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侍女覺得棘手,怎麼可以放任郡主的這種壞主意呢?
靈犀苦口婆心道,“郡主,沈大人並不隸屬我們王府,他任職錦衣衛,聽令的是陛下。郡主只是要求沈大人護送我們回京,卻沒把沈大人變成自己的從屬啊。所以……”
劉泠靈感被激,“所以我應該想辦法把他變成我的屬下?”
“……”靈犀爲郡主異於常人的思想默一下,“所以郡主該意識到,郡主不可能什麼事都要求沈大人出面處理。”
劉泠挑挑眉,理智一點點恢復。她覺得有些意思:讓沈美人事事記得她,照顧她?嗯,她身邊人實在太多,人多規矩大,未免難以走近沈美人。
翌日,劉泠把楊曄等自己手下的侍衛喚過去,要他們提前入京,探查一些事;再把小廝侍女等清點一番,讓他們回京去送信兼清理舊舍。換言之,劉泠打算只留下幾個侍女,其餘人等都要派遣出去,不要打擾自己跟沈宴的日常。
“郡主有什麼任務交給屬下?”楊曄問。
劉泠想片刻,沉了目,“去鄴京查沈宴。”
“確實,沈大人的出身背景之類的我們一概不知……”如果郡主要拋棄舊儀賓大人,投入沈大人的懷抱,當然要弄清楚沈大人的家世。
劉泠看他們一眼,“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查清楚沈宴有沒有親事在身,有沒有紅顏知己,有沒有和女人……嗯,你們意會。”她眉目冷淡,“我要三天內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定親或成親。”
楊曄等人頭皮一麻,覺得自己肩上責任很重:三天時間,日夜兼程趕路,還要把回信送到郡主手上,勢必緊張。
於是衆人匆匆離去,連跟錦衣衛交代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劉泠終於堂而皇之地把自己身邊人馬驟減,出發上路前,在青年不太好看的面色下,她硬是平靜地把話說下去,“我手下有些事處理,先行離開。之後本郡主的安危,就交給沈大人全權負責了。”
沈宴看她的目光幽暗,瞥向她身後侍女的目光,更是如冰峰一樣。侍女們嚇得往後退幾步,見沈大人沒說什麼就走了,才怯怯看郡主。劉泠淡定至極,“上馬車,反正沈大人會保護我們。”
侍女掀簾,腳踩小凳,劉泠忽察覺一道強烈的目光盯着她。她回頭看去,用冷而直的目光回望過去,成功讓羅凡窘迫地低下頭,不敢再露出那種憤懣的眼神。上了馬車後,靠着舒適的軟墊,劉泠閉目問,“站錦衣衛那邊的,就是嶽翎?”
“啊?”靈犀靈璧以爲郡主沒看到,就沒提,等劉泠問起來,她們才遲疑點頭,“是,那就是嶽姑娘。”又試探郡主的態度,“可是嶽姑娘怎麼會和錦衣衛一邊?”
劉泠沒理會,腦海裡想着方纔看到的。
一片青色男兒郎邊,獨獨的雪白麗色極爲吸引人的目光。那是月光下一束純白的茉莉花,露珠滴翠,嬌豔婉約。也許不如何驚豔,卻足以讓男人升起保護*。
現在,沈宴不就這態度嗎?
劉泠懶得理他,她要等着楊曄的回覆。只是在這期間,劉泠對沈宴一點也不手軟,各種龜毛的、無理取鬧的要求,莫名其妙、雞蛋裡挑骨頭的講究,往往讓去回話的錦衣衛一肚子氣。她故意用這種辦法激怒沈宴,心情焦躁,急需一場爭執。
嶽翎倒是幾次想找機會見劉泠,但劉泠撐着那口氣,硬是不見。
在錦衣衛快忍耐不下去的時候,午間在驛館休憩,劉泠終於等來了楊曄的回覆。他剛入京,查探事情自然不可能速度那麼快。能回信這麼及時,不過是因爲他只匆匆查了沈宴的婚姻問題。楊曄在信中明確告知劉泠——“沈大人目前沒定親,更沒成親。”
盯着那短短一行字看了半天,劉泠的嘴角輕輕勾了勾,心情舒暢了許多。她就知道,沈宴一定是逗她玩!他就喜歡看她在這邊乾急沒辦法!
劉泠給楊曄回信,讓他繼續查。讓侍女收好信後,劉泠站在門窗前,望着晴朗的天色,決定出門踏青。
“……郡主,現在是大中午啊。”七月的毒日啊,哪有這個時間段踏青的?
劉泠堅持踏青,靈犀靈璧等衆女只好取了傘和冰水,陪郡主出門曬太陽去了。
此時,沈宴處理完今天的事務,出門時看到負責日常採購的錦衣衛正苦哈哈地等着他。見到他出來,來人立刻激動地送上報章,“沈大人,郡主每日開銷太大,再這樣,我們回京的預算都不夠了……”
“廣平王府沒表示?”
“屬下問了靈犀姑娘,她說他們的東西已經運回京了,郡主身邊除了留下的幾個人,別無他物。”錦衣衛發愁,“但是郡主千金之軀,我等又不能隨意打發,沈大人您看……要不要用您的私賬,給郡主走賬?”如果沈大人肯走私賬,那他還可以順手多劃一些,把錦衣衛的開銷也往沈大人私賬裡挪一挪,讓公賬變得漂亮一些。
沈宴不冷不熱地看他一眼,“我爲什麼要替她掏錢?”
“……”因爲明眼人都能看出你們兩個在談情說愛啊!
“把賬本給我,”沈宴沉吟,拿筆一道道刪下去,“削減郡主的用度,冰塊、薰香、軟榻……之類無用的一律取消,唔,她的馬車也過了,同樣減掉。”
“不、不行啊沈大人!”屬下被沈宴的大毛筆驚住了,看沈宴還要繼續刪,連忙把賬本奪下來,“夠了夠了!您這是虐待郡主!郡主若是告到聖上面前,我們也……”
“她不會。”
沈宴答得如此篤定,屬下卻嘀咕,“郡主捨不得告您,可不一定捨不得告屬下……”
“下去吧,”沈宴停頓片刻,決定自己解決這件事,“我會找時間跟她談一談。”
沈宴萬沒有想到劉泠這種養尊處優的人物,會在晌午時分,想出踏青這樣的嗖主意。離了驛站,又行了不遠,纔在一道曲水岸邊找到劉泠等主僕幾人。劉泠坐在河邊綠蔭下,細長的柳條飄蕩,有的拂過她的肩身,有的垂在河面上。侍女站在另一邊守候,劉泠一人坐在那處地方,拿着帕子擦面上的汗。
侍女先發現沈宴的到來,目光一亮,向沈大人請過安後,就小聲訴說郡主的無理要求,並希冀沈大人勸一勸郡主。
沈宴再次被劉泠驚得無話可說,乃至想笑,“聽說郡主忽感晴光正好,想紓解心情,便心隨意動,出來踏青?”
聽到有人一本正經地調侃她,陡聽出是沈宴的聲音,正坐得不耐煩的劉泠心頭涌上她自己都莫名的欣悅之情,仰起了頭。她斟酌了下,決定接受沈宴給自己的這個定義,“……嗯。”
她用目光貪婪地看着沈宴:
他膚色呈淡金色,眉骨突出,睫毛長而翹,眼窩有些深,又偏娟秀雋美。這樣骨相端正的相貌,又因爲眼角下像淚痣的疤痕而添豔異誘=惑。嘴脣線條簡潔乾脆,平而直,如他的性格般不拖泥帶水。
他在她面前撩起曳撒蹲下,她覺得他這個動作真好看。
“郡主,我決定削減你的開支。”
“好。”
“馬車沒了。”
“好。”
“碎冰沒了。”
“好。”
“鋪牀的綾羅綢緞也沒了。”
“好。”
……
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以一種不在意的、慵懶的態度說“好”。本來預計的爭吵,在劉泠單方面的偃旗息鼓下,平和解決。沈宴看她的眼神古怪,忍不住道,“你又想作什麼?”
“我不作什麼,”她居然聽懂了他給她的評價,沒把“作”聽成“做”,伸手捧着離自己很近的這張好看的青年臉,和氣道,“你給我什麼,我就要什麼;你不給我的,我也不求。你要減的那些,本來也不專屬我。那些不要都沒關係,我知道沈大人捨不得我委屈,會給我更好的。”
“我會給你什麼?”他垂了眼。
“你的心。”她靜聲。
他驀地擡眼皮看她,眸底深幽。涼風襲襲,沈宴眉目變得柔和,他起身後,伸手在她發心揉了揉。
劉泠聽到他低沉的、帶笑的、半真半假的聲音,“想的還真多。”
劉泠被沈宴帶了回去,下午上路時,她上午時還擁有的豪華配置,一切都消失了。馬車已經被處理掉,換回來的,是普通人乘坐的、搖晃得厲害的簡陋馬車。侍女們氣得要找沈大人告狀,劉泠回頭,看到沈宴騎在馬上。光有些刺眼,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她,卻對那個方向一笑。
沈宴收回目光,目視前方:他當然會給她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