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鼓聲、鐘聲響徹鹿陽北門,隨後東西南三門跟着響起警訊。
擁有上百萬人口的龐大城池,在鼓聲響起的一刻,徹底混亂起來,街上大大小小小販飛快收攏攤位,來來往往的行人匆匆折返來時的方向,抱着孩子,摟着包袱着急往家中趕去;沿街的商鋪,一家接着一家的砌上門板;躲避街邊的災民縮在角落,或躲進附近暗巷;也有驚慌的婦人打開家門,趕緊將相好的放出屋,省得禁街將她和他,以及丈夫一起被關在房裡。
百萬人口的城池混亂起來,無數人都在往家中涌去,推搡、擁擠,哭喊聲、叫罵聲混雜一起,在一條條街道上瘋狂蔓延,所過的地方一片狼藉。
大量的衙役、捕快帶着忐忑的心情上街維持秩序,或發佈禁街的消息,另有一批衙役開始上面,徵召青壯。
“散開!”
“駕!”
道路中間是一匹匹快馬奔行,驅離人羣,瘋狂抽着鞭子趕往城北的玄春門。
官員、將領們衝上城牆,按着牆垛,漸漸升起的晨陽,視野展開,密密麻麻的軍陣映入眸底,官員戰慄的張開嘴,顫抖的聲線在說。
“真的……要開戰了……”
許多人曾想過,從北面殺來的燕軍會有那麼一天出現在城外,但戰爭真正來臨時,無論是官吏,還是百姓,心中實則彷徨不安起來。
眼下城中已然禁街,朝武卻乘着馬車紛紛趕往通向玄春門的御街,阻礙從宮裡出來的皇帝御輦。
袁逢向來善於揣摩皇帝心思,他着實沒想到皇帝要親自到城上巡視,此時燕軍就在城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攻城,一幫老臣此刻都跪在道路中間,請求皇帝的車隊返回皇宮。
趙傳廷掀開簾子,聲音威嚴:“都給朕滾開!左右,將他們都拉走,誰敢阻攔朕巡視城牆,鼓勵麾下兒郎,皆殺!”
數十名宮中侍衛過去地上這些老臣拉起,拖到旁邊,御輦便從他們中間行駛而過,來到玄春門城樓下,皇帝不讓宦官攙扶,徑直走上石階,他身邊還有一人,五十出頭,鬚髮濃密烏黑,乃潛龍府府主趙守龍,武功早已超過一品,舉手投足間隱隱將堂兄趙傳廷護住。
城牆上,聽聞天子登城,此間忙着佈防的一干守將,如方言、蔣忠義、龍瑾等,急得心裡暗罵:“添亂!”旋即,匆匆忙忙趕來城樓這邊拜見皇帝。
“朕,不給諸位將軍添亂,朕要好好看敵人是何模樣!”
趙傳廷一身帝服,目光望向城外,大步越過跪伏一地的將領和士兵,他揮了揮手:“都起來,好生守住城牆,朕就在這裡,看着諸軍兒郎奮勇殺敵!”
他走到牆垛後,目光之中,延綿的軍陣隱約有着動靜,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敵國軍隊,還是交鋒了數次的燕軍,望着兩座十丈高的攻城塔,心裡泛起一絲寒意。
不過想起昨晚說下的話語,趙傳廷將手按在冰涼的牆磚,血彷彿再度燃燒起來。
“朕——”
風吹來,他聲音說出了第一聲的時候,城外超過六萬人的兵馬,此時出現了大規模兵力調動的跡象。
戰鼓聲越發頻繁起來。
各支軍隊依照昨日切肉拿下的城段,調整攻擊陣列、調換方向,與此同時,一輛輛拋石車在生奴人推動下,響着木輪轉動的‘吱嘎’聲,緩緩停在前陣,已經學會調校的生奴兵開始擺正車身,校準角度。
然後,嫺熟的拉弦、固定彈杆。
正將石彈搬上木勺的生奴人,肩頭陡然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甩開,周圍視線裡,呂布拖着披風走來,他眺望遠方的城樓,拔出腰間環首刀,彷彿在比對什麼,嘴角漸漸勾起弧度。
然後,猛地一拉插杆!
秘術:轅門射戟!
粗大的弓弦嗡的回彈,拉動彈杆,木勺轟的一聲,彈跳而起,那勺上的石彈,轟然拋射而出。
……
“朕!從未來看過諸軍將士。”
趙傳廷轉過身,看着周圍兵卒、將校,“朕心中有愧,也幡然醒悟……”
有東西從天空呼嘯而來。
一直守着皇帝的趙守龍猛地偏頭,就在趙傳廷激昂的話語聲裡,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其拖開,趙守龍衝上前方,腰間拔出兵器,拉出一道刀芒唰的閃過天空,便是呯的一聲碎裂聲響。
無數碎石殘塊飛射開來,打到城上的士兵、將領、官員,一個個捂着臉,疼的大叫。
就在此時,城外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打斷了衆人的哀嚎,趙守龍拖起全身灰塵,狼狽的皇帝,朝宮中侍衛吩咐道:“帶陛下離開!”
剛纔還雄心壯志,剛毅鐵血的皇帝,還未從剛纔拋來的飛石帶來的驚駭回過神來。
嗚!嗚嗚嗚!!
原野上,夏王要求半日破城的命令此時已由令騎層層傳達下去,益州軍陣,張飛一身鐵甲,少見的沒有騎馬,他一手蛇矛,一手提盾走在隊列,嗓音如雷般不斷給麾下步卒鼓氣。
關羽端坐赤兔馬上,又望向城堅牆厚的鹿陽,促馬停在三弟面前,叮囑幾句。
攻打城牆右段的西涼軍做着最後的準備,登城的一營兩千人裡,有兩百人端起了陶碗,大口灌下酒水,然後檢查裝備,隨後,跟在董卓身後,攀爬上攻城塔。
青州軍那邊,樂進扭動頸脖,輕蔑的看着這座古樸而壯麗的城牆,眼中露出了炙熱,轉身走上第二座巨大的攻城塔,他身後先登營士卒緊跟而上。
中陣大纛下,蘇辰拔出夏王劍迎着天光舉了起來。
“攻城!”
令騎揮舞旗幟,飛奔嘶喊:“夏王令,攻城——”
三支軍陣益州、西涼、青州便是轟的一聲,分出兩營士卒,護衛攻城塔下方推行的生奴人,或掩護攜帶雲梯的同袍,而正中是張飛舉着盾牌,與虎步營、一營尋常士卒推着衝車衝往城樓。
三軍出動六營,共計一萬兩千人爲第一波兵鋒參與攻城,猶如蟻羣般在原野上推向城牆,登城之前,白馬義從、控弦狼騎、西羌飛騎已先行奔涌起來,從城下飛速奔馳而過,在馬背上挽弓不停奔射城牆,騷擾壓制魏軍弓手。
密密麻麻的箭矢飛上城牆。
牆垛後豎起的一面面盾牌上,全是噼裡啪啦的箭矢釘刺聲,也有躲在盾後、牆垛後的弓手被射中面門,發出悽慘的喊叫。
剛走到內城牆下臺階的皇帝,看到這一幕,心肝顫抖起來。
與想象中戰場豪邁熱血,是完全不同的畫面……他從未想過今日會距離死亡如此之近,然後,轉身踩着石階‘蹬蹬蹬’的快步下了城牆,鑽進御輦,調頭返回皇宮。
御輦離開的一刻,城外原野上,推行的三支兵馬漸漸進入城頭射箭的範圍,守將駐守城樓,他發下命令時,左右兩個城牆段,弓手已開始朝城外推過來的兵馬展開拋射。
一支支羽箭鋪開, 化作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向下方。
頂盾前行的陣列,推着一架架摺疊雲梯車的士兵躬身埋頭在盾牌下,腳步飛快奔行,有人被穿過縫隙的箭矢射中倒地,後補的士兵趕緊上前接替。
箭勢停歇剎那,藏在陣列中的弓手紛紛探出身子,朝城頭給予還擊,濺起些許血花的同時,接近城牆時,盾下的士兵吶喊:“衝!”
霎時,一支支陣列翻下盾牌,推着雲梯車士卒猛地爆發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城下,展開摺疊的雲梯,固定插梢,一架架雲梯帶着砰的聲響,靠向牆垛。
“諸同袍,我等豐碑相聚!”
喝過烈酒,咬着刀鋒的敢死之士,紅着眼睛率先攀上雲梯!
很快,城頭上的魏軍就會感受到什麼叫侵略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