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註定不是平靜的一夜!
龍城不僅連夜釋放了,一部分以謀逆罪名逮捕的重犯,還將當朝兵部尚書韓方柏,直接打入了天牢秋後處斬。
更令天下人震驚的是,近些年如日中天的屠氏一族,竟然也受到了波及,當今皇后被廢,屠太師與屠國舅一同被貶謫回鄉,屠家的地位可謂是一落千丈。
與此同時,遠在西北銀城王府之中,自收到了一封千里外的夜鷹傳訊,便立刻有上百道密令從王府不斷髮出。
一夜之間,整個西北大地,龍城所安插的密諜、眼線、暗哨,無論明暗,牽涉上萬人之衆,竟皆是被全數連根拔起,立斬不赦,鮮血染紅了西北!
與此同時風雲國西北邊境,數十萬大軍在西北與腹地交界之處,戍邊設防。
‘西涼鐵騎’與風雲國東境,赫赫有名的‘踏火騎’,雙方形成兩軍對峙之勢,涇渭分明!
雖然無論是龍城還是銀城,皆未頒佈任何命令和旨意,風雲國依舊是風雲國,但事實上,風雲國已經徹底分裂!
這一夜的劇變,也必將記入風雲國史冊!
第二日清晨,龍城世子府,一大早便有人出了府門。
這是一名身着麻衣的佝僂老者,和一名白衣勝雪,氣質儒雅的中年人,兩人看上去像是主僕二人同行。
他們走出府門,便徑直朝着同在南城,據此約莫兩三里路程的,一座高門大戶的府邸走去。
比起南城遍地是豪門,府邸家家奢華富貴,眼前這座府邸雖然莊嚴肅穆,門庭寬闊,卻是顯得頗爲簡潔樸素!
但即便如此,整個南城的達官顯貴,卻鮮有人敢在這家府邸門前放肆,哪怕說話,都要走遠了纔敢放開聲音!
因爲這裡是便是當今右相,一代鴻儒上官雲德的府邸。
能夠出入此地的,若不是朝中重臣,那也是名望極盛,才情極佳的大才,實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以至於即便是相府看門護院的小廝們,都自覺高人一等,堪比風流才俊!
然而,往日裡門庭大開,門下書寫‘浩然正氣,兩袖清風’的相府,今日裡卻是大門緊閉,門外空無一人。
竟是一副關門閉戶之態!
這麻衣老者和白衣中年人,到了相府門前。
望着大門緊閉的府邸,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言不發,直接踏上臺階來到了府門前!
“咚咚……”
大門被敲響,門內卻是一片沉寂!
良久……
隨着一陣腳步聲傳來,裡面傳來了一聲警惕的聲音。
“來者何人?”
聞聽此言,門外中年人淡然開口。
“過客!”
“過客?”裡面的聲音愣了一愣,旋即有些疑惑的說道。
“你們來此所爲何事?”
“找人,講理!”
中年面無表情的繼續回答。
裡面的聲音再次一滯,似乎被對方的回答,弄得有的莫名其妙,裡面的人終於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隻烏溜溜的眼珠子,便向着門外瞧去。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張笑眯眯,紅通通,散發着酒氣的褶皺老臉,一身破舊的麻衣,一看就不是什麼體面人。
那眼睛裡頓時涌出不快,正要發作,卻是有瞥眼瞧見了老臉身後,那一襲白衣,面無表情的中年人!
雖然中年人身上並未穿金戴玉,身後也無護衛隨從,反而只有這麼一個糟老頭子跟隨,可是在相府當了那麼多年的門房,見過了那麼多達官顯貴進進出出。
這隻眼睛卻是瞬間認定,眼前這位中年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因爲在他的眼中,相府的門檻似乎很低,很低!
終於房門開的大了一些,露出一個面相黒瘦的青年臉龐,青年目光下意識的將目光看向了白衣中年人,並恭敬的開口問道。
“敢問這位先生,不知您來相府,可是找我家相國大人?”
然而白衣中年人卻是搖了搖頭。
“不,我找貴府的齊先生!”
“齊先生?”
門房聞言一愣,旋即詫異道:“先生是不是找錯了地方,我相府沒有這位齊先生呀?”
“那我自己去見他吧。”
中年人只是看了青年一眼,那青年頓時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旋即,中年人與老者便旁若無人的步入府門!
兩人一路前行,但凡有阻攔者,皆是被中年人一眼掃過,對方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
當兩人穿過相府廊道,來到相府後院,徑直向着一座庭院大門走去時,大門正好從裡面推開。
一名手捧書卷,容貌秀麗至極的女子,從院內走出,恰好與這主僕二人迎面相遇!
一看到這名女子,無論是中年人還是老者,皆是眼中閃過一抹精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忽然看到對面出現的兩張陌生面孔,女子先是一愣,旋即細細一打量,眼中卻頓時露出了驚疑不定之色!
“你們是誰?”
女子忽然停住腳步,有些警惕的聞道,目光尤其落在了那名白衣中年的身上。
“上官雲德的孫女?”
中年男子卻是望着女子,淡淡的說道。
上官明玉聞言,心中微微一怔,整個風雲國,敢直呼自己爺爺名諱的人,不會超過一手指數,對面這中年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更令她駭然的是,這主僕二人的氣息,她竟是絲毫也感覺不到!
特別是眼前這名中年人,身上透着一種奇怪的韻味,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是和自己師叔,齊先生身上散發出的感覺,十分的類似!
上官明玉頓時變得謹慎起來,拱手道。
“小女子上官明玉見過二位前輩,不知二位駕臨鄙府,有何貴幹?”
“我來找齊先生,想和他講講理。”中年男子平靜的說道。
聞言,上官明玉卻是眉頭輕皺。
“不好意思,先生正在讀書,兩位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還是等明日吧。”
中年男子眉頭輕挑。
“今日我便要離開龍城了,所以,還是現在吧!”
說罷,男子擡腳直接向着大門走去!
見狀,上官明玉目光一冷,腳下一動,便要阻擋在男子身前。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跨出一步,一道灰色身影已經是出現在她的身旁,手中酒葫蘆向着她的肩頭輕輕一點!
上光明玉只覺霎那間,身體彷彿被某種強大的能量禁錮,無論是雲力還是軀體,都無法動彈絲毫,只能僵立在原地。
上光明玉心中大驚,以她如今的修爲,若非天雲境中修爲頂尖之輩,也是不可一招便將自己制住,對方的修爲定然是深不可測!
“樑叔,你在外面等着吧,我去單獨與這位齊先生談談。”
中年男子回頭對麻衣老者說了一句,便伸手推開大門,走入其中!
門外,便只剩下了那僵立不動的上官明玉,和百無聊奈坐在院外一塊花崗岩上,喝着酒的麻衣老者。
“你們究竟是誰,到此所謂何事?”
看着一邊喝酒,一邊摳着腳的老者,上官明玉目光沉靜的開口問道。
老者擡了擡頭,又瞥了眼身後院內的方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嘿嘿……兒子被打了,老子回來找場子,你家先生要倒黴咯!”
上官明玉聞言,目光終於是變得有些冰寒起來,她冷冷的望着老者說道。
“我家師叔,師從道院夫子,與他講理的人很多,但除了夫子他老人家,能夠贏他的人,到現在還沒有過!”
“哦……”麻衣老者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嘬了一口酒說道。
“巧了,我家主子,無師自通,而且向來不喜歡講理,和他講理的人,基本上以後見着他,都不敢再講理了。”
“哼……!”
上官明玉聞言,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彷彿告訴對方,咱們拭目以待!
老頭子也不在乎,仰躺在石頭上喝酒睡覺,十分愜意!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上官明玉身上的禁錮也是瞬間解除!
老者和上光明玉同時看向門口!
只見一名白衣勝雪的男子,面色平靜的走出門外,並朝着老頭點了點頭道。
“走吧。”
“理講完了?”
老者隨口問道。
“齊先生是個君子。”
白衣男子答非所問。
老者聞言咧嘴一笑,衝着上光明玉眨了眨眼睛,便跟在白衣男子身後,旁若無人的走出了相府!
而上光明玉注視着兩人離去後,當即轉身快步走入院內,她一把推開房門,只見一人身着青衫,正盤坐在廳內蒲團之上。
他正手捧一卷書冊,面向牆壁,似乎正在埋頭苦讀。
而在他身後的案几上,還多出了一罈子花雕酒,但上官明玉記得在,自己師叔是不會喝酒的。
“嗯……明玉,你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齊先生平靜聲音響起。
“呃……師叔,我只是來看看您……”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還想多看幾卷書。”齊先生打斷了上官明玉後面的話。
“是,師叔。”
上官明玉聞言不敢多言,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但當她轉身,背對齊先生的一刻,眼中卻終於是露出了一抹,驚異無比的神色!
她很想告訴齊先生,雖然您隱藏的很好,可您身旁還放着一張銅鏡,已經把您的樣子照得清清楚楚了。
那兩眼上的烏青,還有鼻子上的兩條血線,竟然出現在了這位實力高深莫測的先生臉上,讓這位風雲國有名的才女,不禁是心中震撼無比!
回想起剛纔那白衣中年男子說的那句話,此刻,她才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齊先生是個君子!”
因爲君子,只會動口,‘不會’動手!
而當上官明玉身軀微顫的,掩蔽上房門的一刻,房間裡,一聲壓抑已久的倒抽涼氣之聲,迴盪在四方。
齊先生艱難轉過身來,伸手揉了揉有些歪斜的嘴角,一不小心碰到了傷處,頓時疼得嘴角抽搐,雙腿一蹬!
那臉上的神情,幽怨中還帶着一腔難以化解的鬱悶!
身爲道院夫子的親傳弟子之一,受千萬學子尊崇膜拜,如今竟然被人按在地上,活生生打了個鼻青臉腫。
而自己毫無反抗之力不說,事後,對方還留下了一罈子酒和兩句話!
“這壇酒敬道院夫子,祝他老人家萬古流芳!”
“這拳頭敬齊先生你,打了兒子惹了他老子!”
就這麼簡單的一罈酒,兩句話,卻是把人也打了,理也佔了!
饒是他‘齊鳳初’學富五車,能言善辯,此刻被人揍了,竟也只能是打落了門牙往肚裡吞。
此刻齊鳳初心中,竟是對當初在國教學院上出手教訓了那位世子殿下的舉動,感到有些後悔!
早知道你有這麼混蛋不講理的爹,本先生不招惹你也罷呀!
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越漸加重,齊鳳初心中鬱悶至極,一向不會飲酒的他,竟是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壺,仰起頭,狠狠的灌了一口!
辛辣入喉,讓他本就煩悶的心緒更堵了。
同一個境界,爲啥人家就這麼厲害?
此刻,他不由想起了,當初夫子訓誡自己的話!
“你以爲自己會講理,拳頭也大,就可以隨心所欲,但有些人,拳頭比你大,理也比你大,這脾氣還比你大,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