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看着大阿哥,道:“太子近日心情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如此情緒外露,你是當哥哥的,不必與他計較。”
大阿哥曉得這說的是阿克墩之事。
想着太子跟太子妃都已經回宮,討源書屋只留着阿克墩跟保母、太監等人,大阿哥生出不忍來,道:“汗阿瑪,要不試試洋大夫呢?都養到十一歲了,真折了也可惜。”
康熙聽了,心裡比較寬慰,道:“朕已經叫人去西花園了。”
即便不喜歡這個孫子,他也不是能眼睜睜看着孫子去死的人,少不得各種法子都試試。
之前太子跟太子妃在,他不好直接插手,現下反而不礙。
大阿哥道:“那盼着有個好結果,不辜負汗阿瑪這份慈愛。”
康熙看着大阿哥道:“你倒是比前些年善言……”
大阿哥唏噓道:“早先兒子想着有些事情不必掛在嘴邊,可是這經歷了生死,也算明白了,心裡想什麼,還是當說出來,夫妻如此,父子兄弟也是如此。”
康熙想着大阿哥的變化,確實是從喪妻開始的。
他就道:“逝者已逝,總要走出來,你也當了阿瑪,成了頂樑柱,要庇護兒女。”
大阿哥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汗阿瑪,兒子錯了,今天失態,不該在弟弟們跟前不敬太子,當時腦子有些亂,還有些後怕,就失了分寸。”
康熙見他轉圜過來,也沒有訓斥,只道:“越是氣憤,才越要冷靜下來,不能亂了陣腳,讓陰謀得逞,便宜了幕後真兇。”
大阿哥點頭。
康熙又道:“聽說你將弘昱送回宮了,怎麼沒有送回郡王府?”
大阿哥看着康熙道:“沒有抓到幕後真兇,兒子擔心對方再設計其他,宮裡有汗阿瑪,弘昱在阿哥所比在郡王府安全。”
康熙點頭道:“只管放心,朕會叫人看顧阿哥所。”
大阿哥想着今天御前安排查案子的是馬武,不是趙昌,心裡有些奇怪。
趙昌去哪裡了?
難道不在京城?
只是他有數,這個不是當問的,帶了羞愧道:“兒子不孝,還要汗阿瑪跟着操心。”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這個怨誰呢?沒有當家福晉,這府裡能太平纔怪。”
大阿哥聽了,卻是怔住。
他想到一個可能,臉色泛白,道:“汗阿瑪,您給兒臣選的福晉是京城的格格麼?今天馬車之事,會不會是……”
雖說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可是大阿哥還是擔心。
真要是高門的繼福晉,那往後大格格姐弟五個的日子怕是不好熬。
康熙搖頭道:“不必杞人憂天,朕心裡有了人選,自是叫人打聽過人品行事的。”
還沒有外露出去,那也就不存在對方算計大阿哥嫡子的可能。
大阿哥想到八福晉的脾氣,就是攪屎棍。
雖說一個婦人,大阿哥不會管束不住,可也不想添麻煩。
這回選秀出來的,應該會經過留宮查看。
這樣就好,真有不妥當的,宮裡的嬤嬤們也會看出來。
只說宮裡按照正常流程選出來的這些皇子福晉,都算不錯。
他就道:“那就好,兒子就放心了。”
康熙想到了給毓慶宮指的兩個大姓格格,又看了大阿哥一眼。
大阿哥的內宅雖有幾個格格、侍妾,可都拿不出手。
大阿哥子嗣太單薄了些。
也可以給大阿哥指個格格。
下頭的幾個阿哥就算了。
就是八阿哥與十阿哥這裡,康熙還在猶豫。
八阿哥內宅的女眷不算少了,可是至今沒有一兒半女。
要不要指兩個宜子之相的格格?
還有十阿哥,大婚兩年,沒有動靜,內宅也只有一個格格……
另外就是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都是打算今年指婚的,這格格也該指下去教人事了。
再耽擱下去,皇子福晉人選就要出來,準備大婚了……
*
海淀,北五所。
九阿哥回來了。
時間已經是將近午正。
這個時候,就不好趕路了。
舒舒之前就吩咐膳房那邊預備了簡單吃食,大家用了午飯,纔開始啓程。
被早上的驚馬消息嚇的,舒舒跟九阿哥都不敢讓孩子們直接跟保母坐着了。
於是三個孩子,就分了三處。
伯夫人跟尼固珠一輛馬車,小松跟車。
豐生則是直接被十阿哥抱去了,跟十阿哥夫婦一輛馬車。
阿克丹這裡,就是舒舒抱着,跟他們夫妻一輛馬車。
馬車裡都帶了暖箱的,阿克丹也取了包被,乖乖地在舒舒懷裡。
九阿哥將車廂看了一遍,看到有棱角的地方摸了摸,就不放心了,跟舒舒道:“回頭爺得琢磨琢磨,這車廂裡也直接訂上氈子,這樣磕了碰了也沒事兒,現下這樣外頭是呢氈,裡頭還是木頭,看着不安全。”
舒舒道:“弘晴、弘昱傷的嚴重麼?”
九阿哥指了指窗棱道:“應該是磕到這種地方了,額頭上一條口子,一直到眉毛,不過沒吐,太醫看了,說是皮肉傷,弘昱運氣好,在另一邊,被弘晴隔着,手背蹭破皮了。”
舒舒聽了,跟九阿哥道:“這回爺可要盯着些,不管是誰動手,都別放過,現下敢算計弘昱,回頭跟爺對上的時候,就敢算計豐生他們了。”
這件事情,對舒舒的衝擊很大。
今天之前,她都覺得明哲保身就好。
九龍奪嫡,下場的皇子慘烈,沒有下場的皇子日子還算的不錯,如五阿哥、七阿哥與十二阿哥。
可是過了今天,她就多了不安全感。
她跟九阿哥年紀在這裡,有自保之力,可孩子們呢?
“我從小練力氣,身邊還有小松,阿瑪、額涅放心不少,豐生他們再大些,自己要立起來,也要養身邊使喚的人。”
舒舒跟九阿哥道:“他們長大之前,還是要多上心,要不然就算不被人算計,像弘晴這樣受了池魚之殃也叫人難受。”
九阿哥今日知恥了一把,道:“爺打算將護軍挑滿,往後也會盯着豐生他們的功課,讀書可以差些,身手不能差了,靠自己比靠侍衛強!”
皇孫不考科舉,讀書明理就行了,文功課不是最重要的。
反而是武功課這裡,能強身健體,還能遇事的時候自保。
舒舒只有支持的。
皇孫文武都出彩,也不礙什麼。
往後教出來了,他們也能省心。
一路太平,到了未正,車隊進了城,到了北官房。 WWW☢ttκá n☢co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舒舒看着懷中阿克丹,孩子真的是軟肋。
十阿哥夫婦幫着將豐生送到後罩房,纔回十皇子府。
舒舒正在見看家的邢嬤嬤。
府裡一切太平,西院的兆佳格格也安生度日,最近正在給幾位小主子打週歲禮的金銀項圈。
九阿哥這裡,則去了前院。
曹順來了,求見九阿哥。
九阿哥好奇道:“你不是去通州接人去了麼?怎麼不好好在家給客人接風,又來皇子府了?”
原來,曹順的未婚妻跟岳父到了。
去年他跟着高衍中回江南的時候,祖母孫太夫人給他選了一門親事,是太夫人的孃家侄孫女,也算是親上加親。
年前他就收到信,說是他岳父回京敘職,順帶着送女出嫁,正月裡到京。
前幾日又有了準信,客人今天到通州。
曹順臉色有些不好看,道:“九爺,奴才父親今日給孫表叔接風,請的陪客是金依仁!”
這孫表叔就是曹順的岳父,之前在廣州海關任職,也是內務府包衣出身。
九阿哥可記得江南三大織造聯絡有親之事。
前杭州織造金依仁的兄弟媳婦,就是江寧織造曹寅的妻妹,也是李氏女,是蘇州織造李煦的堂妹。
九阿哥道:“那是你們家姻親,吃酒這種小事應該沒什麼忌諱的,你別露出旁的來,金家這次回京可是高升。”
曹順抹了一把臉,苦笑道:“若只是姻親做陪客還罷了,奴才也不犯愁,可是奴才今兒才曉得,奴才家跟金家換帖了,給奴才三弟定了金家的幼女。”
“你家老三,就是十五阿哥身邊的那個?”九阿哥問道。
曹順無奈地點點頭道:“奴才父親還在三等侍衛上混着,跟金家並不匹配,要不是老三,他們家也瞧不上。”
九阿哥覺得牙疼,道:“你父親這是什麼眼光啊?曹頎既做了皇子伴讀,日後的前程錯不了,着急定什麼親?”
他見過曹頎,比十五阿哥年長几歲,跟訥爾蘇差不多,離成丁還早着。
曹順嘆氣道:“是金家先提的,奴才父親、母親還以爲高攀了,自是立時應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別愁了,定親就定親吧,他們家也就三、五個月的事了,到時候婚約自然不作數。”
曹順道:“要是如九爺說的,奴才就不犯愁了,曹家豐潤族人耕讀傳家,奴才大伯在江南也與士林往來交好,怕是不好揹負這背信棄義之名。”
九阿哥看了曹順一眼,道:“你想多了,要是金家家道中落,你家婚事生變是背信棄義;可若是金家成了罪臣,你們家還堅持婚約,那是腦子有病,曹織造是明白人,不會讓你父親犯蠢的……”
曹家是皇父心腹,好惡自然都以皇父心意爲主,這富貴才能長久。
要是失了本分,那好日子也到頭了。
好名聲是重要,可分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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