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
坐在樓梯前點着煙的許崇國,看到那穿着灰色棉衣的身影回來,當即走上前去,正色問道,
“小乙,你剛纔去哪了?”
趙乙尷尬的撓了撓頭,試圖避開許崇國的目光。
許崇國臉色微凝,他抽出趙乙的右手,一柄還沾着土渣的短刀正被握在手中,
“你去殺丁老漢了?”
“我本來……確實是想去的……”
“然後呢?”許崇國壓低了聲音,“他死了?你把屍體埋哪了?被人看到了嗎?”
“丁老漢確實死了……不過不是我殺的。”
許崇國一愣,“那是執法官?”
“不是,是那個姓林的記者,我看到他在巷道里用槍殺了丁老漢。”趙乙回憶起剛纔陳伶那漠然的目光,眉頭不自覺的皺起,“我總感覺,這個記者不太對……”
許崇國表情頓時有些古怪,“怎麼又是這個林宴……”
“又?”
“就在你回來之前,韓蒙長官來過一趟了。”許崇國緩緩開口,“他問我們有沒有接受過這個叫林宴的記者的採訪,還問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可那個記者住哪裡,我們怎麼知道?”
“韓蒙長官也覺得他有問題?”趙乙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不管怎麼說,韓蒙長官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咱們也能安心生活。”許崇國拍了拍趙乙的肩膀,“下次殺人復仇這種事,就不要再做了,知道嗎?”
趙乙正欲說些什麼,隨着許崇國的手掌拍到肩膀,臉色頓時一白,疼的直咧嘴。
許崇國看到這一幕,立刻收回手掌,“你的傷口還沒好?”
“……沒有。”
“我之前就讓你去醫院看看,怎麼還不去?”
趙乙張了張嘴,苦澀開口,“我們纔剛進極光城不久,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薪水也就勉強夠我跟玲兒生活的……哪裡來的錢去醫院?”
許崇國眼眸中閃過一抹無奈,他轉身回屋,片刻後,拿着十幾枚銀幣塞到趙乙手裡。
“下次有困難,記得跟叔說。”許崇國認真的開口,“雖然叔現在也沒找到工作,但從三區逃亡的時候,還是把大部分家當都帶上了的……拿去看病吧,以後你掙錢了再給叔還上。”
“這……”
“拿着,把身體治好了,纔有力氣去工作掙錢。”
許崇國二話不說,將錢塞進趙乙懷裡之後,掉頭就走,只留下趙乙獨自站在原地,眼眸中滿是感動。
趙乙不是個喜歡墨跡的人,借了許崇國的錢之後,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畢竟許崇國說的沒錯,只有治好了身體才能掙錢,現在他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以後還怎麼過日子?
趙乙的選擇是一家極光城內的公立醫院,雖然去的人很多,且設備較爲老舊,但好處是價格相對便宜,他掛上當天的最後一個號,推門進入診室中。
“哪裡不舒服?”醫生合起病歷本問道。
“背上有個傷,這麼多天了一直沒好。”
“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隨着趙乙將上衣脫下,露出那道深刻見骨的鞭撻痕跡,醫生頓時瞪大了眼睛,眼眸中滿是錯愕。
“你……”醫生輕輕伸出手,碰了一下趙乙的傷口,疼的趙乙差點沒當場跳起來,“你是前幾天從三區過來的倖存者吧?”
“你怎麼知道?”
“災厄留下的傷口,我們治不了。”
醫生搖了搖頭,開始在病歷本上書寫起來,“而且你的傷已經惡化到內臟,根本無法祛除……你的年紀似乎不大,應該還沒結婚生孩子吧?家裡的父母來了嗎?我跟他們交代一下……”
趙乙呆在原地。
“醫生……我治不好了?”
醫生沒有正面回答,但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一切。
趙乙臉色蒼白無比,他好不容易借到錢,想盡快治好自己,卻沒想到最後只等來這個結果……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問道:
“醫生,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姓楚的醫生?我朋友說他很厲害,要不我再去問問他?”
“姓楚?你是說那位楚神醫?”醫生長嘆一口氣,“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是那位多半也回天乏術……算了,我把他醫館的位置告訴你,你自己去碰碰運氣吧。”
說完,醫生想了想,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表格遞給趙乙。
“這是什麼?”
“自願參加人體實驗的報名表,如果你最後還是沒有希望,也可以考慮把自己上交極光城……至少你走之後,家裡人還能拿到一筆非常豐厚的撫卹金。”
趙乙怔怔的看着這張表格,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他將其隨手塞入口袋,便僵硬的轉身離開。
冰冷蒼白的走廊之上,一衆病患排着隊等待問診,趙乙宛若雕塑般站在連綿不絕的咳嗽與呻吟聲之間,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低頭看向手中的醫館地址……
那是他人生最後的希望。
……
黃昏時分。
陳伶推開報社的大門,準時下班。
雖然規定的下班時間是這個點,但現在大部分人還在報社裡加班,畢竟現在整個極光城就《極光日報》的體量最大,想在這裡混的出人頭地,只能彼此內卷……
而陳伶,明顯不會被“卷”入其中。
一方面記者身份只是他爲了調查情報選擇的馬甲,也不想混成什麼高管,沒必要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另一方面,作爲任職沒幾天便出過兩個大新聞的“新星記者”,他也有拒絕內卷的資本。
不過令陳伶有些意外的是,自從韓蒙案件結束後,文仕林就沒在報社裡出現過,也沒帶他去進行什麼採訪調查,自己一個人不知在忙些什麼。
陳伶行走在街道上,餘光突然在前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眼眸微微眯起……
趙乙?
只見趙乙還是穿着那身灰色棉衣,手裡拿着一張紙條,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不過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陳伶思索片刻,沒有就這麼離開,而是遠遠的綴在趙乙的身後,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