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塵離開春花院時,天已徹底黑下來,一片片絨毛般的白雪從天空飄落,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犬吠聲。
街角有一個乞丐蜷縮在寒風中,無神的眼睛注視着他,露出一絲祈求。
“大爺,賞下一點錢吧,我已經三天三夜沒吃飯了。”葉凡塵見他穿得極爲單薄,心裡大爲不忍,猶豫了一下,在懷裡摸索了半天,掏出錢丟進乞丐面前的破碗裡,四周昏暗,乞丐見葉凡塵出手不是很爽利,認定賞下的錢沒有幾個,懶洋洋地對面前的人道謝。
葉凡塵另有要事在身,對乞丐微微一笑後,匆匆離去。
乞丐見葉凡塵走遠了,望着他的背影,將一口黏痰吐在地上,聲音裡透着不屑。
“笑笑笑,笑有個屁用,老子都快餓死了,你笑一下就能當錢花了嗎?”乞丐一邊說,一邊扒拉着破碗,心想哪怕只有一文錢,能買個饅頭總是好的,豈料那碗居然紋絲不動,乞丐吃驚之下,慢慢湊近,一雙眼睛猛地瞪大,半晌說不出話,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葉凡塵離開的方向頂禮膜拜。
葉凡塵縱身一躍,竄上屋頂,回頭望向春花院的方向,只見燈火通明,隔老遠依然能聽見男男女女的笑聲,心裡感慨萬千。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葉凡塵嘆息了一聲,在一輪鵝黃的明月下,從屋頂起起落落,如夜鶯般。
很快他就來到一座府門前,兩個大紅燈籠,照着燙金的牌匾,上寫着尚書府三個大字,見終於找到了地方,葉凡塵嘴角揚起微笑,一躍從高牆上穿過,輕盈似避鼠狸貓,轉眼間來到後院迴廊內,那些戒備森嚴的衛兵居然沒有絲毫察覺,彷彿他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月下的影子,誰都無法捕捉他的身姿。
後院是一個花園,那玲瓏精緻的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都令葉凡塵眼界大開,圍牆長長,屋脊上雕着猛獸,張牙舞爪,雙目圓瞪,好像隨時會撲過來一樣,威風凜凜。
“偌大一個尚書府,到哪裡去找侯
君集?”葉凡塵正在發愁,忽然看到園內的大假山旁邊,有一個絡腮鬍子的男人,遙望着明月,蟒袍玉帶,穿在身上,十分肥大,看到此人的模樣,葉凡塵的眼裡露出一絲喜色。
悄無聲息貼近假山,在另一側,葉凡塵站好,輕輕咳嗽一聲。
“什麼人?!”那絡腮鬍子的男人一驚,忍不住喝道,葉凡塵哈哈一笑,後背靠着假山,緩緩開口。
“候兄,故人來訪,難道你不歡迎嗎?”原來假山下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侯君集。
侯君集微微一愣,只覺得夜行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葉凡塵知道他可能記不得自己,便出言提醒道。
“當日在洛陽城刺史府裡,承蒙候兄關照,小弟一直銘記於心。”此言一出,侯君集的雙眼頓時呆滯,額頭上冒出冷汗,他終於想起了來人是誰,慌慌張張之下,大聲呼喚着衛兵。
“來人吶,有刺客!”然而侯君集嚷了半天,四周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彷彿無人聽到他的聲音。
侯君集的臉色一陣蒼白,彷彿想起了什麼,頓時閉上了嘴,耳畔響起葉凡塵的一串笑聲。
“也難怪候兄如此緊張,當日整座刺史府坍塌,候兄居然能死裡逃生,真是好運氣,只不過此後,想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吧。”葉凡塵曾對卓文萱說,他與侯君集有一段交情,如今看來,這段交情似乎非比尋常,不然侯君集的臉上也不會帶着駭然與絕望。
冷冷的月光照在侯君集身上,他忍不住將魁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兵部尚書,主管的是全國的軍事,可說是手眼通天,能爬上這個位置的人,必定是曾經帶兵打仗過的將軍或元帥,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瞪一瞪眼,就宰殺活人,什麼樣的修羅場,未曾見過,偏偏對葉凡塵懼怕到了極致,如老鼠見了貓,青蛙見了蛇一般。
“尊上,不知您來找小人所爲何事......”侯君集沉吟良久,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尊上嗎,這個稱呼倒
也別緻的很。”葉凡塵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在明月的映照下,整個人透出一種脫俗的氣質。
“當初,小人不知尊上的身份,否則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違背尊上的意思,深夜裡,尊上來找小人,恐怕不是爲了小人這條性命吧,畢竟以您的身份,區區一國之臣,不過是腳下螻蟻,隨時隨地可以踩死,想必尊上是有事要小人辦,還請示下。”侯君集不愧是老奸巨猾的人物,一番馬屁下來,葉凡塵的心裡一陣舒暢,又覺得好笑。
“不錯,我是有點事要問你。”聽到他這麼說,侯君集頓時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臉恭恭敬敬對着假山。
“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凡塵滿意地點了點頭,侯君集如此配合,爲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你可知道半年前鐵劍門被官府查封之事,幕後是誰人主使,鐵劍門的聖物,落在了誰手中。”
此言一出,侯君集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陰沉,四下張望,彷彿懼怕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裡跳出什麼,那如觸蛇蠍的表情,讓葉凡塵大感驚訝,暗暗思索時,侯君集已再度開口。
“尊上,不是小人有意隱瞞,只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知道尊上神通廣大,只是.......”
“只是什麼?”
“恕我直言,潛藏在暗中的那股勢力,和尊上一樣,有着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我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尊上息怒,尊上息怒,小人豈敢妄加猜測,一切都是替尊上着想。”
葉凡塵一陣沉默,從侯君集的話語中,他聽出了許多蛛絲馬跡,覆滅鐵劍門的那股勢力,就連朝廷大員也忌憚三分,這樣推算下來,它極可能和自己是一類人,這也就難怪侯君集哪一方都不想得罪了。
“我且問你,你所說的那股勢力到底是什麼?”葉凡塵的聲音漸漸變冷,侯君集無奈之下,只好誠實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