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蘇宇確實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沒過幾天,之前凹陷下去的臉頰就像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原本一片淤青的眼睛也漸漸消腫。
作爲造成他受傷的罪魁禍首,我義無反顧、衣不解帶地沒日沒夜地在病房照顧他。
他的爸爸媽媽倒是兩個想得開的,明明之前自家兒子昏迷過去的時候是那樣傷心欲絕,這下好不容易兒子醒了過來,他們卻都沒有要好好陪陪他的意思。每天只負責料理三餐,送完餐之後恨不得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次臨走前,他們都會和我閒聊幾句。聊天的內容和過去以往相比,真是有了質的飛躍,簡直恨不得把家底全部掀起來給我看了。
“悅詩啊,我們現在的房子,到時候就是我們老兩口住。另外我們在***還有一套房子,準備給蘇宇以後結婚用的,剛好那個地方離你現在的單位也很近。”
“哦,那很好啊!”
我臉上掛着笑,心底卻冒着一百個問號:蘇宇結婚的房子,爲什麼要離我單位近?明明過去蘇宇還經常跟我說,他爸媽屢次交代,一旦交了女朋友,就不要再和我走得太近。那如果他哪一天結婚了,肯定要離我更遠一點纔是。
沒想到他們倆還沒完。
“悅詩啊,叔叔阿姨再有兩年都退休了,到時候就可以幫蘇宇帶孩子了。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幫你們分擔壓力。”
這話,越說越離譜了,蘇宇的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看着他們望着我的殷切眼神,我想我是明白了。敢情他們是把我當準兒媳婦看待了……
我這纔想起那天自己對蘇宇說的那番話,可是我原本的計劃是等蘇宇身體好一些,就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其實,那天我是開玩笑的啦,呵呵呵……”
可是,隨着蘇宇身體漸漸好轉。我悲催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個機會說出這番話。因爲,他沒有再在我面前提過這件事情,也沒有藉此對我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比如牽牽小手。親親小臉之類的。
試想一下,就算你一直覺得有個男生暗戀你,你很想拒絕他。可是,人家一直沒表白,你總不能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說一句:“喂。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死心吧!”
我所面臨的正是這樣的窘境。因爲他的不作爲,我也不能有所作爲了……
“爸、媽,你們別說了,趕緊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悅詩就行了!”
聽聽,這倆叔叔阿姨的話,就連他們的親身兒子都聽不下去了,對他們下了“逐客令”。
什麼叫“這裡有悅詩就行了”?別這麼不把我當外人,行嗎?
“好,好。那悅詩。我們就把蘇宇交給你了。”他爸媽臨走前,又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頭皮發麻。這句話,到底幾個意思?
蘇宇卻沒有給我多想的機會,他爸媽前腳纔剛走,他就使喚起我來了:“我餓了。”
他看了看放在牀頭櫃上的飯盒,又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自己掛着吊瓶的右手。
“哦,聽你這麼說,我纔想起來。我也餓了呢。”我假裝沒懂他話裡的意思,自顧自端起其中的一個飯盒吃了起來。
“恩恩,你爸媽手藝真好!”我一邊吃着,一邊由衷地讚歎。
夾起一塊牛肉在他面前晃動了下:“牛肉。很嫩。”
蘇宇的眼珠子跟着那塊牛肉來回移動,嚥了咽口水。
再夾起一塊排骨掠過他的鼻尖:“排骨,很香。”
蘇宇的鼻翼輕輕動了動,好像在極力隱忍着什麼。
最後端起一個裝着魚湯的保溫杯,我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意猶未盡地舔舔脣:“魚湯。也很美味哦!”
蘇宇終於忍無可忍:“方悅詩,那是給病人喝的鱸魚湯!”
看着那杯已經快見底的魚湯,又看了看他滿頭的紗布,縱使我再厚顏無恥,也終於感覺到了那麼一丁點的不好意思。
“咳咳,別激動嘛,這不還給你剩了一點嘛!”確實,還剩“一點點”……
咕嚕咕嚕,蘇宇的肚子裡傳來了輕微的聲響。
“拿去喝,拿去喝!別說我刻薄你!”我將保溫杯遞到他脣邊。
他卻不張口,像生病的小朋友一樣任性道:“我要勺子。”
可是,當我遞給他勺子時,他伸出滿是針眼的左手,卻不接過,只是就這麼看着我。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針眼,還有那青紫的血管,我沒有再廢話,很配合地舀了一勺塞進了他的嘴裡。
知我者如蘇宇,他這一招,成功的勾起了我的負罪感。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喂蘇宇吃飯,這真是一種很可怕的體驗。因爲在我的想象中,此時的我應該是一手捏着他的下顎,一手將整杯的魚湯一口氣全部灌進他嘴裡纔是。
和我的不自在相反,蘇宇好像還挺自在,喝完魚湯又使喚我喂他吃飯,吃晚飯又使喚我陪他上洗手間。
等等,上洗手間也要我伺候?有沒有搞錯啊!
可是他說:“那誰給我拿吊瓶呢?”
“護士妹妹。”
“不……不行,被她們看着,我會不好意思的。”
“難道被我看着你就好意思?!”
“恩,感覺會好點。”
好吧,誰叫人家是爲了我才受傷的呢?我咬了咬牙,拎起掛在架子上的吊瓶,跟在他身後進了……洗手間。
很自覺地轉過身去,我閉上眼睛,沒好氣地說:“快點!”
“別催啊!這種事情怎麼能催!”
其實我不止想閉上眼睛,還想捂上耳朵!
然而,預想之中的“藍色多瑙河”之歌並沒有響起,我怒了:“你到底結束了沒有?”
“結束了嗎?還沒開始呢!”他悶悶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快一點!”我的口氣更加兇狠了。
“別……別催我,越催越沒有。”
去他大爺的,若不是怕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衝上去,將他按在牆上暴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