老人家是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童叟無欺,來不來隨便你們,不過我先聲明,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哦!要下注趁早!”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場中的柳青青卻撇了燕飄飄,煙視媚行地走到神像下面,衆人見此皆是一驚,不知她有何圖謀,均是凝神定氣,手按上了兵刃。但聽柳青青咯咯笑道:“你會的是四宗法術,可不會我魔門的法術,我和任大哥就算賭勝了,也只能得你的武功,豈不是虧大了?”
李無憂捲了卷左右衣袖,露出一副光棍模樣:“好,好!媽的,老子今天就跳樓大甩賣,柳家大妹子,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除開蒼引你都可以押,包括老子這顆聰明絕頂的好頭,只要你捨得你那顆美人頭!這總成了吧?”
“呸,你那狗頭很漂亮麼?誰希罕了!”柳青青啐了一口,隨即似笑非笑道,“那好,我和燕妹子這第一局我賭我自己勝,我的賭注就是——我若贏了,你就得乖乖認本姑奶奶作乾孃,不知這個注可不可以押?”
“可……可以!”李無憂哭笑不得,“那你輸了又當如何?”
“我就認你當乾兒子唄!”
“……”李無憂徹底失語,柳青青卻打蛇隨棍上:“你不說話就當是答應了!”語罷也不管李無憂的反應,復又煙視媚行地回到場中。
衆人鬨堂大笑。
“既然柳姐姐這麼好的興致,那小妹也來湊個熱鬧!”李無憂正自尷尬莫名,本要立刻就和柳青青動手的燕飄飄忽似想起什麼,也輕移蓮步走了過來。
李無憂見這姑奶奶面上神情頗見詭異,後備頓時一寒,忙道:“要下注可以!但我先申明,不能再賭要當我乾孃……恩,那個幹姑奶奶也不行!”
衆人又自大笑。燕飄飄也不禁宛爾:“小鬼想得倒美,你肯我還不肯呢!”但笑容一閃即逝,隨即正色道:“李少俠,我天巫的《朱雀寶典》裡曾記載了一門祝融,不知你是否聽說過?”
“祝融!”衆人聞言,皆是心頭一震。傳說當年創世神秦乾因爲練功走火入魔,元神一分爲五,這就是上古五神。因爲上古五神分別掌管五行神力,所以也叫五行之神。五神分別是金神軒轅、木神蒼龍、水神夏禹、火神赤炎和土神玄黃。傳說上古洪荒之時,人皆不懂用火,茹毛飲血爲生,有大英雄祝融不畏艱險,遠赴火神殿向火神赤炎求得天火,荒人得以告別無火時代。祝融飛昇前,曾將運用火的秘密散佈人間,歷兩千餘年傳承,及至八百年前,一代奇女子李九真以通徹天地的大智慧,總結前人用火經驗,並自出機杼,寫成《朱雀寶典》並開闢了天巫一派,而寶典中所載的祝融,正是昔年祝融求自赤炎的無上用火法門,向爲天巫門最高心法。此刻燕飄飄如此問,莫非祝融已經失傳了嗎?
衆目睽睽下,李無憂微微一笑,輕吟道:“赤地無涯何所似?炎行九天亂舞袖。祝融一出萬衆伏……”
“是了,就是它!下面的口訣呢?”燕飄飄大喜如狂,忙不迭催問。
李無憂但笑不語。
燕飄飄這才省起自己失態,忙收斂神色,道:“李少俠,我與柳門主這場比賽我想下注買我贏。我若勝了,你就將祝融全卷寫給我。”
祝融竟然已經失傳了麼?四姐好像沒給我說過。李無憂微微一愕,隨即想到事隔兩百多年,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頓時釋然,同時大感振奮,敲竹竿的時候終於來了,當即笑道:“好,好,這個沒問題。不過……嘿嘿,不知燕仙子拿什麼來押注呢?”
聽李無憂這麼一說,衆人也都是一愣,是啊,祝融乃是天巫至高心法,燕飄飄能拿什麼來換?除非是天巫鎮派之寶黑巫權杖!但黑巫權杖是歷任掌門人的信物,如何可以輕易給外人?雖然李無憂未必就是外人。
卻見燕飄飄微微一笑,忽地一指點向陸可人,朗聲道:“我若輸了,我就將可人輸給你,作丫鬟也好,作妾也好,一切隨你!你看如何?”
什麼?!衆人只疑自己聽錯了,一時都是呆若木雞。陸可人更是大聲驚呼:“師父你殺了我吧!”
當日波哥達峰一會,陸可人與李無憂互相鬥法,惡毒招數層出不窮,對這無賴可謂已經知根知底,要清高如她者給李無憂爲奴爲妾,受盡折磨,哪自比殺了她更難受百倍千倍。
太虛子和文載道亦是齊齊皺眉道:“燕師妹,你是說笑嗎?”
燕飄飄臉若冰霜:“兩位難道以爲我會拿自己徒兒的名節來說笑嗎?”
李無憂意味深長道:“燕前輩,這個玩笑未免開大了些吧?”
燕飄飄臉色一沉,喝道:“李無憂,你什麼意思?莫非以爲可人這樣活生生的一個如花少女,竟比不上一卷書嗎?”
“這個……”李無憂眼見這婆娘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扁人的架勢,雖然在多重“保護”之中,卻頓時怯了,心頭一陣亂罵,表面卻不得不好聲好氣地解釋,“晚輩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可人妹子天仙一般的人兒,要給我作丫鬟未免太委屈了,要是作妻妾呢,你也知道我和好幾位女子都有婚姻之約,我怎麼也得徵得她們的同意才能再娶的不是?”
燕飄飄未說話,任冷卻怪笑道:“李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尋常嘛!陸姑娘那般人才,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動心。若非老子年紀大了些,說不得要和你爭一爭的。燕掌門將人許給了你,你心裡明明樂開了花,表面卻假裝推三阻四。又想作婊子又要立牌坊,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李無憂暗自罵道:“辣塊媽媽不開花,死老鬼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啊!陸可人漂亮是漂亮,但這婆娘人又陰險,心計又深,只有你這樣的老烏龜纔會喜歡她!老子可是半點興趣都欠奉!”他心頭罵歸罵,此刻卻不敢得罪任冷,陪笑道:“任大哥所言甚是,兄弟受教了。只不過怎麼也不能委屈了陸姑娘的不是?”
燕飄飄淡淡道:“我說不委屈,那就不委屈了。李少俠,我落的這個注,你到底接還是不接?”
李無憂騎虎難下,眼光瞥向另一個托盤裡的寒山碧,後者一如既往地閉目養神,連大氣也不出一下,李無憂一時摸不清楚這妖女的想法,見燕飄飄逼得緊,咬咬牙,硬着頭皮道:“好,雖然可人妹子確實比不上那本破書。但這個注老子接下了!還有沒有人要下注的?”
燕飄飄走回場中,餘者面面相覷了一回,卻終於再無人上前下注。
李無憂笑嘻嘻道:“好了,買定離手!兩位美女,開局吧!”
“請!”“請!”燕飄飄與柳青青二人互相抱拳。下一刻,場中已是亂影如鴻,那三丈之內,鋪天蓋地都是二人的影子。
神廟四壁上原有***,只是方纔寒山碧一掌裂四牆,牆化作碎石飛走,牆上油燈也早已不知去向,好在今日會盟衆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包括李無憂在內皆有夜視之能,才能在淡淡月光下鉅細無遺,但此刻燕柳二人一交上手,能看清楚二人動作的頓變得寥寥無幾,看不清的四宗魔門弟子紛紛自覺後退,免得被殃及池魚,而隨着二人交手時間加長,靈氣波及的空間越來越大,周遭的人越來越少。
二人先是以快打快,空中只見血紅色火光和黃黑色的土光疾來疾去,但打了一陣,二人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只是如此一來,觀戰諸人所承受的壓力卻是不減反增,更多的人退了下去,有的人甚至到了孤崖的邊上,只差一步,便要被逼得落下崖去。場中僅有太虛子、文九淵、任冷、龍吟霄和陸可人五人還保持在離燕柳二人五丈之外靜靜觀看,載着李無憂和寒山碧的兩個托盤雖然有多人的法術真氣維護,卻也開始微微晃動。
江湖傳聞,燕飄飄本是大仙位法師,而柳青青只不過是小仙位,但以後者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實力,顯然是也早已達到大仙位了。
仙位法師的爭鬥,江湖中本就是難得一見,而大仙位法師的交手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是以留在場中的諸人也都是凝神定氣,細細觀看,不發一語,生怕因此而驚擾了二人。
巧的是,燕柳二人的實力竟是在伯仲之間,燕飄飄手裡的黑巫權杖和柳青青的無情絲也都是仙器至寶,互相剋制,二人明暗法術同施,情絲阡陌,杖影翩翩,足足打了半個時辰,卻依舊是勝負難分。觀看的諸人雖都是絕頂高手,但皆看得如癡如醉,從中獲益良多,神情振奮。
但慢慢地,二人交手所帶起的風聲中漸漸多了一種古怪的雷聲,那雷聲初時也不甚響,但卻以一個奇怪的頻率不斷重複,並有漸漸宏亮之勢。
衆人初時尚不以爲意,只道是某種法術引起的反應,但漸漸卻覺察出不對,那聲音竟是從神像身上發出來的,餘光瞥去,托盤裡,李無憂盤着膝,雙目微張,頭頗有節奏地上下輕點,嘴角一根晶亮的細線隨着托盤的上下顛簸而延伸縮短——風雨飄搖中,偉大的雷神大人不知何時已酣然入夢,併發出足以地動山搖的鼾聲。
“李無憂!”陸可人恨聲大叫。
“什麼事?打完了嗎?”李無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四處張望,見到柳燕二人依舊打得不亦樂乎,頓時露出失望神色,“既然你師父還沒輸,叫我作什麼?那麼着急當我老婆麼?”
“你……”陸可人恨得牙癢癢,卻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討厭的傢伙,可以觀看我師父與柳妖女決戰,乃是江湖中人難得的奇緣,他……他竟然睡着了,而且一醒來決如此卑懶的話!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正要上前,心念卻猛地一轉:自己今日是怎麼了,居然如此容易動怒?
她自幼冷靜,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小小年紀便已頗有大家風範,向來爲師門長輩稱道。只是上次波哥達峰一會,兩日旅途,卻數次被李無憂搞得怒氣勃發,事後鬱悶非常,而今日今日重見李無憂後,不知爲何處處覺得不自在,竟是更容易被後者激怒,大失往日鎮定,難道這無賴當真是自己命裡的剋星不成?若是師父輸了,自己真的變做他的人,那以後還不被他折磨死?
李無憂卻無暇顧及她心頭的波瀾,嘟囔道:“沒話說?沒話老子先睡了,等打完了再找我!真是的,小丫頭一點禮貌都沒有,胡亂打擾老人家睡覺是要遭天譴的!啊呼~~”
陸可人怒極,但一貫伶牙俐齒的她一時卻怎也找不到話來反駁。是啊,別人愛睡覺,干卿何事?一側的龍吟霄抱不平道:“李兄,兩位前輩正在印證武術,你卻大睡特睡,是否有點太不尊重了?”
“唉!”李無憂伸了個懶腰,輕輕嘆了口氣,“龍兄你有所不知啊,這兩人輩分雖然很高,但法術卻太也稀鬆尋常。你看……譬如柳妹子以玄黃訣操縱無情絲本就是敗筆,燕前輩只要先使十次朱雀火羽封住無情絲的去向,再集中三昧真火於一點,猛攻其中一條無情絲,柳妹子早已敗了十次不止……”
他與龍吟霄本隔了五丈之遙,似乎怕後者聽不清楚,說話聲音便異常地大,場中交手的燕柳二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燕飄飄聞言頓時如夢初醒,果然使出了一招朱雀火羽。
柳青青漫天飛舞的無情絲果然立時處處受制,眼見燕飄飄掐指念訣,空中飛舞的火羽只如飛絮一般越來越多,當即又氣又惱,笑罵道:“乖兒子,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陸丫頭還沒嫁給你呢,你就忘了你娘先去討好人家師父了?”
李無憂嘻嘻笑道:“那我可不敢!其實連發朱雀火羽這招雖然厲害,但若你若捨得幾滴鮮血,對無情絲使出玄黃咒法,將無情變有情,反轉極性,使出‘有無之間’,那燕掌門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他話聲未落,場中柳青青果然已咬破左手食指,朝無情絲彈出幾滴鮮血,剎時那漫天慘綠的無情絲頓時變做了紅綠色,一條條如活了一般,一根化十,十根化百,百根化千,百十千千,無窮無盡,彷彿漫天都是紅絲,穿過火羽的縫隙,化作一條條紅色的虯龍,朝燕飄飄吞噬過去,後者雖然聽到李無憂說出這一招,但一時卻未想到紅絲會化龍,頓時被攻了個手忙腳亂,忙將三昧真火收回,在身周化作一片火罩,以抵擋那漫天虯龍。
“錯了,錯了!‘有無之間’後施‘舞龍術’本是妙手,但‘有無之間’本是幻術,你不分真假一律都用上了舞龍術,等於多耗費了十倍功力,若此時燕前輩使出星火燎原,兩相硬碰,你……”李無憂話音未落,衆人驚呼聲中,燕飄飄的權杖上果然飛出了一點比火羽顏色濃了百倍的藍火,藍火飛出後,全數化作了點點火星,以漫天花雨之勢朝那千萬頭虯龍撲去。虯龍本是無情絲所化,原可擋得三昧真火所化的火星,但因柳青青太分散功力的緣故,那千萬虯龍一觸到真火便不戰自潰,柳青青本人也臉色慘白,後退了三步。多虧她退時聚土放出了一個幻影,勉強將剩餘的數點火星吸引過去,才躲過了這次焚身之禍,但先機已失,燕飄飄的黑巫權杖卻不停指點,每一指過處,都是一點星火暴射,直搞得她左支右絀,倉惶躲避,極其狼狽。
李無憂看得大搖其頭:“柳大妹子太也蠢了,我若是你,傷都已經傷了,何妨傷上加傷?若這一局你不能勝,就算你會顧影,難道還能從四宗聯手裡偷走蒼引嗎?”
第一百一十六章豔福逼人
“臭小子,你怎麼知道我會顧影?”柳青青驚呼聲中,身影顫了一顫,頓時化作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柳青青。
一個柳青青依舊在原地躲閃權杖射出的星火,另一個柳青青則避開星火,飛身而起,手指掐訣,一掌朝燕飄飄攻來。
“疾!”燕飄飄也是手指掐訣,卻是採取了與柳青青這一掌對轟。
“燕掌門小心身後!”李無憂驚呼聲中,燕飄飄只覺腦後生風,忙側身一避,但終究遲了一步,另一個柳青青的左掌已然按在了她左肩之上,她被這一掌擊得飛出丈外,方穩下身形,回頭看時,柳青青佇立掐訣,似乎是要發動什麼術,而另一個柳青青卻依舊在數丈之外與那些星火糾纏,仿似剛纔根本沒有攻擊自己一樣!但肩頭火辣辣地疼,這一掌卻是誰打的?轉頭看時,掌印所在位置已然化作了一片焦黑色,忙運氣封住肩頭數個大穴,足下忽有異動,忙飛身飄開,再回頭看時,先前立足之處憑空多了一個尖尖地小土丘,自己若非躲避及時,已然雙足被廢——但兩個柳青青都遠在丈外,如何能發動這個法術?不及細想,身前身後又已是空氣異動傳來,忙自瞬移開去。剎時間她只覺四周風聲鶴唳,無一處不是柳青青的攻擊範圍。
場外觀戰的諸人,只見兩個柳青青一個呆若木雞地佇立不動,另一個卻掐指亂點,無數無形有形的攻擊便莫名其妙地產生,而堂堂江湖三仙之一的燕飄飄立時被攻得左支右絀,都是驚訝莫名,更想到李無憂談笑間就讓場中局勢幾次峰迴路轉,暗自揣測這小子除了精通四宗武術外,竟然對魔門法術也熟悉異常,究竟是何來路?
卻不知大荒四奇未遁入崑崙隱居時,心中假想敵乃是古蘭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無事時便研究其武術,年深日久,對魔族武術熟悉異常,而李無憂除繼承了這些見識外,更因誤食五彩龍鯉可修習五行法術的緣故,對魔族土系法術也多有修煉,只因一直未遇良師,造詣纔不如四宗法術,及至遇到北溟二老,習成玄心和化石之後,對魔法的認識更是突飛猛進,後來在天地烘爐中開了天眼,又得千年妖女若蝶日日妖術薰陶,因魔法妖術同源的緣故,先前許多未解之處,也一一豁然開朗,此時單論對魔法的認識,李無憂已可達大宗師的境界。當今魔門的法術傳自古蘭,小異大同,柳青青用什麼法術,他自然一看便知。
太虛子見陸可人眼神焦急,不時瞥向李無憂,顯然是希望他說出破解這顧影的法門,但後者卻視如未見,假裝全神貫注地觀戰,且不時發出一些長吁短嘆,只氣得陸可人恨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暗覺好笑,當即問李無憂道:“無憂,我早聽說魔門中有門失傳已久的法術叫顧影,沒想到柳門主居然練成此法,卻不知這門法術的威力爲何如此匪夷所思?”
李無憂也是好笑,老牛鼻子問話時雖然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但隔了這麼遠大聲和自己說話,瞎子也知道他是想幫陸可人和燕飄飄了,當真是掩耳盜鈴。但太虛子是葉秋兒的師父,怎麼也得給他個面子,便笑道:“顧影,顧影,顧名思義就是‘顧影自憐’,其實這兩個柳青青都是假相,真正的攻擊者,是她的影子!”
話音方落,陸可人卻已冷笑道:“胡言亂語!兩個人身後明明都沒有影子!師父……”卻是她說話的功夫,場中燕飄飄又已被一無形攻擊擊中,小腿以下頓時化作了石塊。而淡淡月色下,兩個柳青青的背後果然卻都沒有影子,衆人皆是大奇,齊齊望向李無憂,後者雖依舊鎮定自若,神情中卻露出了一絲驚愕。
卻聽任冷了口氣,道:“倒沒想到青青居然也練成了化石,呵,李兄弟,你也有看錯的時候,這場比試,不出意外的話,看來燕門主要輸了!”
李無憂這個時候似乎想通了什麼事,恍然大悟似地笑了笑,搖頭道:“大哥你這次可走眼了,柳妹子厲害不假,但燕飄飄成名數十年,豈是省油的燈?好戲纔剛剛開始!”
這個時候,場中柳青青已將燕飄飄下半身全數石化,褐色的石跡已延展到了後者纖腰。燕飄飄雖然雙手合一,結了個真靈火訣,身體放出一陣淡淡的藍色火焰苦苦抵抗,但化石乃是魔門中極高深的一門法術,真靈火訣雖是天巫極厲害的防護結界,但依舊擋不住石跡慢慢上延。柳青青一面繼續加強靈氣,一面笑道:“燕妹子,既然撐不住了,又何必再撐?這麼辛苦又何必呢?便如你苦苦等了慕容軒二十年,他卻一點……”
“住口!不要提他……”本是文靜的燕飄飄忽然臉色慘白,厲聲大喝。但這一怒卻帶得心緒一亂,指印頓時顫了一顫,那褐色的石跡便又上延了一尺,攀上了挺拔雙峰。
“柳妹子,你輸了!”柳青青高呼一聲,兩個身形同時一動,化作兩道淡淡的黑光,猛地朝燕飄飄射來。
“那也未必!”本是大怒的燕飄飄在這一瞬間忽然又恢復了冷靜如冰雪的容顏,雙手指印變作合什狀,全身的藍色火光中猛地多了一層淡淡的紅色,眼明如李無憂者,透過她纖纖玉手和那藍紅相間的火光,隱隱看見她雙眸中忽然多了一種淡淡的笑意。
下一刻,纏繞在燕飄飄身上褐色的石跡猛如潮水一般落了下去,同時一道淡不可見的黑影自她身後飛出,與柳青青所化的兩道黑光合爲一處,變做一條極細的紅光,朝燕飄飄雪白的玉頸射來。
那紅光纖弱柔細,似乎一觸即斷,但卻偏偏給人一種極其溫暖的感覺,觀戰的諸人心頭都或多或少地起了一絲怪異的綺念。陸可人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柳青青施展顧影所成的影子不在自己身後,卻是與燕飄飄的影子合到了一起,自然是無人能夠察覺。
“一線牽!她竟然煉成了一線牽!”一直保持冷靜的任冷見到這點紅光,猛地低呼出聲,但隨即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詫異,“但,但是……”他驚呼未畢,卻聽又有四個人同時大叫:“祝融!”
叫的人是太虛子、文九淵、龍吟霄和陸可人。卻是那一條紅線便要劃過燕飄飄脖頸時候,美若仙人的燕飄飄整個人忽然變做了一個手持火炬的高大威猛的壯漢——那本是奔向燕飄飄咽喉的紅線,忽地受到了火炬的吸引,不由自主地改變軌跡,如飛蛾撲火一般朝火炬飛了過去。
“手下留情!”又是四人齊聲高呼,但這次出聲的卻是太虛子、文九淵、任冷和李無憂,這一聲呼喊才畢,外圍圍觀的衆弟子卻見眼前一陣刺眼的強光迸射,各自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然塵埃落定——燕飄飄臉色慘白,嘴角一絲血跡殘留,而柳青青佇立在離她丈許開外,臉上神情似乎悵然若失,又彷彿心有所喜,躊躇滿志。
衆弟子無論正邪,皆是面面相覷,誰也不知究竟是誰勝誰敗,而場中圍觀的諸人卻也是神情各異,不見喜怒。
良久之後,卻見柳青青嘆了口氣,對燕飄飄道:“燕妹子,多謝你手下留情。我輸得心服口服!也只有你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慕容軒。”
這話雖然沒頭沒腦,但話中柳青青認輸之意卻再也明顯不過,外圍四宗和無情門下弟子,聞之皆是一片譁然。
燕飄飄淡淡道:“你本不該敗,只是可惜你不明白‘月印千山,雁過寒潭’,雖然風過留痕,但那痕跡卻會被歲月所消磨,很多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柳青青看了任冷一眼,輕嘆了一聲,再未說話。
卻聽李無憂朗聲道:“好,現在我宣佈,無情門柳青青對天巫燕飄飄一戰,燕飄飄勝!”說完這句話,見外圍衆人議論紛紛,但臉上皆是一片茫然神色,他眼珠一轉,陡地再提高聲音道,“各位,各位,有誰想聽剛纔一戰的真相的,趕快扔銀子過來!若是有那位美女妹妹沒有銀子的,用肚兜代替也可以啊,要聽趁早!下一場比武馬上就要開始了,快啊,快啊!”
剛纔還議論紛紛如鬧市一般,立刻鴉雀無聲。
“算了!既然沒人想聽,那我宣佈第二……”
“噼裡啪啦!”一陣巨響將李無憂嚇了一跳,定睛看時,神像面前的地上已多了一堆小小的銀山,銀山之中夾雜着三四十條做工精美樣式新潮的肚兜。
對此,李無憂終於相信了兩件事:一,四大宗門和三大魔門果然是大荒最有錢的門派;二,越是名門大派的妹妹,脫衣服的速度越快。
太虛子、燕飄飄等人臉如豬肝,回頭望向門下弟子,卻個個神情嚴肅,彷彿那堆肚兜是絕對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一時除了嘆息搖頭,卻也無法。李無憂當即喜笑顏開道:“好,既然大家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將剛纔這場內幕複雜的比試的詳細說一說。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比試開始之前,天巫燕掌門和我打賭,想向我要《祝融》的秘笈,這就是燕掌門佈局的開始,她向我要秘笈是假,想麻痹柳門主是真,她要讓後者以爲她不會這門法術。但很可惜,這一計被柳門主很快識破,並且將計就計,比試的最後,使出了一門雖然極其厲害但卻恰好只能被祝融剋制的魔法‘一線牽’,在一線牽即將完成的剎那,卻又改使出了與‘一線牽’完全相反的一門法術‘流星雨’。這兩門法術呢,前者是將所有的魔法力集於一線,從而在瞬間產生巨大的殺傷力,而後者則是將魔法力分散,以無數個不同的虛幻角度攻擊敵人,任意一角度擊中敵人,這一點流星光芒都可化虛爲實。而祝融與一線牽一樣,卻是將三昧真火擊中於一點,產生百倍以上殺傷力的一類。由上古魔神蚩尤親創的流星雨,正是祝融的剋星。”
衆人這才知道二人比試的最後那陣強光原來就是流星雨的光芒,都是恍然大悟,但隨即卻更糊塗了,當即有人大聲問道:“既然流星雨正是祝融的剋星,爲何最後敗的卻是我們門主?”
場中的太虛子等人雖然看懂了大部分,但終究對兩門的法術不是全部瞭解,於一些細節上依舊不是很清楚,此時聽李無憂的分析,也是用心細聽,而柳燕二人卻越聽越是心驚,這個叫李無憂的少年,究竟是人是神?爲何好像什麼都瞞不了他一樣?
李無憂笑道:“這就是這場比試最精彩的地方了。原來燕掌門所佈下的局,並非那麼簡單。她向我要祝融的秘笈的時候,就已經算到柳門主會看穿,並設下了第二陷阱,後來柳門主的將計就計其實正落到了她的第二個陷阱當中。大家想必都知道,這天下萬物相生相剋,並沒有任何一種武術是絕對無敵的。流星雨雖然霸道無匹,但天巫正好有一門法術叫‘火舞星河’,卻正是流星雨的剋星。燕掌門化身祝融,其實並非是使出了祝融,而是用了一門幻術叫‘蠱影巫形’,這種幻術是類似於顧影一類的分身法,只不過是將真身藏在假身之中。流星雨近身時,燕掌門的假身自然煙消雲散,而其真身正好使出了火舞星河,二者相拼,自然是燕勝柳敗。”
“哦!”衆人這才徹底明白,一時對二女的心機都是歎爲觀止。
李無憂拍拍手,道:“限於時間,我就長話短說到此。至於這場比試之中,二人還耍了那些小把戲,兩人又是如何利用彼此和慕容軒之間的關係,制與反制,任大哥說的石化又是何種神通?大家有興趣知道的可以私下向我購買,恩,友情提醒,各位妹妹記得一定要多穿幾條肚兜哦,缺少銀兩的時候少不得可以替代一下……”
衆人狂倒。看來這廝收集肚兜上癮了。
燕飄飄走到石像下面,對李無憂輕輕拜了一拜,道:“多謝李少俠。”
李無憂奇道:“這佈局的人又不是我,你謝我作甚?”
“李少俠見識高明,神眼如炬,能一早就看穿了我的佈局,自是能看出我只會祝融的上半部。但你明知柳門主會輸,卻寧肯輸秘笈給我,也不出言點破我的佈局。如此高風亮節,此爲第一當謝。再者你如此作爲,已表明你傾向於我正道中人得到蒼引,乃是肯爲蒼生作想,正是大俠風範,此爲二當謝。最後,面對可人這樣的美女,你卻可以不動心,顯見乃是真英雄,燕飄飄也和天下人一般誤解了你,此爲三當謝。”燕飄飄認真道。
衆人聞之恍然,四宗的人都是大點其頭,對李無憂登時刮目相看,唯有無情門自柳青青以下看李無憂的眼神卻登時冷若冰霜。
李無憂打了個寒戰,心道:“這婆娘忒也陰險,明着是誇我,暗地裡卻是在破壞我和魔門的關係,讓老子再不能保持中立。”當即裝出一副愕然神色,道:“這個……我想燕前輩是誤會了,我之所以不出言點破你的佈局,除了本着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外,那個……主要是我和可人妹妹之間很有些誤會,我實在不想洞房的第二天早上起來頭和身體已經分家……比起性命來,祝融雖是至寶,卻也遜色不少,是不是?”
“你……”陸可人怒極,一時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旁觀衆人,除了太虛子等幾個穩重之人外,都是笑了起來,其中以魔門衆人笑得最是大聲,更有人大聲應和,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天巫門女弟子人人面有怒色,多虧柳青青節制,纔不至於鬧出火拼,但也因此魔門中人因燕飄飄的話帶來的對李無憂的敵視也倏然冰釋。
卻聽燕飄飄嘆道:“李少俠居功而不傲,如此胸懷實在是讓我感動。好!我決定了,那半本秘笈我不要了,今日就當着天下英雄的面,將可人許配給你,不知尊意如何?”
“什麼?”衆人只疑自己聽錯了。天下怎麼有這樣的師父?
李無憂更是瞠目結舌:“那個……燕前輩你可不能賴皮哦!我,我們明明說好我輸了就將秘笈給你,我贏了才娶可人的……”
“師父……”
“住嘴!”
陸可人臉色很是難看,想說什麼,卻被燕飄飄粗暴打斷,後者更是掉頭目視李無憂道:“哼!李無憂,本掌門不過是看你人才難得,一心成全你罷了。好,現在秘笈我也不要了!我只問你,你給不給我天巫門千餘弟子面子,這門親事,你答是不答應?”
拷!老子娶不娶陸可人這惡婆娘,和你們天巫門千餘弟子有個鳥的關係啊?你人多怎麼不去開妓院啊?李無憂覺得自己簡直是太鬱悶了,原本以爲燕飄飄風采脫俗,性格內斂而不張揚,沒想到啊沒想到,一旦狠起來,陸可人果然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師啊!
見場中個人各懷鬼胎,或冷笑,或微笑,或不動聲色,卻一般虎視眈眈地望着自己,李無憂雙眼微閉,假作沉吟,眼角餘光卻瞥向了一側的寒山碧。他方纔只是點了她的麻穴,但這丫頭不知是賭氣還是作什麼,自衆人交戰以來,她卻再也一點聲息都不肯發出了,自顧自的閉目養神,現在聽到燕飄飄公然逼娶,她卻依舊仿似個沒事人一樣,兩耳不聞周遭事,一心只睡美容覺。我拷!李無憂低低罵了聲,睜開眼來,眉開眼笑道:“承蒙燕前輩擡愛,無憂卻之不恭,只要場中無人反對,晚輩就答應了。”
“一言爲定!”出乎李無憂意料之外,燕飄飄爽快地答應了他的條件。
但李無憂的狂喜只持續了幾息,很快大叫失策——外圈的四宗和無情門弟子議論紛紛,內圈的人面色各異,但卻都無人出聲阻攔。在李無憂的想法裡,四大宗門雖然同氣連枝,但實際上卻也是各有利益,矛盾重重,除開文九淵可能不會出口阻攔外,太虛子和龍吟霄應該都是有理由破壞自己和陸可人的婚事的——通過葉秋兒,太虛子已將自己掌握,沒有理由再讓燕飄飄插上一腳;龍吟霄和陸可人一向形影相隨,能不動心那他就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了,看到自己的女人要嫁給別人,怎麼可能不出手阻攔?
再說魔門,若是讓自己這個精通四宗失傳武術的人與天巫再結緣,魔門本就不如四宗,如此實力相距豈非更遠?柳青青和任冷這兩人爲何不反對?
最後,連當事人陸可人自己,雖然怒形於色,卻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打定主意要當怨女,卻是死也不肯張口了。
李無憂本想衆人都有發飆的理由,他這樣一說,衆人自能找出反對的理由,必然羣起應和,到時候自己只消裝出一副順應民意的樣子,這場荒謬的婚事就可推得乾乾淨淨,哪料到偷雞不成反失了一把米,弄巧成拙下,錦囊妙計變成自跳火坑的餿主意。
他卻不知天巫門乃是四大宗門之中歷史僅次於禪林寺,實力深不可測。而燕飄飄本人其實是最好面子,今日如此當衆逼婚,幾乎是拉下了所有的面子,若是有人道聲反對,那幾乎等於與天巫結下了血海深仇,實是不智之極,是以無論是魔門還是其餘三宗,心頭雖有千萬想法,卻也不願意出頭。
“啊哈,難道大家都認爲這是天作之合,竟一點點意見都沒有?”李無憂尷尬地望着衆人,一如小丑。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麼無憂……”燕飄飄大是得意,但她話剛說一半,卻聽一人大聲道:“我有話說!”
“哈哈!燕前輩,你聽見了,有人有話要說!”李無憂只覺蒼天開眼,自己找到了個大救星,當即大笑。說話聲中,一人自外圍走了過來,正是正氣盟主文九淵的獨子文治,李無憂的好徒弟。
“好徒弟,乖徒弟!你也不贊成這門婚事是吧?快,快,告訴大家!”李無憂只恨不得衝上去親這可愛的孩子一口。
“胡鬧!這裡長輩們商量事情,豈有你插口的地方?還不給我退下!”文九淵說時驀地袍袖一拂,文治尚未開口整個人已經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退,湮沒在正氣盟弟子羣中,再沒了聲息。
文九淵隨即換上一張笑臉道:“李少俠和陸姑娘兩位天賜良緣,我正氣盟上下均是一律贊成,並無半人反對!”
“你……你……”李無憂指着文九淵那張欠揍的臉,欲語淚先流。
“哈哈!看來李兄弟不過是臉嫩,對這場婚事其實是非常高興的,大家看見沒有,他喜極而泣,竟高興得哭起來了?”能說這樣混帳話的正是任冷。
“你……”向來伶牙俐齒的李無憂大俠只氣得徹底無語,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大俠居然又高興得暈了過去,唉,年輕人就是沒經驗,現在就這樣,將來洞房豈不還得暈來暈去的?陸姑娘,你可得多注意一點哦!哈哈!”任冷放聲大笑,場中衆人各懷鬼胎,除燕飄飄和陸可人外,均是附和着笑了起來。所謂名門正派,在無恥這一點上,和妖魔其實並無差別。
笑聲中,柳青青已回到任冷身邊,輕輕搖了搖頭,後者眼中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輕聲道:“無妨,一切有我呢!”說完再不看前者一眼,大踏步走到場地中央,將手中白色棋子一揚,大聲叫道:“任某在此恭候,該上來的,請快上。”
他天生嗓門奇大,這一聲叫雖沒有暗自凝聚功力,但依然如虎嘯獅吼,只震得外圍的衆人耳鼓也一陣發疼,人人駭然,但他話音剛落,卻聽一人大笑道:“任大哥,難道你老人家是窯子裡的姑娘嗎?妾身在此洗淨身子恭候,哪位大爺想上來的,請快來上啊!”最後一句話他說得陰陽怪氣,噁心肉麻之極,衆人聞之都是鬨堂大笑,任冷先是勃然大怒,隨即卻分辨出那聲音正是剛剛暈了過去的李無憂,頓時嚇了一跳,這小子這麼快就恢復鎮定,當即不敢硬拼,決定以柔克剛,皺眉苦笑道:“娘西皮,陸姑娘是個不錯的女孩,老子幫了你個大忙,你卻反過來消遣老子,如此恩將仇報,難道你的真正出身竟真是我魔門中人嗎?”
“放你娘個狗臭屁!老子其實是正氣盟開山祖師的嫡傳弟子,四大宗門所有人的長輩!消遣你那是老子看得起你!別人求我消遣他,老子還未必肯呢!看什麼看?臭書生,老子說的就是你,不服氣?不服氣你扁我來啊!靠!這麼望着師門長輩,真是沒禮貌啊!”卻是李無憂說話的時候,文九淵已舉着刻着“坤”字的黑色棋子立在了任冷的對面。
聽李無憂如此無禮,無情門的人自然大聲叫好,四宗的人都是大大的皺眉,而正氣盟的書生們更是怒髮衝冠,手按劍柄,大有隻要文九淵一聲令下便要衝上前來將李無憂撕成一百零八塊之勢。衆人裡,只有龍吟霄和人羣中的文治是搖頭苦笑,前者在李家集的時候已被李無憂“冒充”師門長輩狠狠地戲耍過一次,至今記憶猶新,想不到過了這麼久,這傢伙已落得功力全失,依然樂此不疲,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後者則是因爲曾在航州的時候拜了李無憂爲師,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層奇怪的關係,另一方面,二人都搞不清楚李無憂究竟是何方神聖,萬一真的是師門長輩呢?
誰知文九淵卻躬身朝李無憂施了一禮,恭敬道:“正氣盟弟子文九淵參見李前輩!”衆人目瞪口呆之際,他卻又已臉如冰霜,冷聲道:“李無憂,你膽敢冒充我正氣盟前輩,他日查明,無論天涯海角,正氣盟第四任盟主文九淵亦誓要將你斬殺,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衆人先是一愣,隨即卻都暗自喝了聲彩。和衆人一樣,文九淵也拿不準李無憂的出身來歷,不知他是否真是師門長輩,是以採取了兩套說辭,前恭後倨,無論李無憂是不是正氣盟前輩,他都不算失禮,同時又向衆人展示了他廣大的胸襟和正氣盟不容輕犯的威勢。
但李無憂卻並不領情,反而冷笑道:“文九淵,你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了,居然敢質疑我的身份?只要我隨意指點老任幾句,你不出三招就會敗北,你信是不信?”
語不驚人死不休。場中諸人除開親自領教過李無憂的厲害之處的文治和龍吟霄狐疑不定外,聞之都是大笑,便是太虛子、燕飄飄之輩也都是微微搖頭。須知李無憂的輩分或者可以比文九淵高,但後者卻是正氣盟主,年過半百,論修爲和對本門武術的熟悉程度,實是比李無憂高出不能以道理計,李無憂卻揚言要指點一個外人三招將文九淵擊敗,不是笑話又是什麼?
這一次,便是自現身以來便保持謙謙君子風度的文九淵也按捺不住,當即變色,冷聲道:“李兄弟說這個笑話未免太也欺人太甚了吧!”
李無憂這賤人卻一點也不在乎別人快氣炸了肺,反換了一副悠哉遊哉的神情,嘻嘻問道:“文盟主認爲我在說笑?”
“正是!”
“那好!這場比武,由我來代替任大哥,咱們也不動手,就在口頭上比劃定輸贏,你敢是不敢?”
“只要任兄不反對,文某悉聽尊便!”文九淵這話一說出,衆人齊齊變色,誰都知道李無憂詭計多端,真要打還好,畢竟他此刻功力全失,若是用嘴說就定勝負,那便大大不妙了,文九淵幾乎不假思索就應承下來,極有可能已落入了李無憂的圈套。
第一百一十七章無與爭鋒
“呵呵,我沒意見,一切聽李兄弟的!”任冷這話一說出,衆人卻更加目瞪口呆了。他雖然和李無憂滿嘴稱兄道弟,但那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真的,而後者精通四宗法術,而且出道以來並沒有惡跡,怎麼說也算是正道中人,剛纔二者更是剛剛接了一點小仇,萬一李無憂故意輸掉比賽,他這千里奔波便是白費了,而一旦正道中人得到蒼引,魔門從此便要更加受擠壓,他卻一笑間就將勝負的籌碼全押在了李無憂身上,膽色不可謂不驚世駭俗。
“好,好,好!”衆人驚呼聲中,文九淵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即拱手大聲道,“李少俠請出招。”
“呵呵,你是晚輩,當然你先出!”
“你……好!”文九淵雙眉一挑,“第一招,以山河作劍攻你前胸!”
“呵呵,好得很啊,一上手就是正氣八劍。那好,我腳向左踏一步,再向右踏一步,然後出禪林羅漢劍第三招‘伏虎醉臥’攻你眉心。”
他話音方落,衆人同時譁然,都道李無憂是不是瘋了?須知正氣八劍是正氣盟的至高劍法,威力之高,不言可知,而山河作劍則更是其中絕招,顧名思義,乃是練到極處,便是天地間的山川皆可爲劍。李無憂卻以禪林寺的入門劍法羅漢劍抵擋,不是譁衆取寵就是腦子有病了。
但場中幾人卻都沒有笑,因爲只有真正的高手才知道無論是武功還是法術,練到最後殊途同歸,即都是化腐朽爲神奇,在大高手手中,任何一招一式使出都有常人所想象不到的大威力。文九淵臉色變了幾變,顯然是在想李無憂這兩步一劍的奧妙所在,默然半晌,終於道:“你這一招果然巧妙,將天魔劍氣在這兩次踏步之中逼出,逼得我招進一半不得不變向,而伏虎醉我這一劍更封住了我下一刻的去勢,端的是高明!但我第二招劍勢不停,順手一拖,使出天地爲心,你又如何應付?”
“伏虎醉臥!”
“什麼?還是這招?”外圍衆人下巴幾乎沒掉下來。高手過招的時候怎能將同樣一招使兩次,更何況是連使?
內圈的七人更是倏然動容。這一招不按常規出招,固然是奇峰突出,但這伏虎醉臥乃是最粗淺的一招,又怎麼能再見奇效?但文九淵卻當即變色:“劍指何處?”
“三分春色,五分流水,兩點桃花!”
“啊!”旁人不知所云,但文九淵卻叫了出來,“你……好眼力!”原來這招天地爲心如同玄宗的星河劍法引星辰之力爲己用的原理一樣,乃是以真氣聚集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浩然正氣爲,從而形成沛然莫測的劍氣,任何人與之爲敵,便直如與天地相抗一般,生出無力之感。但這一招運氣時候卻要注氣到孤春、百會、乳根三穴,文九淵只練成浩然正氣第九重,分到在這三個穴位的力道正是三分、五分和兩分,李無憂說三分春色、五分流水、兩點桃花,正是指他會提前攻這三穴,如此一來,這招天地爲心立刻就會胎死腹中。
“果然高明!但李兄弟,任兄如此施展天魔劍氣,不過是和我比拼內力罷了,這第三招的勝負全在僥倖了,你如何敢言必勝?”文九淵又道。
此言一出,場中諸人在驚愕李無憂招式精妙之餘都是興奮異常。須知文九淵和任冷都是成名多年,且都是當世高手,二人若是比拼內力,勝負在五五之間,誰也佔不到便宜,李無憂卻先放出話來說任冷必勝,自是胸有成竹。這個少年自出道以來就屢創奇蹟,四宗的年輕弟子暗地裡其實都將其作爲偶像,若非因爲師門長輩在,早上前來要簽名了,先前見他談笑間就讓燕柳二人的決鬥風向數轉,都是歎爲觀止,崇拜更增,此刻竟然兩招就逼得文九淵所有的招式全皆失效,落得只能比拼內力的境界,都是神情振奮。
卻聽李無憂哈哈大笑道:“文九淵,你在第一招上就敗了!還有什麼資格與我拼內力?”
“什麼?!”衆人同時目瞪口呆,都是將信將疑,卻誰也想不通究竟是怎麼回事情。
“請李少俠指點迷津!”文九淵愣了一下之後,老老實實地躬身道。
“可惜這局開始得太快了,都忘了找人下注,真他媽遺憾啊!”李無憂輕輕嘆息,隨即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小文啊,這我輩書生生平所求,不外‘爲往聖繼絕學,爲生民立命,爲天地立心’三事,你可知道?”
衆人料不到他忽然扯到這個上面,還一副倚老賣老的神情,都是大奇,唯有文九淵卻變了臉色,恭敬說道:“此乃我盟立盟之本,先祖載道公訓示,文某片刻不敢有忘!”
李無憂點了點頭,又道:“你既知此三事爲立派根基,可曾仔細研究過正氣山三事崖上的四聖遺書?”
“四聖遺書!”李無憂這話才一說出,外圍衆弟子多是一臉茫然,不知所云,但內圈的七人卻是同時失聲驚呼。
“這個……自然是時刻不敢有忘,但這只是傳說,弟子一直不敢盡信,莫非這裡邊竟真有絕世武術不成?”文九淵的語氣頓時恭敬起來,竟是自稱弟子了。
“哼,哼,不敢盡信?文九淵啊文九淵,正氣盟怎麼盡是你這樣的蠢材!自守寶山兩百年而不自知!”李無憂又是冷笑又是搖頭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臉色,“兩百年前,大荒四奇四位前輩爲對付古蘭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聚於正氣山三事崖,切磋四宗武術,後將此事書記於千尺高崖之上,從此絕跡江湖。嘿嘿,你們這些蠢材,你們也不想想,四奇是何等樣人?若僅僅是要記述此事,何須如此大廢周章?”
場中七人聽李無憂言中盡是將四宗所有的人都罵了,卻沒有還嘴,各自沉吟,一時卻是誰也沒有說話,而關於四聖遺書種種卻一一浮現心頭。
當日四聖遺書一事傳出江湖,最初很是鬧得沸沸揚揚一陣。其餘三宗弟子見掌門多日未歸,紛紛來正氣盟查探,文載道的兒子文伯謙解釋不清楚,只得讓人帶這些人去書生崖,三宗弟子回去稟報各派代掌門,各宗代掌門自然大覺蹊蹺,紛紛帶人親自來查看,最後也不得不接受了正氣盟的解釋。但各宗掌門回去之後,江湖中便傳出流言,說那四聖遺書表面是記事,其實正好將各宗的頂尖武功記載在內云云。一時江湖雁起,江湖中凡是和四宗有點關聯的人,紛紛要求來看那四聖遺書,以求驗證掌門失蹤之事云云。文伯謙卻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知道這流言止於智者的道理,也不阻攔,各人來了,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呼,直到這些人看夠離去爲止。
歲月荏苒,過了三年,卻無人從中看出什麼武術秘笈,此事最終不了了之,此後天下大亂,陳不風揭竿反鵬,接着戰國羣起,各宗弟子各爲其主,也都死傷慘重,多虧菊齋的人屢次調停,四宗才最終度過此厄,沒有真的人才凋零。而經過這場浩劫,江湖精英死傷慘重,即便是四宗中,知道此事的人也少之又少,四宗的人認爲沒有必要爲了那無稽傳說而再起紛爭,是以關於四聖遺書以及大荒四奇去向一事,每派都不再說給新弟子,也嚴禁門下弟子提起,此後兩百年,知曉此事的四宗之中都僅僅是掌門和由掌門指定的下任掌門兩人而已,是以此時李無憂提起四聖遺書,場外弟子盡皆茫然,唯有場中七人瞭解。
此時衆人聽李無憂的意思,這四聖遺書中竟是真的另有乾坤,一時皆是呆住。
李無憂掃視衆人一眼,又道:“你們可知當日四奇聚集三事崖,究竟是如何切磋武術的?”
“不知。”衆人齊齊搖頭。遺書上只是不厭其煩地說爲對付燕狂人,自己四人如何在此切磋武術十日夜,至於究竟如何切磋,結果如何,卻並無提及。
“嘿嘿,諒你們也不知道。當日各人都將本派能拿出手的絕技使出,請求其餘三人破招,四人研究十日十夜,最後卻是破盡了四宗武術!四奇這才知道四宗武術皆有破綻,均不可恃,心灰意冷下,這才絕跡江湖,估計是躲到某個烏龜殼裡修煉新的法術去了。”
“什麼?竟有此事?”場中所有的人都是驚得呆住,一時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崖上唯有夜風吹石,寒蛩作鳴,夜色裡,唯有神像的托盤裡,李無憂眉橫指點,彷彿俯視蒼生的神詆。
“李兄的意思莫非是說三事崖上三千遺書中,竟然暗藏有破解我四宗武術的法門不成?”陸可人反應最快,此時竟忘了自己已經被許配給李無憂的尷尬,忙不迭地出聲詢問。
“呵呵,還是我老婆聰明啊!”李無憂笑了起來,“不錯了,你們也不想想,三事崖上遺書三千六百二十一字,卻全是在說爲何要發起這次聚會,其意義如何偉大,但對聚會的過程和結果卻隻字不提,四個老傢伙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幹嗎要說這些?可人所說不錯,那四聖遺書之中,非但有四宗最高武術,而且每一招後都寫了如何破解!”
衆皆動容,一時都被這驚天只秘所震懾住,但聽龍吟霄道:“難道傳李兄武術那位前輩就是學成了這崖上密學不成?”
“聰明!”李無憂點頭。
“敢問那位前輩是誰?”文九淵問道。
“嘿嘿,那個人你也認識的……不過我說了大概你也不會信,咱們還是回到剛纔,先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吧!”
“請指教。”
“你的浩然正氣是練到第九重了吧?”
“是!”
“這就對了。正氣八劍,以浩然正氣爲魂,乾坤八劍爲魄,簡單點說就是以浩然正氣運使乾坤八劍,其中山河作劍這一招,威力巨大,練到極處,山峰河流皆可作劍。此處地處山崖之巔,這招的威力便主要是在一個‘山’字,你出招攻任冷胸膛,他左退一步,右退一步,看似喪失先機,但卻在後退時將天魔劍氣注入了三個腳印之中,這點你想到了,但你卻不知這乾坤八劍之所以叫做乾坤八劍乃是因爲劍法之中的招式和勁氣都是一陰一陽,譬如‘乾坤’、‘天地’,‘山河’都是一陰一陽,你浩然正氣應該剛練至第九重不出一月,乃是至陽至剛,此時取的‘山’勢,乃是陽上加陽,正所謂孤陽不長,盛極必衰,雖然你同時也會注入陰柔功力……恩,應該是意氣神功,注入劍中,卻因浩然正氣剛練至第九重的緣故,兩者調和上本就存在一絲極小的縫隙,而你在此地施展山河作劍,使得這陽更盛陰更衰。至於任冷的天魔氣卻早已練至陰極陽生的境界,這兩步三印所含的至陰和至陽之氣配合,再次搗亂了你從‘山’勢中借得的陽,陰陽失調之下,別說是他這樣的絕頂高手施展伏虎醉臥,便是一三歲頑童也能將你擊倒,你不是敗了又是什麼?”
“啊!”文九淵越聽越是心驚,聽到李無憂說“不是敗了又是什麼”,已是冷汗溼透夾被,驚呼出聲,再不敢懷疑李無憂是師門長輩,當即翻身拜倒在地。正氣盟弟子雖然多數不解,見此也忙翻身拜倒,一時白衣飛舞,蔚爲壯觀。場中諸人皆是精英,聽李無憂在一招間就借勢造勢讓文九淵敗得心服口服,歎爲觀止之餘,都是欽服之極。
神像托盤裡,李無憂淡淡點頭:“你們這一拜,我受了。傳我武術那位異人,其實就是文伯謙大哥。他一再叮囑我莫要泄漏自己的身份,唉,之前我一直多番推託,便是爲此。”
啊!文伯謙還在人間?是他破解了那四聖遺書,從而精通了四宗武術和其破解之法?衆人只覺得今天所聽見的每一件事都是匪夷所思。李無憂真要是文伯謙的兄弟,那豈非比在場所有的人輩分都要高許多倍?但有他先前單憑口舌就挫敗文九淵的精彩表演,再無人敢懷疑他所說的是假話,甚至更多的人在想只有如此解釋才更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