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無憂道人正在聆聽其師尊的訓誡。
“無憂，你對那孫家小姐的心思，無心可能不懂，爲師卻是看得明白！唉，你們這幾個孩子，一團糊塗賬！”
老道士搖搖頭，示意徒弟起來。
“你起來吧，別跪着了。你們兩個小子，一個表面循規蹈矩，其實只是做戲給我看，一個呢，乾脆從裡到外的叛逆。偏生這世上能治着你們的，居然是同一個人！真是造孽！”
無憂眉目不動，只垂了眼皮受着。
老道士又講了幾句，見他不急不燥，但是也不知悔改的樣子，就一陣心煩。
“十年前爲師要渡她轉世投胎，你們倆小子明裡暗裡攔着不讓。哼哼，十年後那孫家小姐作惡多端，活取人心無數，現在想要投胎……”
“師尊！”
老道士扭過臉去懶得理他。
“還請師尊想想法子！墨茹……她本不是壞人。”
老道士聽到這話就來氣，吹鬍子瞪眼的說：“哦！她不是壞人！她都能挖了你師弟的心去？她不是壞人，她能壞人姻緣無數？殺人如麻？活取人心？這樣都不是壞人，她要壞起來還了得？”
無憂被詰問得還不了口，只板了臉不說話。
老道士啜了口茶，想了想，說：“無憂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修道這麼多年，塵緣還是斷不乾淨。待此間事了，你就還俗去吧！”
無憂聽到這話，心中一驚：“師尊……”
老道士瞟了瞟他，翹着二郎腿繼續說：“你不想還俗也行。回全真去一輩子不許下山。”
無憂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帶出些尷尬和掙扎，終於化爲無奈的一聲：“師尊……弟子，遵命。”
老道士搖着腳，不依不饒的問：“遵的哪個命啊？還俗還是回山？”
無憂張了張嘴，終於氣弱的吐出倆字：“還俗。”
“這就對了！你啊，當初要是有你師弟一半活潑跳脫，又何必鬧到今日如此地步？”
無憂表情未變，眼神卻一個恍惚。
老道士也眯起眼看着遠方，似乎在回憶曾經的歲月。
最終還是無憂先回過神：“師尊，往事不可追。如今孫家小姐和師弟情根深重，已經結成孽緣，還是早日了結爲好。”
老道師咂了咂嘴：“爲師正有此意。這件事拖了這許多年，咱們倒是活得好好兒的，可這是拿了多少人命填起來的安寧啊……”
無憂見他悵然，溫言勸解道：“師尊，當年要不是墨茹和師弟施行了換心術，師尊您也不至於耗費巨大去維持師弟的身體。至於墨茹……只能說咎由自取。”
老道士斜睨他一眼：“哦，你倒是想得開。你敢說心裡沒有怪罪於我？”
無憂啞口無言。
老道士的能耐，無憂是知道的，當初他若是全力以赴，當然可以連同孫墨茹一同救活，只是那樣的話，老道士的命早就不保了，又何來對他們師兄弟的十年護持？
而孫墨茹和無心師弟之間，對於老道士而言孰輕孰重，一眼便明，所以他先救了無心，等他救活了無心，孫墨茹已經死透了。
誰知道那孫墨茹居然成了厲鬼，這麼多年來流連不去，又有誰能料到，她化鬼後居然害人無數？
林林總總，能爲老道士開解的理由不知有多少條，可無憂對孫墨茹心有好感，有時也不免埋怨自家師尊爲着自己的性命，不把她一起救了。
按現在的情況看，當初老道士犧牲他一個，可是能救回不少人呢！
只是事間種種，不能都由果推因。
無憂對於自家師尊當年的選擇，從理智上能理解，只是情感上總是耿耿於懷。
老道士見他不說話了，倒沒有心涼。無憂是什麼樣的人，他早就看透。他只是想，原來拖過了這麼多年，他欠孫墨茹的一條命，還是要還。
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孫墨茹會變成害人無數的厲鬼，他當年就會捨生救人嗎？
哼！
小子未免太想當然！
若是當時早知道，他鐵定先把孫墨茹的新魂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老道士眯了眯眼，把眼中過於銳利的光芒遮掩下去，才說：“行了，事情爲師都知道了，你先去看看你師弟吧！”
無憂行了禮退下，走到無心窗前，先溫言問：“師弟，你在裡面嗎？”
房裡了無聲息。
無憂駐足細聽——果真寂靜無聲，他當下色變，推門而入：“師弟！”
卻見房內空空，牀塌整潔，皆無溫度——人已不在許久了。
……
張曉霜出了於家宅子，匆匆往街上走，忽然想起，當初無憂道人只給了她一個符籙，說是降鬼的時候會來找她，可沒說自己住在哪裡，不由煩悶。
該怎麼找他呢？
正踟躕着，卻見街角掠過一個身穿道士長袍的身影，她不由拔足追去。
跑了兩個街口，張曉霜見那人身影在牆頭上一晃，卻是翻進了城主家宅子，她不由停下腳步，先把自己藏匿起來。
不管對方是不是無憂，此時她還是不追上去找人爲好。再怎麼說，對於城主家大小姐，她可是個不守規矩，擅自逃跑的幫閒。於總管說是會庇護她，可看兩者身份也知道，城主和城主家總管，哪個說話有用。
恐怕於總管說的庇護範圍，也只在於家那一畝三分地界兒吧！
張曉霜在街角觀察了好一會兒，不見那道士出來，也不聞城主家宅內喧鬧，心下心疑：這青天白日的，一個大活人跳進牆去這麼久了，裡頭居然沒有一點反應，還是該幹嘛幹嘛，這事太奇怪了！
正想着，卻覺身後有人欺近，張曉霜猛然轉過頭，一拳揮出，卻被對方用大掌輕鬆包住：“小友，不過幾日，就不記得貧道了？”
“……無憂道長？你？這？”
被人包住拳頭，張曉霜心生怪異之感。她尷尬抽回手，奇怪的指了指對方，又看了看身後的城主家宅院，不明白對方明明進去了，怎麼又不聲不響的從自己背後冒出來了。
無憂卻彷彿看不明白她的手勢，順着她的眼光往城主家看了看，目帶詢問：“小友這是……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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