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是仙人也好,半仙也罷,就是個混日子的名頭,沒什麼不好!只不過你也到過我天地山,也拜過我門前雪,也喚我聲師尊,你捨得殺我嗎?李大俠!"
半仙笑然開口,他是世上真無敵,主宰世間千年,最權威的天地雙榜他定的,在他之前,崑崙山爲仙山之祖,在他之後,天地山天下稱尊。
他活的歲月超過十甲子,連古之彭祖也難抵,他是世上最受黎明蒼生敬仰的人,王朝開化三次,每一次都是他出世創立,可卻也是江湖人士,仙門道人最恨的人,一般而言,魔教與武林正派世代敵對,可只要千年老仙出面,唯一的敵人就是他。
江湖多是逍遙自在客,可只要十年期限一到,無人不是夜夜難眠,後背脊樑寸寸生寒。
八百年前的評俠論仙第一人,言道人說過,千年老仙,傲世絕世,又是屠世,世上第一等的豪俠是他,百般技藝,無所不通,百業之祖,王朝之師,天下仙道最可敬的是他,天地山中的殺伐一出,這天下就有活着的仙人證明,仙道盡頭有真仙。
他也是最惡之徒,無論再怎樣驚才豔豔之輩,都會最終死在他的血手下,他是天道,是魔頭,亦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世人敬他,世外人懼他,他是煌煌天威的執行人,亦是世上最可怕的地獄閻羅。
此刻這位活生生的神仙就站在了白衣夜遊神的面前,也是此刻他才陷入了真正的癲狂,生平第一次他的嫉妒心碎裂了,他用盡最後的勇氣質疑道“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殺千年老仙,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這麼做,人不可與神爲敵的,這就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不,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與神爲敵的人,更何況我也不是神,不過一個失落到底履行舊人囑託的笨蛋而已!”錢半仙恍惚,他確實如此,他算不得神靈,再次待了千年也不過是爲了那廢墟之地所見之人的囑託。
“騙子,騙子!你碰他一下試試,他是千年老仙,不是天下第一,再說了蘇曉又算得了什麼?在他之前有一千年,天榜存在了一千年,十年一屆,到這年頭有過上百個天下第一,除卻飛昇的那麼幾個,不都是死在了他手裡嗎?有誰配他出第二招,誰配!”
白衣夜遊神望向天空,天錘與屠魔刀正在虛化,這預示着他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這時他只想再看看,無論真假的一戰。
人與仙的一戰!李大俠,真正的天下第一,一生無敗績,他的成就在於與千年老仙一般,殺人無需第二招,白衣夜遊神心想,以往的天地榜上者也不過千年老仙的一合之敵,李殺蘇曉也不過一刀,這麼看來倒是有些微渺的可能。
興許在他死前還可以看到上千年來最精彩的一戰。
“師尊,李擔不起大俠之名,擔不起!”他眉間透露顧慮。
“不說這些繁文縟節,我只問你,爲何不飛昇,天下除我誰是你的一合之敵,去那廣袤無垠的天外天!”他有些追悔,怪恨自己帶他入這武途。
“可除我之外誰又是你的一合之敵,我要與你一戰,不殺你,我怎算真無敵,師尊啊!”李的眼眸泛紅,多少年未有過了。
可他哪會在乎天下之名,若是願意,哪有什麼百丈誅仙的蘇道人,又哪會有一夜殺盡敵意客的武林盟主?他只在乎一點。
在乎,二十年前,自己走投無路錯上天地山時遇到的那個人,他出門來接,還有兩個奇奇怪怪的大漢師兄,這作人師傅的不知何處來到粘牙小糖逗到他傻傻的笑。
他也恨這白鬍子老頭,因爲自己的先祖就死在他的手中,又偏偏不恨做江湖術士騙子的半仙,因爲他總會給自己各式各樣的玩意兒。
天下唯有這師徒二人彼此可一戰,錢小寧的騙子模樣也唯有他知曉。
“你的性子與我最近,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再活下去,因爲我在你看來是在實實在在的爲禍天下!對嗎?李大俠!”錢小寧咬了咬牙恨道,這些徒弟,想殺自己的從來不在少數。
“沒錯,師尊你不得不死!我活在世上三十年啦,在我在世的前二十年死過兩批絕世天才,算上我這一輩,第三任!可在此之前呢?你還要殺多少人,難道你已經是仙人了,已經絕世無雙了還容不下一個精彩紛呈的江湖,容不下一個和氣蓉蓉的仙道嗎?師尊!”
他雙目血紅,心中已下最後一搏之決心,果不其然,廢話再無多時,這手裡握着的飛刀離去,直指千年老仙錢小寧。
“唉,孽障啊,初戀!”老仙擡頭閉目,他就隨意一揮手,一個銅鏡在身前一晃。
飛刀受阻,更是無法再進一步,片刻後,飛刀哐當墜落,圓鏡消失不見。
第一招,也是李大俠的最後一招,他的刀沒有了,可同時錢小寧要想殺他就必須出第二招。
飛刀當真無敵?仙人也不敢硬接?白衣夜遊神如此想到,可這局面也太過簡單了些,可以說是寒酸,沒有傳說中的無敵之資,更沒有山崩地裂的大勢,只是一刀飛出,一鏡擋下,此外更無他。
“飛昇吧,李大俠!你輸了!”錢小寧轉身道。
“不能,不願,不想!”李大俠決然笑道,一連三個不字迴應。
“哦,隨你吧,不過你還記不記得,天地山下有一個茶鋪,裡面買的酒菜都很難吃,你說天上的神仙吃了那菜一定會氣哭,二十年了,爲師告訴你,千年來所有飛昇的仙人都吃過,沒錯,他們都哭了,只不過,是開心,是悲涼,不是氣的,更不是味道!”錢小寧擡頭看天,卻見天錘消失,屠魔刀滅,趙氏兄弟早已散於天地間。
“師尊,你是說?”李大俠眼中現出喜悅,好似頓悟。
千年老仙微微點頭道“沒錯,山下之人來自天上,天上之仙來自人間!”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既是這般,我飛昇又有何關係,有何關係!”李大俠狂笑,手中一凝一柄飛刀在手,只不過是真元所化,靈元所變,剎那間,他冷眸掃天。
他記得當年,天地山下,一個個怪里怪氣的人,也記得掃雪時的老師傅叮囑他,不可只掃自家雪,有個賣橘子的人,一年四季都有新鮮貨,錯了季節也有,現在想起,那些個怪人也是與千年老仙一般,三十年來未老半分。
年幼時遇大雨,他一夜未眠,聽到心煩,卻看見雨裡的錢小寧一人下棋,下的棋子怪異,五子連環,嘴裡唸叨故人,說什麼不該來此地,半夜三更,雨點如豆,他都可以聽到孤獨的哽咽聲。
他從來未曾聽說過,這位無所不能的仙人在立天地二榜,立下太陽王朝前,開闢天地山前,亦或者是他揚名天下前的故事,人們把一切當做了理所當然,他就是絕世無敵,可那一刻他才知道,這個人有過無數的故事,直到在這一方天地遇阻,或許千年老仙也有過朋友,只不過那些朋友死了,每個人都會死,他們又不是仙人,不可能長生不老。
唰唰,他耳中又有雨聲,似乎看到那年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雨中,錢小寧淚流滿面的哽咽,原來,這個神仙,很慫,很孤單!
一道天雷劈來,李飛刀瞬起,斬過了雷劫,破滅了雷雲,直入雲際,此刻天音響徹,渡劫爲仙。
世上再無李大俠,白衣夜遊神感覺到一種寂寞,感覺這世上又冷清了幾分,可轉念一想自己就要死啦,冷清不冷清與自己有何干系,可這發冷的身體內卻又有着熱騰騰的感覺傳來,他只想這是何物?
“這是何物?是你丟失的血性啊,仔細想想,你剛入仙門時是怎樣的歡快?”錢小寧不是猜到了白衣夜遊神的心中所想,而是他看到了懸浮窗口的內心獨白。
白衣閉目,只聽到仙音環繞,有一座山,山有石梯九百九十九大那是一場試練,過得人不足十個,他就是其中之一,他之後廢寢忘食的修煉,想要回家給年邁的父親看看,用自己的仙術使他老人家延年益壽,可他出關時天降大雪,心中如同塌落了大山,那一庭院子裡,找不到北,尋不到門,只因爲他察覺不到屋內的活氣。
一輩子,什麼都沒有做到啊?連常年體弱多病的父親也沒有留住,好在他後二十年未曾白活,只不過榜上前三太強,一次次的挫敗了他的道心,這一刻他身死,一切才盡皆歸來。
“無悔!”白衣的眼始終再未睜開,卻是笑着說出此話,而這兩個字到了嘴邊是,身子已是化爲光塵,歸於天地。
錢半仙迴歸少年模樣,扛起了他的招牌,這裡是待不下了,自是有他處。
而對於其他人而言,一炷香的時間,天下第一身死,李大俠飛昇,白衣夜遊神死的不明不白,趙氏兄弟一場大戰令無數人開始質疑天地榜的成分。
恍恍惚惚,對於錢半仙而言,還有一月不足的時間,天下就該換榜,這世上會出現一批新的天地榜上人,對他而言這事情很簡單,拉出戰力榜單一看即可,十分簡單。
而眼下,騙人上癮的錢半仙遇到了麻煩,在蘇州的驛道上,有一荒涼之地,方圓百里唯有一個補償肚子的地方,這兒有一個窮酸秀才給了錢小寧兩個包子,死機白賴的求他做師傅,理由只有一個,這半仙手裡有一柄飛刀,趙鐵匠爲李大俠鑄造飛刀時唯一留下給他的,原是拿來做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