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被蒙上一層霧氣的玻璃窗上胡亂地划着, 條條清晰的橫條中出現不斷後移的光點。就像兒時看過的童話劇,從城堡中偷偷跑出的公主坐上尋找幸福的列車。火車開進了一片曠野,玻璃後頭變成了黑漆漆的天空, 使得整面玻璃牆變成了一塊鏡子。小陽對着玻璃上那張蒼白的臉苦笑, 她伸手整理微亂的頭髮。她隔着衣服去觸摸貼在胸口的水晶墜子, 試着去想象蘇年見到她的場景, 腦子裡卻出現了不該想起的人。對於何淺, 她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感覺,每一次它要從心裡呼之欲出時,就會被隨之而來的恐慌壓在心底。火車呀火車, 快駛向那個能找到答案的地方吧。
華燈初上的城市街頭,卻有着令人不安的陌生感。一個簡易的揹包和一張寫有地址的白紙是她在這個城市裡唯一的寄託。穿着聖誕老人衣服的人們正各個街頭派發聖誕禮物, 小陽伸手接過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謝過他離開時卻想起了手裡的地址。將白紙遞過去, 他給她指了一個方向。小陽順着他的手臂的看去,不遠處的一個大型招牌上不就寫着“年歡劇院”。一顆不安的心總算鬆了口氣, 給了聖誕老人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快步跑過去。
“年歡劇院”正是藉着聖誕溫馨的氣氛選擇了第一天營業,門口掛着許許多多的大幅橫條和各式各樣的花籃。她沒心思去關注那些,一心從遠到近緊張地打量進進出出的人,期待見到蘇年卻又害怕見到他,站在門口扒拉兩下頭髮, 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走進去。
還沒往裡走就已經被眼前的裝飾吸引住, 這個劇院的大廳裝飾得極盡奢華且又不失品味, 足以讓人眼前一亮, 遺憾的是眼前那麼多來來往往的人中卻沒有見到一張熟臉。小陽邁着微小的步子走進大廳, 卻如願以償地從立在兩旁的海報中看到一張熟臉,卻也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何小蠻。她看着那一張張海報,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何小蠻要爲“年歡劇場”開首場舞,爲什麼蘇年從沒有跟自己提起這件事情。
突然門口一陣騷動,等小陽望過去的時候一羣人已經正往門口走來,而裡面正有她不遠萬里要見的人,蘇年。可看着緊挨着他身邊妖嬈嬌媚的何小蠻和他們身後一堆的記者,她卻只有膽怯地靠在柱子後面。
這一羣人竟停在了大廳,何小蠻挽着蘇年的手臂,整個身子裹在一件黑色細肩帶的長裙裡,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材質,那衣服就像流瀉的瀑布那般迎合着她的曲線,像雕像一樣的美麗,像罌粟花那樣的誘人。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適合自己的,更知道怎麼利用自己。何小蠻談笑嫣然地面對記者的各種提問,每一個問題卻只會回答到三成,而剩下的七成則都讓蘇年回答的,這裡面的曖昧就足以讓那些記者明天的頭條有了着落。
何桉國素來討厭這種場合,但一些關於公司的問題他也樂於回答,那些關於八卦緋聞的,他則是敬而遠之,選擇站在旁邊得體地微笑。蘇年也不願怠慢了這個最大的投資方,立刻轉入正題。
他伸出右手:“何董事長,謝謝您能賞臉過來。”
伸出手禮節地一握:“哪裡,我可是何小蠻的粉絲。”
何小蠻立刻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惹得衆人開懷一笑,然後一羣人就說說笑笑地擁進禮堂。
小陽感覺身子一軟,無力地靠在柱子上,這一刻她受夠了背叛的滋味,她要衝進禮堂找蘇年問個明白,她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了!指甲穿過被揉皺的白紙硬生生地抓着手心的肉,卻來不及心裡的痛來得強烈,鬆開手,現在是去面對的時候了。
她轉身從柱子後走出來卻撞上了一個早已等候她多時的人,男人眼神犀利傲慢,臉上雖掛着笑容卻是冷如冰雪。小陽眼眸一沉,不怵他絲毫:“是你。”
王一泓用鼻音發出輕蔑的聲音:“想不到能在這碰到你。”
她見識過他的城府和算計,一雙眼睛能把人看得透透的,小陽不想和糾纏:“我也沒想到我一來就看到這樣的情況,想必這些都是你精心安排的,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她繞過他走向禮堂大門,卻被他攔了下來。
“張小姐,竟然你知道這是我精心安排的,就應該知道今晚我並沒有安排你的位置,所以請你回了吧。”
“放手。”他握得生疼,簡直是在用力量威脅,她一點也沒有被嚇倒,一邊用力甩開他的手,一邊狠狠地瞪着他。
輕蔑地看着掙扎的手,淡淡地說:“你想進去幹嘛?去問蘇年爲什麼一直欺騙你?愚蠢的女人真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物。我這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勸你最好回去,你以爲你進去能幹什麼,讓他名聲掃地,還是想讓他重新回到你身邊。別傻了,我實話跟你說,其實她們根本就沒有分手過,你一直只是蘇年的一個幌子,一個騙自己的幌子。當年他自認爲離開他父親一樣能活得出色,所以他拋棄了所有蘇正康給一切,包括女朋友,可他已經過了那種叛逆期了!我是看着小蠻和蘇年長大的,再也沒有更適合他們彼此的人了。你現在進去要是爲了掀起一場狂風大浪,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目的完全可以達到。可是你想過沒有,裡面有多少記者呀!今晚的事情只會成爲小蠻她一個總會過去的緋聞,可當你的照片出現在報刊上時,你的父母看到會怎樣?還是你想會毀了蘇年剛剛建立好的一切?”
看着手上漸漸軟化的手腕,王一泓聲音略帶抱歉地說:“對不起,這些話本該是蘇年親口告訴你的,但是這對你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回去吧!沒有人會牽掛着一件東西一輩子的。如果你聽完我的話卻還是要進去的話,那麼就請便吧,我不會攔你的。”
王一泓放開她的手,看着一片紫紅的手腕說:“希望你考慮清楚。”然後走進禮堂。
他的那番話在情在理,不差分毫地削滅她心裡原本義無返顧的部位,連帶着她的自尊一起埋葬在土裡。她已經沒有勇氣靠近就在眼前的那個大門。就那樣站着,看着,想着,直到最後一個觀衆進場,直到大門不再爲她敞開。她眼底一酸,眼淚要奪眶而出,卻用力地眨了回去,失魂落魄地走出劇院。
“Merry Chirstmas!”街上的情侶,朋友,親人看着瞬間綻放的煙花相互擁抱,整個世界都在慶祝聖誕,整個世界都在快樂。
現在走哪條路,是哪條街?等下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這世界的一切都變得好混亂。
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總要做一些事情讓腦子清醒。她走累了,坐在了一家店門口的椅子上,兩旁和頭低擋風雪的隔板剛好圍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掏出手機看時間,卻看到幾乎塞滿了整個屏幕的短信和未接電話,它們都來自一個手機號,何淺。
“平安到了嗎?是善姐要我問的。”
“這麼久都不回,到了沒呀!善姐要我問你沒有出事吧。”
她看了兩條摁下了刪除鍵,收信箱一下就被清空了,然後找出蘇年的號碼。
“我知道了一切,分手吧。”
他的短信回得很快,快到幾乎這邊剛顯示已發出,那邊的短信就進來了。
“好。”
一個字的分手,她終於對着手機泣不成聲。
旁邊一個套着公雞玩偶服裝的人正在發傳單,今天的人流量多,手裡厚厚的一沓傳單不到半個小時就只剩下最後一張,他蹣跚地走想小陽,將手裡的傳單放在她的大腿上鋪開。
“開心雞塊”四個Q版漢字模糊地出現在眼前,小陽擡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可愛的公雞腦袋,看着他晃着大大的腦袋向她招手。她伸出手放在他軟軟的手裡跟他輕輕地握了握。
他扭着盛開的雞尾巴,搖搖擺擺地走開。小陽看着腿上的海報止住了哭泣,過了一會又看到剛纔的‘公雞’向自己遞來一盒雞塊。穿着玩偶服裝的男生已經摘下了公雞的頭套,露出了一副爲難的模樣,他艱難地蹲下來將那盒雞塊放在座位的旁邊然後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不開心,但是吃了我們家開心雞塊你就不會再鬱悶啦,相信我!”
手裡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她看着黃燦燦,誘人的雞塊,淚水又溢出了眼眶,感激地對他說謝謝。然後‘公雞’又艱難地站起來,走到街旁拿着一個擴音器宣傳:“開心雞塊,獨家秘方……”
在電話第五次響起時,她終於還是接通了。
對面的何淺又氣又急又羞:“你?”
聽到何淺聲音的那刻,喉嚨裡就像堵了一塊棉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由淚水滑過臉龐,任由它變成冰水。
“我沒事,跟善姐說我明天就回來。”
可等她說出了第一句話,對面也沒了反應,她看了下手機才發現手機也沒有電了。
茫然地靠在椅子的後背,不知道可以去哪,外面真的那麼冷的話爲什麼卻感覺不到。她將那盒雞塊緊緊地抱在懷裡,呆滯地看向夜空。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直至走過的眼前的人變得稀少,直至身邊的燈一盞盞熄滅,一輛寶藍色的別克停在了眼前,隨着打開的車門,她驚訝地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