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我最近不但招大媽,還招大叔。
就在我拖着行李箱走進小區大門,準備奔向我那溫馨的小豬窩時,昏暗的路燈下,有個大叔在等着我。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抽着煙,紅色的菸頭明明滅滅,被路燈拉長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過去的那幾次,他看見我就轉身離開;然而這一次,他卻一直看着我,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說實話,剛剛見過老綠茶婊的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當然,一直以來我也都不想看到他。
我低着頭經過他身邊,心裡有微微的疼痛蔓延開來。
“悅詩。”他喊我的名字。
我猛地一怔……
這是我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聽到我的父親喊我的名字——同時,這也是這輩子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接下來,他會說什麼呢?又是“我們談談”“我們聊聊”之類的吧。然後,和他老婆一樣,打算用錢來砸死我嗎?
“其實,我是你的……”他看着我,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不用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他還沒說完,就被我無情地打斷了。我不想聽到從他嘴裡說出那兩個字,因爲——他不配!
見我反應有些激烈,他沉默了一會,掐滅了菸頭,良久纔開口:“那……一起吃個飯吧!”
到底是我的親生父親,雖然目的和他老婆一樣,但還是相對大方一些,至少給賞口飯吃不是。
“不必了,您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開玩笑,和他一起吃飯,就算是山珍海味滿漢全席擺在我面前,我也食不下咽。
“這裡,不方便說話。”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有所顧忌,“我們還是借一步說話吧!”
呵呵,原來他自己心裡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見不得人。好吧,如果他是想用錢來砸死我,那我會告訴他,我要他名下所有的財產!
將行李箱寄在大門口的保安室,我跟着他上了那輛加長版轎車。
保安頭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大概是把我想成了被大款**的**吧!
安靜的包廂裡,我和他對着一桌子精緻的食物,卻誰也沒有動筷子。
他又點了一根菸,沉默地抽了起來。
聽說,男人抽菸的時候,其實抽的不是煙,而是煩惱、是寂寞。從他的緊鎖的眉頭可以看出,他此刻抽的,是煩惱。也是,天天對着一老一小兩個綠茶婊,怎麼可能不煩惱?
濃烈的菸草味讓我不自覺地咳了幾聲。一直都很討厭男人抽菸,尤其是在這種密閉的環境中。所以,我選男朋友的標準是——不抽菸!不抽菸!不抽菸!但是,親爹是沒得選的。
他發現了我的不適,迅速掐滅了菸頭:“對不起。”
我沒搭腔,只等着他用錢來砸我。
令我失望的是,他沒有,只是有些卑微地看着我說:“悅詩,我知道你一直怪爸爸……可是,爸爸是有苦衷的……”
我沉默:苦衷?這年頭誰沒有苦衷?恐怖分子還說他有苦衷呢!
他見我不爲所動,又繼續說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給我一個補償你們的機會,好不好?”
我冷笑:我想要的補償,你給得起嗎?我想要你所有的家產,我要你的老婆和女兒統統去死!要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眼前!
“我知道,你和君昊從小感情就很好,他對你也是真心的。我已經和他的家人溝通過了,就算他要取消和夢蓉的婚約,我們也不會因此中斷與他們公司的合作。你若是喜歡他,不用有所顧忌,大可放心大膽地和他在一起。爸爸都幫你鋪好路了,他父母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怪不得他媽媽一會要我離他遠一點,一會又要我和他在一起……我還當她精分了呢!原來,是利益這東西在作祟。
“至於工作,你喜歡做就做,不喜歡就不做。我已經立好了遺囑,到時候我名下的財產,全部都是你的,保你這輩子衣食無憂。”
我終於哦了一聲——因爲說了這麼多,還是這最後一句比較合我的心意。
他見我終於有所迴應,沉寂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悅詩,你終於肯跟爸爸說話了?”
像是故意和他作對般,我又恢復了沉默。
他卻不以爲然:“來來,難得我們父女倆一起吃頓飯,趕緊趁熱吃吧!”
我懶洋洋地用筷子挑了幾根青菜,放到了自己的盤子裡。
他很殷勤地開始給我夾菜:“來,嚐嚐這個,那個也不錯。”
我不聲不響地吃着,沒有拒絕——因爲,我真的餓了。
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則,我終於吃完了這頓飯。
他基本上沒有吃什麼,只是一直看着我吃,然後不停地給我夾菜。
風捲殘雲之後,我摸摸鼓鼓的肚皮:“我要回去了。”
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嘴脣動了動,似乎還有話想對我說。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我很果斷地拒絕。
如果我知道那天晚上將會發生的事情,就算我當時再恨他,也絕對不會拒絕他。
他還是一動不動,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開口:“悅詩……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爸爸’?”
爸爸?我在心裡重複着這個詞,喉嚨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這個詞,對我來說太陌生,太遙遠。小時候,聽別的小朋友叫“爸爸爸爸”,我是多麼地羨慕,然而我卻從來沒有這個機會——因爲我的世界裡,沒有爸爸。
他的眼裡有着濃濃的失望:“看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我徑直站起身:“我要回去了,再見。”
“好吧!再見……”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目送着我離開。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又聞到了一股菸草味從包廂裡飄散出來。
他,又抽菸了。
……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事重重,腦子裡亂糟糟的。
那時還不算太晚,也就九點多的樣子。夏天天黑得晚,出來活動的人也多,大街上還是挺熱鬧的。
可滿懷心事的我卻只想早早回家,因此抄了一條僻靜無人的近路。這條小路陰森逼仄,小時候每次經過這裡,老媽總要交代我不管再怎麼急着回家,也不能走這條小路。因爲在這條路上,曾經出過許多事。我望了一眼這條小路,靜悄悄的,和剛纔喧鬧的大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當時我想自己好歹也是練過的,就算遇到什麼劫財劫色的,大部分也都不是我的對手——而遇到這種事的概率,估計也就那麼1%吧!
想到這,我又壯了壯膽子,繼續往前走。
直到出事之後,我才深刻領悟到:當你沒有攤上大事的時候,對你來說是1%的概率,可一旦攤上了,你就是那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