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病房門口的聲響時,許子峰還以爲是許念念回來了,他放下手中剛剛助理打過來的電話,整理着面前的資料,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翹着,頭也沒擡便輕聲開口:“怎麼這麼半天才回來啊?”
平時她離開病房從來都不會超過三十分鐘,不管是出去做什麼肯定沒一會兒就會風風火火的跑回來,今天還是第一次出去這麼久。
門口的身影沒有開口迴應,頓了一下許子峰很快覺察到不對勁,猛地擡起頭,正好對上顧梓昊慵懶又帶着幾分深黯的眸子。
“好久不見,許總!”
顧梓昊一隻手插在口袋中,腳步緩慢的走過來,嘴邊勾着若有若無的弧度,對許子峰表情的變化一點都不吃驚。
許子峰臉上的表情在看清楚來人的一瞬間頓時消失不見,一種強烈的預感從他的內心深處赫然出現,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似乎要結束了。
他早猜到顧梓昊會找上門來,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甚至從他的酒吧出事到現在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就已經猜到事情的全部經過了。
許子峰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慢慢低下頭:“顧總比我預想中來的要早。”
“許總佳人在懷,自然希望我來的越晚越好。”顧梓昊慢慢走過去,站在病牀尾處和他對視:“但是我無端賠進去一個酒吧,這麼慘重的損失,也總得要個結果吧!”
兩人目光對峙,互相都明白對方的意圖,只是在等着誰先開口,等着誰先爲今天的事情做個了斷。
片刻,許子峰終於移開了目光,不經意的舒了口氣,平鋪直敘的開口:“你都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是樑豪那個老東西手伸的太長來對付我,還是你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其實這兩個問題顧梓昊心裡都沒有完全確定的答案,但是他相信許子峰今天一定會全都告訴他的。
果然,許子峰雙手支着靠在身後的枕頭上,面無表情的半晌,有些沉悶的開口:“你就把出事的前幾天柳依熙來找過我,目的和前幾次找我一樣,讓我幫她對付你。”
“你答應她了?”顧梓昊挑眉問道。
“算不上答應。”
許子峰擡頭,對於顧梓昊的質問他不想否認,因爲他從頭到尾也沒想和顧梓昊爲敵,只不過所有的事情陰差陽錯,一步一步走成了現在的樣子,他也總該站出來承擔一些。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前幾次的事情我已經在你手上吃了虧,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麼,至少以後我不想再對付你。”
顧梓昊俊美微挑,不置可否的笑笑:“但是你默認了她要做的事情。”
“我其實在前一天給你打過電話,你沒有接。”許子峰剛開口便覺得自己的解釋似乎有幾分無力,如果若是真心想要提醒,又怎麼是一個電話能阻礙的了的!
顧梓昊依舊在笑,那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神一直落在許子峰的臉上,看起來特別的詭異。
“你有把柄在柳依熙手上。”
這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顧梓昊將手從口袋中抽出來,邁步走到牀前,雙手搭在窗臺上,十分不經意的開口:“許氏地產多年來一直是江城地產業的龍頭,企業內部就算是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也不會被柳依熙這樣的外人知道,所以她拿你的事業肯定威脅不到你。既然不是事業問題,那就是感情問題了,許總,我猜的沒錯吧?”
他邊說着邊轉過身,站在窗口的位置看着許子峰,依舊是最初進門時那副漫不經心的腔調:“上次在酒吧,不小心撞見了許總的私事,本以爲是個重口的話題,但是後來才得知許念念不是你的親侄女,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畢竟是情深而至,可以理解。”
許子峰的眼神隨着顧梓昊的話愈加的陰騖,尤其是在他提到酒吧的事情,更是下意識的攥上了拳頭:“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顧梓昊眼神瞄着許子峰的手,在感受到他的怒氣之後也微微斂了表情,聲音也同樣陰下來:“我只不過想要提醒顧總,這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情,你既然在你哥哥臨死前承下了他那份股份遺產,那許念念就永遠都是許家的人!”
“你他媽給我閉嘴!”
許子峰忽地擡手嫁給面前對餓東西全都掃在地上,瞳孔猩紅的盯着顧梓昊,嘴角未動,如果不是他的腿現在不能動,他肯定會衝上去抓住顧梓昊的領口狠狠的揮上一拳。
顧梓昊沒有半點懼意,冷冷的回望着許子峰,不但沒有退縮,反而還上前了兩步,語氣比剛剛更加冷硬:“我閉嘴有什麼用,我就算是什麼都不說也不能將你自己親筆簽下的那筆遺產合同化爲烏有!”
這樣震懾力十足的一句話讓許子峰暴躁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雖然看着顧梓昊的眼神中還是帶着憤恨,但是明顯已經理智了很多。
他閉了一下眼睛,頭朝後仰了一下又轉過來,沉默了許久纔開口:“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顧梓昊的聲音也重新穩了下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爲了自己的餓私慾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給柳依熙提供情報,連我酒吧的防火系統都能動手腳,我爲什麼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其實這些事情他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出來,如果不是當年那份遺產的公證律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一次許子峰,他也不會發現這件事。
當年許子嚴對許念念疼愛有加,比親生父親還要慈愛,但是許家卻一直不肯接受她和她媽媽的存在,他擔心在自己過世之後許家的人不會善待許念念,所以在自己出了車禍之後還堅持最後一點力氣等來了自己的弟弟,用自己的全部身家保證自己唯一的這個女兒的一生富足,而且還用了最慘烈的方式,如果許子峰不顧兄弟情誼將許念念逐出許家,那他名下的遺產就會自動轉移到許老二的名下。
許子嚴以爲這樣做是他能給女兒最好的保護,沒想到陰差陽錯卻賠上了女兒一輩子的幸福。
許子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理,他在第一次發現自己對許念念的感情的時候甚至是無措的,他以爲自己可以壓制住,但是沒想到許念念竟然也和他有着一樣的想法,並且一次又一次的考驗着她的忍耐力,他以爲自己只要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但是許念念卻因爲蘇家的事情直接和他攤了牌,一步一步,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些事?”許子峰沉聲開口問道。
顧梓昊心裡明白他口中的“還有誰”其實是指蘇晴,如果這件事被蘇晴知道,那麼許念念也就會知道了。
只不過,他根本沒想過要通過蘇晴讓許念念知道這件事,這樣拐彎抹角,不是他的性格。
“你放心,對於你來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多嘴。”顧梓昊面無表情,微微聳了聳肩:“如果我真想和別人說的話我也不會先來找你了。”
許子峰知道顧梓昊沒有騙自己的理由,而且以他的立場,也的確沒有必要將這件事告訴別人,畢竟對他沒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怎麼做?把這些事情告訴許老二麼?”許子峰微微思考了一下,沉聲開口。
其實在柳依熙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許子峰就已經知道了早晚會有這一天,他腿傷的這段時間每天都和許念念在一起,像是無數平凡的正常情侶,笑鬧甜蜜,擁抱接吻,他一邊幸福的祈禱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但是也清楚的明白這是他和上帝偷來的幸福,早晚都是要還的。
許子峰的問話讓顧梓昊微微的擡起頭,眉頭皺着盯着他:“你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許老二而不是許念念,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其實心裡早就做出選擇了?”
“這和你沒關係!”
許子峰毫不留情的打斷顧梓昊的話,鋒利的眼神直直的射向他,剛準備開口下一句話,就聽到門口偶處傳來一個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任何力氣的聲音:
“那和我有關係麼?”
看到許念念走進門的那一刻,許子峰只覺得人生最絕望的瞬間也不過就是現在了,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愛情破碎的聲音。
他擡眼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女人,晶亮的眼睛還和往常一樣,只是多了一種叫做悲傷的東西。
像是有東西梗在喉嚨,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無力了幾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不重要。”
許念念走到病牀邊上站定,眼神死死的盯着許子峰,根本沒有去管一旁的顧梓昊還在,聲音很涼:“重要的是你要怎麼回答剛剛顧梓昊的那個問題!”
一直以來,她都以爲橫在她和許子峰之間的障礙是世俗的眼光和所謂親情的束縛,她以爲許子峰不愛她,是因爲不能拋開親情把她當成女人看待,卻怎麼也沒想到,最重要的東西,竟然是一份她從來都不知道的股份。
原來,是她把自己所謂的感情想的太高尚了,其實不過就是一場在利益和她之間的選擇而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