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很柔軟,雖然幹了那麼多的家務活兒,卻一點兒都不顯得粗糙,她的手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撫摸着,有種家裡特有的溫暖,讓我的鼻頭又不禁有些酸澀。
“對了,還沒吃飯吧?”媽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掙扎着要從牀上坐起來。
爸爸連忙上前道:“你別起來了,早飯我來做。”
“你會做什麼飯啊,小淺回來了,哪兒能讓她湊合着吃……”
媽媽一邊和爸爸說話,一邊掙扎着想從牀上坐起來,我這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發現媽媽的動作很是奇怪,“你怎麼了?”
“沒什麼,這把老腰啊,”媽媽搖頭苦笑道:“年紀大了,腰不好,前兩天上課的時候,突然就直不起來了,這不,回家養了兩天已經好了!”
媽媽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但是動作顯然一點兒都不利索了,完全不像她當初年輕的時候,可以拎着我去追公交車。
我突然覺得好像有一隻手死死地掐了我的心臟一把似的,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父母已經老了,然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不能爲他們解憂,甚至……我要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他們了。
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好像隨時都會奪眶而出似的,我連忙站起身,一邊往廚房走,一邊頭也不回道:“你們休息吧,今天早上的早飯我來做!”
我不敢回頭,不敢猶豫,生怕腳步慢了片刻,都會讓他們看到我眼中的淚光。
我走進廚房開始操持起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是那麼的陌生,已經想不起來有多長時間沒有做過飯,事實上這些事情一直以來都是爸媽在做,而我卻從未想過要爲他們付出什麼。
一道簡單的青菜,要洗要摘要切,就連煮雞蛋也要燒好了水在旁邊等候着,以往每一次我看到的就只有炒好了端上桌的飯菜,卻從未考慮過這其中的辛苦,現在想起來,不由得在心中覺得自己實在愧對父母的恩情。
只是我的時間不多,也只能爲他們多做一點是一點了。
我在家裡給爸媽做了早飯,打掃了房間,然後趴在牀邊陪媽媽說話,她看着我趴在牀上的樣子,忍不住像是逗小貓一樣抓了抓我的下巴,“你小時候就喜歡躺在我牀邊,那時候還像個小不點兒,只有枕頭那麼大,現在,嘖嘖,一張牀都快不夠你躺的了。”
太陽照在我的身上,讓我有些暈暈沉沉的,胸口憋悶,但是我卻不想躲開,只想在這裡好好感受着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
一直陪着他們到了晚上,我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突然有種十分放鬆的感覺,好像所有需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一般,而我,也終於可以離開了。
隔壁房間裡,傳來了爸媽均勻的呼吸聲,聽到他們睡着之後,我便悄悄地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蘇天雅還在外面等着我,我深吸了口氣打算往樓下走,誰知道人剛走到樓梯拐角處的時候,卻不由得突然愣住了。
樓梯的拐角處有兩扇明亮的高窗,月光從外面散落進來,正照在了一個人影身上,我光是從一個側影便已經認出了他,是崔亦田。
崔亦田這傢伙很奇怪,說討厭也不討厭,說喜歡也並不招人喜歡,以前我總覺得寒燁和胡天齊是那種來無影去無蹤十分神秘的傢伙,現在看來,這崔亦田比他們還要神秘兮兮的。
而且,直到現在,我還是分不清楚這崔亦田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只是他的出現讓我感覺到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想到了崔亦田以前對我說過的話,他,是要來帶我走的。
儘管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或許對於以前的我來說,必然會覺得恐慌,但是現在我卻已經十分坦然,反正我也已經打算走了,跟誰走,去什麼地方,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完,等我做完之後,隨便你處理。”
崔亦田在我對面咧嘴一笑,我這時候才發現他的臉上竟然有着兩道傷痕,嘴角也有淤青,看起來很狼狽的樣子,不由自主低聲問道:“你這是怎麼搞的?要不要給你包紮……”
“別廢話!”崔亦田不識好人心地哼了一聲道:“別想拖延時間。”
我心說簡直是沒見過這種人!想要幫他還說我是想耍花招,我冷笑道:“隨便你,最好重傷不治纔好!”
崔亦田突然十分自信地笑着道:“重傷不治的人肯定不會是我,至於到底是誰,我就不知道了,對不對?”崔亦田說着,竟然對自己手裡的一隻口袋說道:“你說是不是啊?”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崔亦田的手中抓着一隻麻布口袋,只見那隻口袋倒是並不大,差不多能裝個西瓜或是皮球的樣子,就被崔亦田吊兒郎當地拎在手裡,那麻布口袋裡也不知道裝着的是什麼東西,聽到崔亦田的話之後,竟然用力地搖晃了兩下。
我頓時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眯着眼睛望着崔亦田道:“這是什麼東西?”
“哦,對了對了!”崔亦田一拍腦門兒道:“我忘了你聽不到她說話!”
說着,崔亦田像模像樣地將那口袋打開了小小的一條縫兒,頓時,我便聽到蘇天雅的聲音在裡面響了起來。
“蘇天淺!快跑!他是判官!”
等蘇天雅剛呼喊出這話,崔亦田已經迅速地合攏了口袋,笑眯眯地望着我。
判官?我愣了一下,“什麼判官?”
“判官都不知道?”崔亦田對我露出了一個十分鄙夷的表情,好像很是看不起似的,砸吧砸吧嘴道:“反正是好人!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我在腦海之中竭力思索着所有與判官有關的詞彙,可是第一個想到的卻不是古代官府中的判官,而是陰曹地府裡的判官。
沒錯兒,之前崔亦田曾經在我們面前假死,爲此和寒燁鬥智鬥勇,再加上他對陰間的事情十分了解,這種種跡象表明,崔亦田應該就是那種地府之中的判官。
崔亦田好像能夠一眼看穿我的想法一樣,非常滿意地抿着嘴笑了笑道:“沒錯兒沒錯兒,現在想的還有點兒上道了,就是那種判官。”
被我認出了身份後,崔亦田竟然還有些十分得意似的,抻了個懶腰道:“現在知道小爺是何方神聖了吧?”
我打量着崔亦田,覺得陰曹地府的判官至少應該是個老頭子的形象,可看這傢伙,染了淺金色的頭髮,一張小臉使勁兒一捏好像能掐出膠原蛋白來似的,身上竟然還穿了一身潮牌,不管怎麼想,都讓人無法聯想到判官的形象。
不過,他似乎也沒必要用這種藉口來騙我,更何況,即便是欺騙,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打量着崔亦田道:“你說要帶我去我該去的地方,就是陰曹地府?”
“你魂飛魄散之後在世上游走了那麼多年,也該回老家了,回去了有什麼不好的?轉世投胎雖然是沒希望了,在地府打打雜,好歹也是個公務人員,總好過你當那個什麼鬼母,黑社會頭頭,有什麼好的?”
崔亦田說的一本正經,可是聽他用這種方式來形容鬼母和陰曹地府,我實在覺得有些可笑,冷眼瞥了崔亦田一眼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我還有件事情沒做完,你先把蘇天雅放出來!”
“她的死活和你沒關係,你以爲你把肉身和魂魄給她,她就能活下去了?”崔亦田伸了個懶腰道:“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打開了幽冥府的大門,讓那麼多孤魂野鬼跑出來,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你搞的我們很忙好不好?”
崔亦田一邊說着,一邊指着自己臉上的傷痕,言下之意,他臉上的傷疤都是因爲最近抓那些孤魂野鬼所致。
“在你回到陰間之前,要把你放出來的那些孤魂野鬼全都送回去,不然的話,陰陽大亂,這個事情搞上去,你就等着以後天天在十八層地獄裡面受刑吧!”崔亦田冷哼一聲,趾高氣昂道:“所以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好自爲之啊!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我警惕地望着崔亦田,腦袋裡面迅速思索着,他這些話裡面究竟有着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雖然我對冥界的事情並不瞭解,但是世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人情世故沒什麼差別,崔亦田說什麼把衆鬼放出來是我的過錯,這一點我承認,但是如果我不將那些冤魂全部抓回去的話,正如他所說,陰陽大亂,到時候他們不過只是能將我送進地獄裡面承受刑罰,但是上面的人總要受到責罰。
崔亦田來和我商量這事兒,不過是希望從我這個根源開始,將事情的危險性降低到最大。
這樣說來的話,倒是沒什麼誰幫不幫誰的事情了,如果我不願意幫他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反正對我來說,魂飛魄散和下地獄,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只是,崔亦田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兒,那些陰魂的確是被我失手放出來的,就憑這一點,我也有理由和崔亦田一起將那些陰魂抓回去。
這個想法剛一從我腦海中冒出來,對面的崔亦田便笑了一聲道:“對啊,你這麼想就對了,反正現在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崔亦田一邊說着,一邊對着我晃了晃他手中的袋子,“你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跟我合作,反正她的這條魂魄,在你手上。”
我望着崔亦田,心中剛剛對他稍稍泛起了一絲好感在此時已經全然不見了,早就猜到了這傢伙肯定還會想別的辦法來要挾我,不會這麼輕易就善罷甘休。
“隨便你好了,”我故意裝出了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對崔亦田道:“行了,說說看吧,說是要把那些陰魂抓回去,總不能靠嘴抓吧?你又沒有什麼辦法?”
憑着我的記憶,那天被放出來的陰魂數以百計,要是靠我們一個一個抓回去的話,恐怕累死了都抓不完。
最重要的是,我之所以想要插手這件事請,也是因爲不想被崔亦田傷害了那些亡魂。
誰欠下來的債,總得自己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