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被寒燁按在推牀上,身體不停掙扎,發出吱嘎吱嘎的劇烈聲響,嚇得我連忙縮進角落裡,回手卻摸到了一個有些乾癟發硬的東西,抓起來一看,竟然是那條斷腿,心裡又是委屈又是惱怒,將那斷腿扔到了一邊!
短短几天時間,我可以說是什麼以前從來連想都不敢想的狀況都遇到了,什麼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事件都碰上了,我是招誰惹誰了?憑什麼要這麼倒黴?這還是一個女孩子應該有的生活嗎?!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推牀被掙扎扭動發出的聲音已經漸漸減弱,只聽到“嘭”的一聲,鐵鍋被寒燁整個掀下來,隨手扔到了牆角,發出“哐啷”一聲響,就在我腳底滾了兩下,我被這好死不死的好奇心驅使着,還把那東西推動一下,發現果然是一口厚重的鐵鍋,上面凹凸不平,裡面內層還有溼漉漉的黑色液體。
“別碰!”
寒燁厲聲大喝一聲,聲音焦急惱怒,我被他這一聲厲喝弄得還有些委屈,縮進牆角不敢亂動了。
那東西掙扎了一會兒,推牀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小,等到黑霧漸漸散盡的時候,那東西終於停止了掙扎。
我擡頭一看,發現那東西好像萎縮了一樣,身體乾癟,幾乎只剩下了一張乾癟的皮,輕輕一碰,就像燃燒過的紙灰一樣,都化成灰了!
在這一攤我不知道該叫皮還是灰的東西里面,寒燁摸起了那個啞鈴鐺。
寒燁好像有些害怕這東西,反正動作非常小心,緩慢地將它拿起來,生怕這鈴鐺會響似的,我看着也好奇,反正那東西已經徹底掛掉了,沒有了恐懼,好奇心再次翻江倒海,“這是什麼?鈴鐺?爲什麼不會響?”
我說完之後伸手想去碰那鈴鐺,寒燁卻迅速地躲開了我,而是取出了一塊黑布,將鈴鐺小心翼翼包好,放進懷裡了。
“走。”
寒燁做事是從來不跟人商量的,扔下這麼句話後,轉身就走,我指着身後,殘缺不全的屍體還在地上,“這怎麼辦?明天會被人發現的!”
“不用你操心。”
既然這樣說,那就算是有辦法了,我跟在寒燁身後走着,剛出了門,他對我招招手,敞開了他西裝的衣襟,我沒明白什麼意思,這動作發生在他身上還有點兒搞笑,什麼?到我懷裡來?
看到發愣,寒燁輕輕伸出手來一拽,我就被他拽進了懷裡,他將我包裹在他的衣服裡面,“別動,有攝像頭。”
我是第一次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下,這麼近地接觸寒燁,雖然穿着西裝襯衫,可他的身體依舊沒有半點兒溫度,我靠在他懷中,能聞到他身上那種特殊的氣味。
其實,細細想想,寒燁身上有那麼多標籤,是一個這樣特殊的人,但是不知道怎麼着,我總是覺得,那些標籤只是被套用在他身上,而他本人,就像一個空殼子,怎麼都讓人覺得疏遠又陌生。
這麼來說吧,寒燁就像一隻精美的包裝盒,上面貼着各種各樣的標籤,但是盒子裡面是空的!就是說,我始終想不通他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而我對他來說,亦然如此。
剛一繞過攝像頭所在的區域,寒燁便鬆開衣服,我識相里地立刻從他懷裡鑽出來,不遠不近地跟在寒燁身後。
“爲什麼不說話?”走了一陣子,寒燁突然扔出來這麼句話,我都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說給我的。
“啊?”我愣了一下,說話?寒燁難道也需要別人陪他說話嗎?我支吾了一陣,“嗯……之前誤會你了,是我的不對,但是你爲什麼不給我解釋呢?”
“換個話題。”
唔……我覺得我腦門兒上肯定掛了三條黑線,這傢伙古怪死了,明明是他要說話的,還要對話題這麼挑剔。
好在我本來對寒燁就一腦袋問號,不假思索道:“那剛剛你幹嘛去了?爲什麼把我自己一個人扔下就不見了?差點兒害死我!”
“再換個話題。”
吐血!再這樣下去我乾脆沒什麼跟他好說的了,可寒燁歪過頭看着我,這傢伙本來就長得冷冰冰的,一張不怒自威的臉,無奈之下,我抿着嘴脣,“那剛剛在標本室裡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食屍鬼。”
這名字聽起來好耳熟,可是食屍鬼是什麼?我執着地看着寒燁,他一臉不想說話的樣子,“喂,是你讓我說話的,你又不理我,那我給你講笑話?”
“顧名思義懂嗎?”
“吃屍體?”
寒燁點頭,食屍鬼,是餓鬼的一種。
我們常聽人說六道輪迴,但是很多人並不明白六道輪迴的真正含義。在所謂的六道中,分爲三善道和三惡道,山道又分爲天道、人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和地獄道則是三惡道。
如果生前業力較差,死後就會進入三惡道。最爲低級,但是痛苦也最少的,是畜生道,就是我們常說的,下輩子投胎不能做人,要做畜生,也是我們肉眼所見的牲畜,水中較多,蠅蚊鼠蟻等等種種。而地獄道是三惡道中經受痛苦最多的,死後要在地獄中嚐盡種種苦難,但是地獄道有別於人間,我們身爲人,是看不見的。
介於兩者中間的,就是餓鬼道,因前世業障太多,流入餓鬼道輪迴,在餓鬼道中無法進食,永世嚐盡飢餓困頓之苦。
因爲業障不同,進入餓鬼道輪迴的惡鬼壽命也不同,業障較輕的可以早日脫生,業障重的,達數十百千年也不在少數,因業障不同,受苦也不同,比如因犯了口業的餓鬼,在餓鬼道中,喉嚨細小如針鼻兒,吃不下東西,導致飢餓纏身;而有些餓鬼,因爲生前挑剔,不珍惜東西或是浪費糧食,進入餓鬼道後,不管吃什麼東西,都覺得味如嚼蠟、腥臭無比,所以保守困餓。
寒燁說,在六道之中,人只是其中一種,常常以自己的認知來判斷世界,過爲狹隘,所以面對很多事情都感到不解,舉個例子吧,同樣一杯水,在人面前,就是一杯無色無味的清水,在天道面前,就是一杯瓊漿甘露,可在地獄道中,就是一杯腥臭的泔水。
說到食屍鬼,作爲餓鬼中的一種,食屍鬼胃口極大,無論如何進食都會感到飢餓,本來如果耐心忍受飢餓之苦,總有一日能夠償還惡業,但是很多餓鬼實在無法忍受痛苦,爲了填飽胃口,竟然選擇噬食屍體,增加業障,用無脫離苦海之日,胃口也變得越來越大,從貓狗動物的屍體,吃到了人的屍體。
“記得它背後的那口鍋嗎?”
我點點頭,“爲什麼你剛剛撬開那口鍋之後,它就死掉了?”
“並非死掉,而是重新投入餓鬼道再度輪迴,”寒燁難得心情這麼好,給我耐心地解釋道:“那口鍋中,揹着的就是食屍鬼的業障,由被它吃掉的東西的怨氣化成。”
怨氣……聽起來還有點兒怕怕的,我吐了吐舌頭,“那剛剛我看到的那些黑霧一樣的東西,就是怨氣咯?”
聽我這麼說,寒燁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着我,“你看到了?”
“嗯……”寒燁的口氣很嚴肅,好像我不該看到似的,一時間弄得我有點兒緊張,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寒燁眯着眼睛打量着我,“這兩天你就不要去上解剖課了。”
“爲什麼?”
寒燁看着半空中的月亮,深呼吸了口氣,聽他的聲音,竟然好像有些擔憂似的,讓我都覺得很驚奇!真是破天荒了!寒燁居然也會有情緒!
“你的天眼已經完全開了,從今往後,還會看到很多不該你看到的東西。”寒燁轉過頭來,那表情近乎關心,只是我實在不敢相信那的確會是關心罷了。
“總而言之,從明天開始,我會宣佈罰你在圖書館上自習,不允許你上解剖課。”
什麼?什麼什麼?我的耳朵沒出問題吧?寒燁說完這話就往前走了,我立馬不甘心地追上前去,拽着寒燁,“你說什麼?憑什麼要罰我?”
寒燁歪着頭,皺着眉頭,好像鄙視我的智商似的,用理直氣壯的口氣道:“是保護。”
他的口氣有點兒彆扭,本來應該是很讓人感動的話,爲了保護我……但是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保護別人的方法!?
“不用說了。”寒燁做出了決定,就決不允許別人和他討價還價,“上樓去。”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我賭氣地看着寒燁,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賣什麼關子,但是就算是要保護我,是不是也應該跟我商量一下?隨隨便便就突然宣佈要停我的課,這算哪門子的保護?
我還想和寒燁再討個公道,他卻已經背過身去,就給我扔下個背影,一副不容商量的樣子。
我賭氣地拖着步子往樓上慢慢走着,心說也好,反正幾天不見他我就當做給自己放假了!當做誰還喜歡往他旁邊湊呢!
不過想了想,我的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勾了起來,寒燁這算什麼?傲嬌嗎?難道也知道關心人?雖然說這種關心別人的方式還有點兒挺彆扭的。
一邊上樓梯,我一邊摸出手機,這纔看到鎖定屏幕上顯示着的電話號碼,我本來以爲是可可她們打電話問我幾點回宿舍的,沒想到,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試着撥通過去,電話那邊嘟嘟地響了兩聲,提示已經撥通了,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陣鈴聲……
那是最原始的電話初始化鈴聲,剛買回來的手機自動設置的那種,而這聲音,竟然就在我背後不遠處響着。
幾乎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電話就在寒燁身上,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腳步停了下來,肩膀瑟瑟發抖。
就是那種,整個人由頭至腳,被人潑了一盆冰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