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異常,我能看到站在兩邊的聞人吉和寒燁,也能看到鏡子裡面的戲服,但偏偏就是看不到我自己!
是的,是看不到我,僅僅只是我而已,因爲戲服還在鏡子裡面,頭上的鳳冠、身上的霞帔,這一切都清楚地出現在鏡子裡面,但是我根本看不到我的臉和四肢,所有出現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全都是透明的,好像都變成了空氣一樣。
這種感覺令我萬分恐慌,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然而最詭異的感覺是,我明明已經驚愕得長大了嘴巴,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然而鏡子裡卻看不到我的任何表情。
我疑惑地轉過頭看着身邊的寒燁,然而寒燁卻聳聳肩,好像覺得很理所應當似的,他輕輕地拉住了我的手,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面,“沒關係的,不用害怕,只是你身上的陰氣本來就很重,加上穿了這套戲服,所以體質很陰而已。”
有了寒燁的寬慰,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那麼,然後呢?”
“到這裡來。”
說着,寒燁拉着我,帶我來到了鏡子前面,我面對鏡子往前走着,這種感覺更加微妙,明明看到鏡子裡面的戲服在動,甚至能看到往前走的時候,雙腿頂着戲服,勾勒出來的形狀,然而卻偏偏看不到我自己的身體。
寒燁將我帶到了鏡子前面,他站在我的背後,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寒燁的嘴巴湊在我的耳朵旁邊,只是我從鏡子裡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耳朵罷了,就聽到寒燁輕聲道:“閉上眼睛。”
我按照寒燁的吩咐,輕輕閉上了雙眼,感覺到他的雙手搭着我的肩膀,聲音很輕微,而在他的聲音之中,我能感覺到他的雙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自己體質很陰,或者體溫下降了的緣故,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寒燁的手似乎不是那麼冷了,恰恰相反,我感覺寒燁的手竟然比我的身體還要溫暖,這一個想法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時候,我竟然有些激動,鼻間彷彿也有些酸澀,這是第一次從他的身上察覺到暖意。
我輕輕地呼吸了一口氣,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寒燁扶着我肩膀的雙手上,閉上眼睛之後,我只能感覺到他的雙手,也只有這一雙手能讓我感到安全感。
寒燁的動作很慢,很細微,我感覺他正在輕輕地推着我,將我往鏡子前面推去,然而我根本看不到眼前的情況,也不知道鏡子究竟在哪兒,什麼時候纔會撞上鏡面,這種感覺讓我有些恐慌,心裡很是沒底兒。
“寒燁……”我的聲音有些乾澀,感覺好像有人掐着我的喉嚨一樣,說起話來,聲音都不是很順暢,我感覺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聽起來甚至還有些哀求的意味,“你不要鬆開我……”
我突然想到了我還很小的時候,爸爸教我騎自行車,他的雙手在後面幫我扶着車子,那個時候,我也是拖着哭腔哀求爸爸不要鬆開我,然而當我真正騎出去很遠的時候,才發現爸爸已經鬆開了手,雖然當時是嚇得我一下摔倒了,不由得心中還有些對爸爸的埋怨,但是仔細回想起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恐怕也不能學會騎自行車吧。
但是寒燁終究不是爸爸,在我這樣哀求一聲之後,寒燁並沒有給我任何允諾,而是用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低聲道:“你要自己去的。”
果然是寒燁說話的風格……哪怕是殘酷得不近人情,又或者無論對方如何哀求都緘口不言,卻始終不肯說出一句謊話,我或許早就該料到這一點,心裡有種五味雜陳的滋味兒,或許我該感激他未曾對我說謊,哪怕給我看到的現實都是那麼的殘忍。
不過,就如同學習騎單車的事情一樣,或許,只有寒燁的狠心放手,才能讓我更加強大起來。
寒燁話音未落,我就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水中一樣,似乎是沉入了游泳池的深處,我好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一時間不由得有些驚恐,下意識就想要揮動手腳掙扎,但是這種感覺很快便過去了,等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進入了鏡子裡面。
周遭是一片漆黑,我惶恐萬分地看着四周,然而在這片黑暗中,卻什麼都看不到,鋪天蓋地的黑暗好像是未開的混沌天地,我看着眼前的情況,心中不由得一陣恐慌,根本看不到黑暗的盡頭,也不知道在這片黑暗中,究竟隱藏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正對着我指指點點。
“這是誰?”
“從哪兒來的?”
“她來這裡幹嘛?”
我好像是動物園裡被圍觀的動物一樣,環視四周,感覺毛骨悚然,然而背後卻沒有一個可以讓我依靠的地方,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感受到寒冷正在向我不停襲來。
如果,有點兒光亮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個想法傳達到了寒燁那邊,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周遭突然亮起了火光。
這一次不再是幽藍色的鬼火,而是溫暖柔和的橘紅色光亮,這些光亮在我頭頂聳動,乍一看,我還以爲是牆上的火把光亮,但是仔細一看之後,我才發現並非如此——這些火光根本不是被固定在牆上的,反倒是在半空中搖擺遊走,就好像大號的螢火蟲一樣,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火光亮起的時候,我顧不上去看四周的情況,而是下意識地回過頭來,在背後尋找着寒燁的身影,然而讓我感到失望的是,在鏡子裡面好像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至少我現在在背後看到的並不是寒燁,而是一片空蕩蕩的虛無黑暗。
我有些失望,這才轉過頭來看着四周,只見在眼前不遠處的混沌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起初非常模糊,後來卻變得漸漸清晰起來,似乎是正在向我走近一樣,那個人走路的姿勢也非常怪異,歪着肩膀側着身子向我靠近着,就像是不確定前方安全與否而試探性前行的野獸一樣。
在火光之下,那張臉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竟然是班主的臉!
這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見到這位班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鏡子裡面見到他的緣故,他的臉比上一次見到他時看起來顯得更加鮮活了一些,或許是保持着生前的狀態吧,至少看起來像個活人一樣,也不再那麼讓人覺得害怕了。
“你好……”我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話作爲開場白,猶豫着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自己又覺得有些尷尬,好在班主看起來並不在意我是怎麼和他打招呼的,只見班主沉吟一聲道:“你來這裡幹什麼?你不是我們戲班子的人。”
“我……”我吞了口口水,看樣子他已經察覺到我是侵入者了,只是不知道他對我是否有敵意,也就是說,我到底安全與否,我試探性地輕聲道:“我是來幫你們的,我知道你們被關在這裡很痛苦,我想……”
“幫我們?”班主冷笑了一聲道:“真希望你有這樣的本事就好了!小姑娘,我看你陽壽未盡,還是趁早回去過你的日子最好,不要沾惹上這樣的事情,到時候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從班主的話語中不難聽出來,他這人人心不壞,至少不像是那些想要謀人性命的惡鬼,我反倒有些同情他,想到了上次我看到他們經歷痛苦折磨之後,我的想法便更加堅定起來,“您聽我說,不管事情是怎麼樣的,總歸還是可以想到辦法。只要你告訴我你們在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肯定會幫你們想到辦法的!”
我着重用力地說着“肯定”兩個字,但是實際上連我我自己也知道,不停地想要對對方確定什麼,想要讓對方相信自己,這其中本身就有一種暗示,暗示自己的能力其實根本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班主將信將疑地望着我道:“可是你爲什麼要幫助我們?”
“實不相瞞,我的確是希望你們能離開這間教室,而另外一方面,我也是受人所託……”我望着面前的班主,想來他也很想念他的女兒盧詩曼吧,總之不管盧詩曼做過什麼,在父女之情這方面,盧詩曼的所作所爲都讓我覺得非常感動,我咬咬牙道:“我是想幫盧詩曼救您的。”
在我說出盧詩曼的名字之後,班主的表情立馬有了變化,只見他的雙眼之中立刻閃現出了淚花,看樣子我之前的猜測都沒錯兒,盧詩曼果然是班主的女兒。
班主沉吟了半晌,別過身子偷偷擦掉了臉頰上的淚水,這才轉過頭來對我道:“多謝你了,只是我們這裡很危險……”
“就是因爲危險,所以纔想要趕緊救你們出去的!”
實際上,我也很清楚這裡的危險情況,語速也不由得有些加快了,焦急地拽了拽班主道:“所以你可以快點告訴我這裡的事情,我好想辦法救你們出去。首先,你們是怎麼進入到鏡子裡面來的?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們出去?”
“這個說來話長,還要說上次詩曼把戲服送到學校裡來的時候……”
我一聽到“說來話長”這幾個字就有點兒頭大了,“麻煩您長話短說好嗎?我也很……”
還不等我把話說完,對面的戲班班主突然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只見他突然皺起了眉頭,一臉緊張的樣子,“別說話!她來了!”
“她”來了?從戲班班主的語氣聽來,這個所謂的“她”,好像根本不是他們戲班子的人,同時,這個“她”應該很厲害,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從戲班班主的臉上看到這麼畏怯的神情。
我被他臉上的恐慌神色所感染,不由得也有點兒緊張,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緩緩地由遠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