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熟悉的手機鈴聲把我吵醒,我發現自己竟然坐在醫院的排椅上睡着了,頭枕着堅硬的扶手,脖子就像要被扭斷了一樣,而嘴角似乎有個蟲樣的東西在爬,用手一摸,是亮晶晶的口水,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鹹臭味。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又聞了聞,仍然是淡淡的鹹臭味。我驚疑地擡起頭,好像剛纔真有祖魯經過,好在頭頂上是結結實實的天花板,連一絲的天空都看不到。
這時,手機開始不斷地沒完沒了的響。我胡亂毫無目標地渾身上下摸索,終於在右邊的褲子口袋裡摸到了,又費了會功夫,纔好不容易掏出來。
“喂。”對着電話我急慌慌地喊。我想一定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失言沒有回家,她一定又要痛哭流涕了。
但電話裡不是哀怨的聲音,也不是在歇斯底里的尋死尋活,而是一個粗魯的潑婦般的責罵。
“蘇小眉你這個叛徒老闆待你不薄吧,你爲什麼做出這種事”
待終於聽清這暴跳如雷的聲音是徐經理髮出的,我心中就涌起不好的預感,而聲音也顫抖起來。
“徐......徐經理,怎麼了我剛纔睡着了,是......是不是宋佳佳出事了”
“宋佳佳宋佳佳你們都是一樣的貨色你們怎麼都不去死我告訴你蘇小眉,別管是誰讓你來的,總經理說了,你現在馬上滾蛋,從哪來的滾回哪裡去”
狂風驟雨停歇了,耳邊只有話筒裡傳來的令人心慌的嗚嗚聲。
我像一隻被棍子輪蒙了的雞,呆立着,半天也沒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可是,最後我還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又一次被炒魷魚了
爲什麼我按照徐經理的指示一晚上都守在醫院的,我寸步不離,更沒有失職,爲什麼要炒我的魷魚我和宋佳佳是一路貨色又沒有客商要我陪他睡覺,我怎麼會跟宋佳佳這樣可人的女孩成爲一路貨色
僵硬的脖子上支愣的麻木的大腦艱難地轉動,一點一滴地分析,想到最後,我差點蹦起來。
不會吧,宋佳佳不會在我睡着的期間死去了吧
啊,是了,這是我最嚴重的失職的地方。我只顧自己睡覺去了,根本就沒想到她的安危。
我頓時暈頭漲腦就衝監護室跑去,血像是開鍋的水咕咕地從身體各個方位向最高制點腦袋涌去,而小小的腦袋一時難以接納如此多的血液馬上就要爆炸了。
一條生命啊,一條柔弱的生命,還有許嬸,那個可憐的受苦受難的女人。
當醫生告訴我宋佳佳仍好好地躺在病牀上與死神做着艱難的鬥爭的時候,我在慶幸之餘卻感到徹底迷惘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徐經理如此的生氣,而總經理更是炒了我的魷魚。
懷着忐忑不安和極度的茫然,我硬着頭皮來到公司。徐經理一見到我,臉都氣歪歪了。
“蘇小眉,你怎麼還有臉來難道還想來要工資總經理說了,衝你在這裡乾的這些活,不問你要錢就不錯了,別想從公司裡拿走一分錢”
“不是......徐經理,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我到底錯哪兒了,你能讓我見見總經理嗎我感謝他在我困難的時候收留了我,但是能告訴我到底錯哪兒了嗎”我紅着臉,努力爭辯。
“錯哪兒了哼”徐經理從鼻子裡發出重重的鼻音,高高地擡起她的頭顱。“你自己做的什麼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你看看你在無非報紙上的那副形象,叛徒我們公司怎麼養了你這樣的白眼狼”
“什麼”我覺得好像有一盆水從上往下潑了下來,渾身冰涼冰涼。
我瘋狂地跑出公司,瘋狂地跑到大街上,滿大街瘋狂地找報刊發行廳。
在無非報刊的頭版頭條,竟然印着我那張庸俗普通的臉。
我的臉怎麼那麼難看啊我一直以爲我的臉應該比報紙上的好看,可是,太無情了,扁平沒有任何特點的臉就印在報紙上,全世界的人們都看見了,我真想一把給撕了。
但是,我還要看下去,因爲報紙上的我正在對着麥克風慷慨激昂地說着什麼。而在我的頭頂上方,是一個醒目的大標題。“泰和玩具公司逼迫女職員出賣色相贏取訂單”,再往下看,我覺得自己震驚的程度完全可以用五雷轟頂來形容。
報道里是我慷慨激昂的話語,什麼公司搞不正當競爭行爲,爲了與同行爭訂單,硬逼着女職員勾yin日本客商,通過陪吃陪睡來獲取訂單。而我作爲一個公司的女員工深受其害,特別是經歷了宋佳佳自殺事件之後,我不得不勇敢地站出來控訴公司對女職工的迫害。
我覺得自己要暈倒了,報紙輕飄飄地從手中脫落,報紙上我那張圓不圓、方不方的臉,那雙狹小沒有光澤的小眼睛,是那麼的醜陋,雖然只是在我的眼前一閃,但醜陋無比的程度足可以讓我羞愧的一頭撞在對面的車上。
而我眼前的車啊、人啊,彷彿都旋轉起來了,我像是坐上了高高的快速旋轉起來的大轉盤,最後,我一屁股坐在人行道的臺階上。
造謠造謠我的腦海中反覆出現這幾個字。而我在報紙上的那張照片更像是一個噩夢緊緊地撅住我的思想。
我真想像媽媽一樣逃離這個地方,這個城市,再也不要見到任何人。
模糊之中,好像是手機響起來,找到手機,果然是,音樂一遍遍響個不停,是張昕。
在電話裡,張昕的聲音聽上去焦急而又關切,但更多的是好奇。
“蘇小眉,泰和公司真的就像你說的這樣嗎這個老闆真是該殺,比我們老闆還要壞上一百倍......你也被潛規則了嗎”
聽了張昕的話,我真的想立即就去跳懸崖,但是我還得裝出耐心的樣子,做解釋。
“嗯,沒有報紙上說得這麼玄乎,真的沒有......”
“可是這不是你說的嗎,在頭版頭條,有你的一個特寫。”
“是......可是我的原話不是這樣的......”
“宋佳佳是去了泰和公司嗎她沒有傷害那個日本人嗎”
“宋佳佳是泰和公司的,她......確實傷害了日本人,可......”
“哇,泰和公司的老伴簡直就是禽獸不如,爲了拿到訂單,竟然逼着女職工去賣yin哎,宋佳佳的命也太苦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蘇小眉,你真的沒事嗎你們老闆逼迫你了沒有”
我徹底無語了,我在電話裡喊得口乾舌燥,到最後轉了一圈,依舊是開始的話題,我無法改變張昕的想法,在強大的輿論面前,我無能爲力,縱然長着一百張嘴,我也無能爲力。
祖魯的屎仍然源源不斷地順着頭髮稍往下淌,已經足足淌了半個時辰了,但依舊那麼茂盛地汩汩向外流淌。
“誰來幫幫我,幫我清洗一下,我的眼睛都被屎給糊住,睜不開了”我閉着眼睛,向四周大喊。
但沒有人搭理我,周圍竟然靜悄悄地一片,剛纔還熱鬧得不得了,現在卻一片清冷,我剛纔還是一個搶手貨,現在卻變成了沒有人搭理的臭狗屎。
“你們剛纔不是都要爭着要我嗎現在怎麼都不搭理我了”我張着兩條胳膊,試探着向左走幾步,又向前幾步,像瞎子一樣摸索。“阿南花蟬可屁蟲虧我們還共患過難,你們不能撇下我不管”
“不是我不管你,實在是......他們不夠意思,剛纔還爭得不可開交,就因爲祖魯的屎的緣故,他們就都不要你了......其實,我本來就沒想要你,所以,現在我依然不要你,你可別說我不夠意思啊。”耳邊響起可屁蟲羅哩羅嗦的辯解。
“可屁蟲原來你沒有走,這裡邊還是你最好,你快來幫幫我”我歡快地大喊。
“他怎麼會最好我也沒有走,”阿南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響起。“難道就他最好嗎他根本是在看你的熱鬧,他那顆牙笑得都快要掉了,難道你沒看見”
“笑總比皺着眉頭的好吧,你看看你,你的眉頭都皺成牛角了,不就是一灘屎嗎,至於把你臭成這個樣子那兩個女人更可笑,你看啊,捂着鼻子都跑到天邊去了,有這麼誇張嗎我說你看見了嗎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啊,我真的是很仗義了”
可屁蟲衝着我嚷嚷。
“我當然看不見,我都這樣了,能看見什麼你們嘲笑的嘲笑,嫌棄的嫌棄,唉,真是世態炎涼。現在你們誰不嫌棄我,幫我把頭上的屎洗掉,我寧願以身相許”
我氣鼓鼓的說。
但是周圍卻寂靜一片,半天沒有迴應。只有風吹過,颳起地面的枯葉簌簌的響。
“哎,你真是一個倒黴蟲,剛纔你還是搶手貨,可是爲什麼不抓住機遇呢我是很想要你的,但是你有眼不識泰山,不選擇我,現在你就是倒貼我也不要了。”阿南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我這裡有黃符的,我可以幫你治病”我像一個江湖藝人極力推銷狗皮膏藥。
“算了,這個黃符不要也罷,它連你都保佑不了,你知道祖魯這個傢伙那坨屎的威力嗎當然,你自己是看不見的,你現在頭頂上不僅頂着這坨臭氣熏天源源不斷的黃屎湯,而且在你頭頂上方的天空都被薰成黃色了,黃底黑字,你知道上面寫着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