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黃婷依言來到了窗戶旁,拉開窗簾,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外面。
空空如也。
她擡起右手腕算時間,半分鐘過去了,還是沒影。
想着離家最近的公話間有超過200米距離,她開始默默讀秒。
這一刻,她心中有些忐忑,還有些仿徨,但更多的是急切。
55秒,56秒,57秒.
默數到58秒時,一個黑影從遠處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只見盧安先是大喘口氣,然後高興地向窗戶邊的面孔揮手,臉上的笑容比花兒還燦爛。
居高臨下望着這個讓她輾轉難眠、肝腸寸斷的男人,一瞬間,剛纔的複雜情緒不見了,消失了,她輕輕咬了咬下嘴脣,整個人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
隔空對視一會兒,盧安率先遭不住,仰頭招手,示意她下來。
黃婷一開始沒反應,就那樣平靜地看着他。
盧安問:“什麼夢?它困擾你一晚上?”
他暗暗思忖,這個夢意有所指啊,妖精是不是指俞姐?
自己被妖精捋走了,是不是說俞姐把自己從她身邊搶走了?
盧安摟着她問:“以前你挺樂觀一人,也沒見你這麼多愁善感啊,最近是不是看了名著《西遊記》?”
認識了你以後,你充斥着我的整個世界,你知道我一年最喜歡哪個幾個月嗎?”
而山頂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你一般,你直直地就開始爬山了,我很着急,在背後大聲喊你幫我,想要你帶上我,可伱頭也不回地走了,後面我一個人在山郊野嶺急哭了,哭聲引來了幾個農夫,他們救我脫困後我本想去山上尋你,可一擡頭,發現山不見了。
四目相視,兩秒後,盧安走近三步,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婷婷,我想你了。”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厚重,黃婷慢聲說:“昨晚做了個夢,醒來後就睡不着了。”
“嗯。”
看來這姑娘裝都不裝了啊!
面對這份她無比在意的感情,黃婷選擇了直白和果敢。
黃婷輕抿嘴,微仰頭倔強地望着他,不言不語。
黃婷嗯一聲,接着說:“我夢到咱倆去郊外野炊,飯後你要去爬山,等我收拾好炊具時,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原地突然動不了了。
黃婷說:“沒有後來,我哭着哭着醒了。”
黃家有自己的小樓,共三層。一樓沒人住,三樓全是招待親戚朋友用的臥室,一家三口平日裡居住在二樓。
盧安伸出右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問:“剛纔打電話,聽你聲音好像很累,昨晚沒休息好?”
見過去一向對自己保持十分熱情的女人如今沉默以對,盧安明白她在以這種方式詢問自己,同自己要一個解釋。
下樓梯,在樓梯拐角處,黃婷忽地停了步子,低頭檢查周身,爾後深呼吸兩口氣後,邁着從容的步子、一口氣出現在了外面。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兒,盧安有些恍惚。
直到又過了一分鐘後,她纔回轉身子,往樓梯口行去。
黃婷半閉着眼睛說:“沒認識你之前,我是以自己爲中心,家世良好,大家都圍着我轉,無憂無慮嘛。
農夫講,這附近有妖精出沒,你估計被妖精捋走了。”
出現在了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面前。
盧安問:“後來呢?”
盧安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學校讀書的那幾個月。”
“嗯。”
黃婷嗯一聲,睜開眼睛說:“在學校裡,你天天陪着我,天天能看到你,這是我最享受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課外,就是絞盡腦汁琢磨中餐你想吃什麼、晚餐你想吃什麼、去哪個飯店吃,飯後跟着你去散步看電影,隔山差五陪着你在租房中瘋狂,這是專屬我們的甜蜜時光,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聽到她自我剖析真情,盧安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問:“你哪天去的滬市?”
黃婷回答:“正月初十。”
原來如此,難怪這幾天聯繫不到她,打電話到黃家也沒人接。
見她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眼睛,盧安沒有迴避,稍後問:“聽陸姐講,你在滬市看到我和俞姐了?”
黃婷沒做聲,默認。
盧安問:“你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走了?”
黃婷移開視線,小聲說:“我怕打擾到你們。”
話到這,很多東西算是半敞開了,盧安想了想,緩沉道:“我這些天發生了一些事,經歷了一場生死.”
接下來十多分鐘,他如實講述了自己和俞姐去南嶽山朝拜和尋找繪畫靈感、以及回家時被泥石流埋在地下的事。事無鉅細,除卻不能說的那一小部分,他撿能說的都說了。
包括面臨氧氣窒息的絕望危機,包括俞姐在生死存亡時刻地捨身爲己,也包括了兩人後面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以及出來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一開始黃婷還是靜靜地聽着,可聽到那個奔馳女人爲了給自己男人爭取活命機會竟然捨身求死時,她人都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但在那種環境下,出身富貴的俞莞之卻還心心念着自己男人,竟然捨得把活命機會留給自己男人,黃婷被震撼到了,震撼過後便是冗長的沉默。
此刻她在想,試問換做自己,能爲了這男人犧牲一切嗎?
面對那樣的女人,就算沒有情愛,可在生死與共的情誼面前,滬市街頭喂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了,一種隱隱的直覺告訴她,事情也許並沒有這麼簡單。
但到了此時境況,她不能再問下去了,更不能再追究下去了。
或者說,她也問不下去了。
如果她站在盧安的立場,左邊是自己,右邊是俞莞之,逼迫他做選擇的話,選誰?
也許、可能,自己都會選擇俞莞之吧。
拋開雙方的長相、氣質和家世這些不談,光憑那份捨死忘生的大義,她就知道自己輸了。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恨意。
恨老天爲什麼這麼折騰自己男人,她心痛死了。
恨爲什麼困在地下的不是自己,自己哪怕一時間做不到捨身爲他,但如果跟他死在一塊的話,也沒了遺憾。
想到他那時候可能會死,想到死後的各種遺憾,黃婷眼裡不知不覺擠滿了眼淚,淚珠子在眼眶中打着轉,不一會兒就順着臉龐往下無聲無息地流淌。
她原本垂落的雙手動了,反手抱着他,擔心問:“你頭部做了檢查嗎?”
“做了,清池姐帶我去湘雅醫院做的。”盧安如是說。
“醫生怎麼說?沒問題吧?”
“沒有,我身子好着哩。”
“嗯。”
黃婷再次輕輕嗯一聲,隨即把頭深埋在他懷中說:“盧安,這些日子我想你了。”
盧安雙手緊了緊,把下巴緩緩抵在她額頭上:“出來後,我第一時間聯繫過你,可能叔叔阿姨都不在家,沒聯繫上。”
黃婷說:“是我錯怪你了。”
盧安問:“你當初在想些什麼?”
黃婷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爲你身邊有女人纏着,就把我給忘記了。”
盧安猜測她指的是清水,但識趣地沒點破,“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跟你在一起嗎?”
黃婷說:“圖我漂亮。”
盧安錯愕,“你曉得?”
黃婷抿了抿嘴,氣不過地說:“我又不傻。”
過了會,盧安問:“那你爲什麼還答應?”
黃婷說:“可能是我腦子燒壞了吧。”
盧安問:“那你怪我不?”
“不怪,因爲你事前警告過我,只是我當時以爲你在開玩笑,以這種理由不想和我在一起.”黃婷話說一半,就沒說了。
就算她沒往下說了,盧安還是聽懂了。
她當時以爲自己是開玩笑的,沒想到警告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盧安嘆口氣,摟得更緊了,“那你知道我今晚爲什麼大半夜趕過來嗎?”
“我知道。”
黃婷說完這三個字後,微擡頭,眼淚婆娑地徐徐開口:“我一直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