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來到一個女孩身前,焦急的問:“宋雙上校在哪?”
這個女孩被嚇得臉色蒼白,看到手裡拎着槍的龐勁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不過或許是感受到龐勁東沒有威脅,所以她表現得還算是冷靜,沒有不知所措,而是磕磕巴巴的問:“誰……誰是宋雙上校?”
龐勁東意識到自己太過着急所以說話不加考慮,這個女孩哪裡會認識宋雙上校是何許人也,於是一邊觀察着四周,一邊解釋道:“就是剛纔衝進來的那個…….”
女孩伸出纖指顫顫巍巍的指着樓上:“剛……剛纔衝上去了……”
“馬上離開這裡!然後報警!”龐勁東丟下這一句話,便提槍順着樓梯追了上去。
這裡的樓梯是很常見的那種,分做兩段,先通過第一段上到半層,然後拐一百八十度的彎,順着另一段上到二樓。
龐勁東剛剛上到一層半的時候,突然感到從另一斷樓梯上閃下了一個黑影,轉眼就來到了自己的身後。龐勁東急忙想要轉身應付,但是對方的速度卻要更快,立即貼到了龐勁東的身後,一隻手扼住喉嚨,另一隻手則一晃紮在了後腰上。
龐勁東知道對方手裡有兇器,身體急忙向前衝了一步,但是仍然感到後面一涼,緊接着傳來一陣劇痛,整個腰部隨之感到火熱,龐勁東知道這是鮮血涌出之後傳給皮膚的溫度。
龐勁東將槍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頭也不回就扣動了扳機,只聽“啊”的一聲慘叫,那個人順着樓梯滾落了下去。
龐勁東顧不上再理會那個人,捂着腰部的傷口衝上了另一段樓梯,來到了二樓。
龐勁東原本以爲宋雙上校肯定會挾持人質,然後對自己提出一連串的要求,卻沒有想到宋雙上校只是舉着槍站立在二樓過道中央,身旁還站着兩個手下。
“夠了!”宋雙上校打量着龐勁東,冷冷的說:“咱們該做一個了結了!”
“我也是這樣想!”龐勁東說着話的同時,觀察了一下自己所處的形式。儘管宋雙上校的人全在一側,並沒有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但是這樣一來也使得他們可以隨意開槍,不需要顧忌到誤傷自己人。
龐勁東毫不懷疑,此時自己只要有一個突然性的動作,就會立即被對方打成篩子。
“擒賊先擒王!”龐勁東打定主意,將槍口對準了宋雙上校。
“想先幹掉我?我死了你一樣要死!”宋雙上校看出龐勁東的想法,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想你還沒有傻到和我同歸於盡!”
“說得沒錯!”龐勁東點點頭,但是接着又說:“只不過,我們相互之間也算很瞭解了,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一旦上來脾氣,是有可能做出任何事情的!”
“這麼說起來!”宋雙上校看了看周圍,冷笑一聲:“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僵局!”
龐勁東多少有些無奈的承認了:“是這樣!”
“我提出一個建議怎麼樣?”
“說!”
“我們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此各自離開,如果你覺得不甘心的話,我們另外找機會決戰!”
龐勁東很想答應宋雙上校的這個提議,因爲的確不想與這個瘋子同歸於盡,而且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宋雙上校也是很難逃脫的。
但是龐勁東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形勢就發生了突然變化,宋雙上校身旁的房間裡傳出一個驚恐的聲音:“董事長,實在太危險了,不要出去啊!”
冷雨特有的冰冷的低音隨後傳出:“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已經報警了……”那個勸阻的聲音還沒有把話說完,房門就被“吱忸”一聲打開了,一身職業裝的冷雨快步走出來。
冷雨很不巧的正在未來娛樂公司,剛纔正在和公司人員開會,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槍聲。冷雨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有武裝分子已經衝到這裡來了,更沒有聽到龐勁東與宋雙上校的對話。
當冷雨看到眼前的場景,尤其是注意到龐勁東也在場的時候,登時愣住了:“怎……怎麼回事?”
宋雙上校的一個手下衝了過去,試圖挾持冷雨,龐勁東幾乎不假思索,調轉槍口就射擊了。
龐勁東的這一槍非常準,正中對方的太陽穴,這個手下向前踉蹌了兩步,無力的撲在了冷雨的身上。
冷雨被槍聲嚇了一跳,又親眼看到那個人瞬間被爆頭的樣子,大腦被無以言喻的恐懼感佔據了,渾身感到一陣的無力,被那個人的屍體撲倒在了地上。不過冷雨還算多少保持着風度,儘管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嘴脣不住的嚅囁着,卻沒有發出女性特有的尖叫,任憑那個人的鮮血浸透了上衣。
龐勁東爲了防止對方反擊,在開槍的同時身體向側面撲到,而宋雙上校果然開槍了,子彈龐勁東擦過龐勁東的大腿,帶起一朵血花後嵌到了牆壁上面。
宋雙上校的另一個手下衝到冷雨面前,近乎瘋狂的高喊道:“站起來!婊子!”
龐勁東急忙重新瞄準宋雙上校,高聲警告道:“放過那個女人!否則你的老大就完蛋了!”
宋雙上校緩緩走到龐勁東的身前,冷笑着說:“現在形勢對我更加有利,如果你膽敢開槍的話,不僅僅是和我同歸於盡,還會有很多人跟着陪葬!”
宋雙上校說的是事實,冷雨從會議室裡面出來之後,還有好幾個人跟了出來,全部被宋雙上校的那個手下制住了。這也就是說,就算龐勁東有同歸於盡的決心,也必須考慮其他人的傷亡。退一步來說,就算不在乎陌生人的死活,龐勁東也希望冷雨能夠平安無事。
“龐勁東……”宋雙上校用槍瞄着龐勁東,緩緩的搖了搖頭:“我一直以爲,自己一生最大的對手,是本國的反動勢力和西方的帝國主義者!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會被你搞成到今天這步田地,而你又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僱傭兵!”
宋雙上校說到這裡,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雙眼佈滿了血絲,看起來呈現一種駭人的紅色。
“僱傭兵又怎麼樣?”剛纔體力已經幾近虛脫,現在身上又受了兩處傷,讓龐勁東差一點昏迷過去:“你又是什麼?不過是一個恐怖分子!”
“我不是恐怖分子!”宋雙上校被這句話嚴重刺激到了,擡起腳來踩住龐勁東腿上的傷口,來回不住的擰動着:“我一生都在爲一個偉大的理想而奮鬥,我是一個光榮的國際主義戰士,我不是恐怖分子!”
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龐勁東幾乎條件反射似的就要開槍了,但是當目光不經意的向宋雙上校身後看去,龐勁東看到了滿面驚恐的冷雨。
冷雨渾身顫抖着,同樣看着龐勁東,那目光非常的複雜,充斥着疑慮、驚訝和絕望,同時又帶有一些希望,似乎在祈禱龐勁東可以解決大家面臨的絕境。
龐勁東放開了扳機,強忍着疼痛沒有開槍,任由宋雙上校對自己繼續施虐。
宋雙上校看出了龐勁東的顧慮,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擡起腳來又狠狠地跺在傷口上:“開槍啊!爲什麼不敢開槍?是不是擔心人質?你太婦人之仁了,所以註定做不了大事!”
“你沒有婦人之仁,所以你可以隨便濫殺無辜,讓許許多多的生靈爲你那個所謂的偉大理想陪葬!”龐勁東的額頭滲出了許多的汗珠,順着臉頰一滴滴的掉落在地上,但是聲音卻仍然那樣堅強:“儘管因爲在你看來無謂的仁慈,所以我現在輸給了你,但是我仍然蔑視你!”
宋雙上校大笑起來:“蔑視又怎麼樣?你只是一個失敗者!”
“你是成功者!你做的都是大事!可是你的大事如何了呢?”龐勁東也笑了起來,表情和語氣當中都充滿了不屑:“你們奪取了國家政權,本來可以長時間的統治下去,但是沒多久就被外國軍隊推翻了,柬埔寨人民也跟着全部起來反抗你們!在接下來的這麼多年時間裡,紅色高棉就此走上了一條下坡路,力量在一點點的不斷被削弱,直到今天已經成了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組織!”
宋雙上校聽到這句話之後,剛纔的囂張氣焰立即消失了,雙眼變得渾濁起來,表情也顯得很茫然。
很多時候,人們總是自我欺騙,不去面對一些不願意面對的現實。
儘管紅色高棉在不斷的變弱,宋雙上校卻始終不願去想這件事,而是固執的相信自己的事業一定會獲得成功。哪怕各國媒體不斷報道紅色高棉遭受怎樣的打擊,他也堅定的認爲只是帝國主義的反動宣傳,而手下的人是從來不敢將這些現實講出來的,於是他多年來就這樣被一葉障目。
直到此時此刻,龐勁東說出這些話,才讓宋雙上校猛然間意識到這個現實。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反駁龐勁東,只是訥訥的重申道:“我們不是恐怖分子…….”
“你們是!”龐勁東看着宋雙上校,緩緩地說了下去:“你們害死了那麼多人,多年來從事各種違法犯罪活動,難道還不是恐怖分子?”
“偉大的事業總是需要有人犧牲的,也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可你是問過那些人自己的想法沒有?”龐勁東冷笑一聲,反詰道:“被你們無辜屠殺的,被你們的毒品所戕害的,死於你們的綁架、走私和搶劫的,等等所有這些人,他們願意爲你們自己的那個所謂的偉大理想而犧牲嗎?”
“你……”
龐勁東不等宋雙上校說些什麼,繼續說了下去:“這些還只是你們給其他國家人民造成的,再看看你們爲柬埔寨人民自己帶來了什麼!”
“我們在柬埔寨建立的是一個真正平等的社會,我們消滅了階級差別,消滅了剝削制度,消滅了帝國主義國家對我們國家內政的干涉……”宋雙上校又吼了起來,聲音聽起來很淒厲。
“就算你們真的消滅了這些又怎麼樣?有多少人死於你們所建立的這個社會?”
“那些人都是反動分子,是剝削階級,封建勢力的殘餘,帝國主義的走狗……”
“在你們統治的那些年裡,有幾百萬柬埔寨人死了,而整個柬埔寨總共纔有七百萬人!難道在你們的眼裡,大多數柬埔寨人都是你所謂的那些該殺的人?”
“我們……”宋雙上校的目光變得更加茫然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盲人一樣:“我們需要的是符合新國家需要的新人,我們需要保證我們隊伍的高度純潔性…….”
“我認爲,任何一種政治體制或社會制度,都應該以追求每一個公民個人的最終幸福爲目的!如果不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給自己披上怎樣高尚的外衣都不能掩蓋墮落的本質,如果進而還讓很多無辜的人喪失了生命,那麼這種制度就是應該被打倒的!”頓了頓,龐勁東譏諷道:“你們想要高度的純潔,想要建立理想中的國家,就去火星上自我陶醉,不要讓無辜的百姓跟着你們遭殃!”
“你怎麼知道柬埔寨人民怎麼想?你怎麼知道柬埔寨人民不擁護我們?你難道能夠代表柬埔寨人民嗎?”
“我不知道柬埔寨人民想要選擇什麼,也沒有資格代表任何一個柬埔寨人,但是…….”想起自己在柬埔寨聽到和看到的那些,龐勁東的心頭涌起了對這個苦難民族的深深同情,語氣當中透出了一股悲愴:“我知道的是,當越南十萬大軍進攻柬埔寨的時候,這些本來應該早到全民抗擊的侵略者,竟然成了柬埔寨人民心目中的救世主!如果沒有柬埔寨人民對越南軍隊的配合,你們紅色高棉的軍隊也不能潰退的那樣迅速和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