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州。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趙憲在前方金色契書上寫下了自己大名，待到一縷金光飛入體內、契約成立，他開心的大笑道。
店中的五老會一行人，收起契書，同樣面露喜色、出聲附和。
接下來的大半天，趙憲又跟五老會方面就貿易協議進行了更加詳細的協商。直到把他們送至城內招待洞府休息，趙憲這才長舒一口氣。
沒有返回自己洞府，而是轉身回到了店鋪、進入了地下密室裡。
看着隱藏在黑暗中的無面石像，趙憲神色複雜、思緒萬千。
自從萬界聯合會被萬仙盟誅滅、並被列入永久捕殺名單之後，作爲聯合會在九山州的暗子，趙憲就一直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每天心神不寧，時常會出現萬仙盟找上門、把自己突然逮捕的幻覺。
而沒有了聯合會提供物資，店鋪的貨源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客流量每日下滑，幾乎就要堅持不下去。最後還是他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把這些年積攢的家底全都用光，這才勉強重建了供應鏈。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趙憲心中如此說道。
聯合會的風波已經平息。
在萬仙盟搜捕最爲嚴厲的日子裡，他們都沒能發現趙憲的真實身份。以後應該也都沒什麼危險了。
經過他幾年的苦心經營，店裡的生意也重新走向正規。最近更是和五老會的一支商隊達成了商業協議。每年光是固定的交易物資，價值就高達上千萬貢獻度。
“雖然沒有了真仙賞賜，但光靠店裡的利潤，也足以支撐我一路修行到化神境界了。” ωωω •ttкan •C〇
“聯合會覆滅，利潤不用上交、盡被我收入囊中。過的甚至比起之前還要滋潤……”趙憲頗有些得意的想道。
“果然是禍福相依，世事無常。”
最後再看了一眼無面石像，趙憲心中已經決定，永久將這處地下密室封存。
今後關於他曾經是萬界聯合會一員的秘密，就永遠不會有人知曉了。
“真仙慈悲，想來是不會怪罪我的。”趙憲恭敬的行了最後一禮，而後將密室封死。
完成這一切後，趙憲如釋重負、宛若新生。
但是在返回洞府的路上，他擡頭看着玄黃界湛藍的天空，不知爲何心中忽的涌起陣陣不安。
趙憲向來是對自己的直覺很有信心的，當即腳步一頓。
仔細回想着最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思慮良久，趙憲都沒有找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奇怪……”
心中紛亂的感覺愈發強烈，趙憲忽的心有所感，朝着周圍人望去。
一看之下，瞬間讓他冷汗直冒。
原來不光是自己。
九山州自由貿易城中，此刻凡是在大街上閒逛的修士，似乎全都隱隱察覺到了不妥。心亂如麻，神情緊張。
更有甚者，額頭冷汗直冒，腳步虛浮。
“這……”趙憲腦海中忽的浮現出，暴雨來臨前、螞蟻集體搬家的畫面。
“莫不是要有彌天大禍發生？”
趙憲忽然莫名想起了這九山貿易州的由來。
本來此地還是龍蛇混雜、九山並立的混亂州域，因爲萬仙盟與五老會雙方交戰，天尊法相一眼之下，山川變平原。
這纔有了現在繁華的九山州。
“難不成，當日之事，又要再度上演？”趙憲浮現出這個念頭，隨之不禁打了個冷顫。
雖然理智告訴他，無論是萬仙盟、亦或者是五老會，爲了彼此雙方的利益，都不會在九山州再度開戰。
但眼前這番異狀，卻是讓他篤定、必有災禍要發生了！
“逃！”
僅僅是片刻之後，趙憲就做出了決定。
沒錯，他是愛財。
他也想成爲化神大修士，鎮壓一方。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以他在九山州這些年錘鍊出來的能力，即便是變回一窮二白，換了個地方也能重新崛起。
況且店鋪裡最有價值的那幾樣東西，趙憲一直都是貼身保管。
念及此處，趙憲當即調轉了方向，也顧不得城中禁令、朝着九山州邊境極速飛遁。
他的這一反常行爲，自是引起了九山城內修士的注意。彷彿引起了連鎖反應，毫無理由的，他們也跟着一起逃竄起來。
就像是感應到生死危機後、野獸的本能掙扎一樣。
而事實證明，這些修士的預感並沒有錯。
他們並沒有逃出多遠，一股可怕的波動就自身後降臨。
天空霎時變得黑暗下來。
無數修士連慘呼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被不知名的恐怖存在所吞沒。
感覺到身後剎那消失的成千上萬道氣息，極度的恐懼佔據了他的大腦。
在這個時刻，他的思維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了起來。
“一定是有什麼可怕的災禍降臨九山州了。”
“我的實力，很顯然是無法在這場災禍中倖存的。”
“現在距離九山州邊境，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想要逃到安全的地方，時間根本不夠。”
“九山州之所以沒有傳法陣，是因爲這裡的空間結構極不穩定。擅自發動傳送，不僅不會到達目標地點，反而會被隨機傳送到其他地方。甚至有可能就此迷失在虛空之中……”
“但總歸還有生存下來的希望……”
趙憲思念急轉，身體也隨之做出了本能反應。
直接發動了儲物戒中的隨機傳送陣圖。
周圍場景一陣扭曲模糊。
短暫的眩暈之後，趙憲逃離了九山州、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但眼前所見場景，卻是讓他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喜悅。
而是如墜冰窟，大腦一片空白。
彷彿是漂浮在高空，俯視着玄黃界。
大地之上，密佈出現了上千個黑點。
宛若漆黑深淵，吞噬周圍的一切事物。
整個世界，似乎都要被這些黑點分別撕裂、形成一塊塊蜷曲的碎紙。
大地上的修士們，任憑如何掙扎，都無法在黑域中堅持片刻時間。
紛紛化作扭曲的光線，消失在黑點之中。
……
“原來災禍不僅僅發生在九山州？”
“這是什麼？”
“末日降臨、世界要毀滅了麼？”趙憲呆若木雞。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跟這末日景象交相輝映的另外一幅奇景所吸引了。
被剎那撕成上千份扭曲紙張的玄黃界上空，驀然出現了宛若無數顏料隨意潑灑而成的圖畫。
潑墨畫上，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景象飛速變幻。
而在這副詭異的畫前，一道身影負手而立。
似乎是察覺到孫憲遠遠傳來的目光，那道身影轉過頭來。
尚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面容，趙憲的身體、神魂，就因爲無法容納這強大的壓力，而轟然炸成無數碎片。
死無全屍。
“嗯？”
片刻之後，李凡便已經知道了這倒黴鬼爲何會來到此處。
微微搖頭，不再去管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玄黃界噴涌而出的萬千天地之變身上。
那無數黑點，自然就是他發動滅世計劃之後，魚餌傀儡飛向仙墟、引動的仙人之力。
仙墟仙人的力量，順着那些傀儡連接的感應，傳遞到玄黃界中。
造成了無邊的滅世災難。
而不出李凡的意料，仙墟仙力出現的瞬間，就引起了魚餌傀儡身旁、被李凡佈置的無面真仙像的自發反應。
這些無面真仙像，都沒有實體。而是李凡存粹用無面真仙的源力精粹凝聚而成。
當仙墟滅世之力，朝着它們席捲而來的時候。
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從源力精粹中莫名涌現。 就像蝴蝶破繭，又如花落果現。
源力精粹冰雪消融般，直接消失。只剩下世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取而代之，與仙墟仙力碰撞在一起。
猶如兩股巨浪互相沖撞，激起浪花萬千。
剎那間玄黃界撕成上千碎片。
但似乎正是因爲兩者的角力，才使得已經千瘡百孔的玄黃界沒有在第一時間直接破滅。
“看來我得擔心還是多餘的。”
“無面真仙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李凡心中如此想道。
“抽天地之髓，以得其神。”
口中唸唸有詞，將前方那副詭譎的潑墨畫，盡數吸入身後五行大洞天的虛影之中。
在李凡眼前，一幕幕玄黃界曾經的、現在的、原有軌跡未來將會發生的場景，走馬燈似的次第上演。
除此之外，李凡還從中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不甘求生慾望。
畫面漩渦般飛速轉動，似乎即將有什麼從中孕育而生。
在細細體味之下，李凡竟然察覺到了，玄黃界乞求合作的意圖。
“世界將死，也與人無異。”
“明明已經發現了我在假訛天道，卻爲了可能的一線生機，不僅沒有怪罪我、甚至還願意跟我合作……”
“這卻是我之前沒有想到的。”
李凡冷哼一聲，並沒有答應玄黃界的要求。
也沒有直接拒絕。
而是加快了抽去天地之髓的速度。
隨着無數將生之變，融入體內。五行大洞天也開始發生着天翻地覆的變化。
跟已經走到末世的玄黃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五行大洞天內，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
五行流轉間，趨於融合。
金木水火土歸一，原本極爲明顯的各個洞天之內的壁壘都慢慢不復存在。
一個嶄新的、充滿無限生機的世界，正在形成。
……
而此刻，即將成功晉升化神境界的李凡，卻莫名感覺到一絲危險。
一道光束自虛空之外，瞬息而至。
“不！”
看清楚瞭如今玄黃界的面貌之後，發出了一聲怒吼。
而後在瞬間，就跨越漫長空間距離、鎖定了李凡。
四目相對，二人臉上皆是有些錯愕。
李凡錯愕的是，原本以爲回來的會是傳法。
卻不曾想到，這一世出現的這道身影……
是天醫。
而天醫錯愕的是，李凡這個名義上天法界的最後一個傳人，不知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正在毫不留情的抽去玄黃界天地之髓。
“回來的還真快啊。”李凡心中暗歎一聲。
“還真。”
李凡沒有任何的猶豫，當即心中默唸。
受到仙墟仙力的影響，李凡的感應中，真仙之網對自己的束縛已經變鬆。
天醫也已經發現了自己。
於是不再貪心，直接發動還真。
周圍的場景驟然變得虛無起來。
就在此刻，李凡分明看到了天醫臉上的震驚，以及他渾濁眼睛中猛然爆發出的光芒。
“他這是發現了什麼？”李凡心中猛地一緊。
但周圍的景色已經幾乎變得靜止。
即便強如天醫，他的動作在李凡眼裡也是緩慢無比。
濃濃霧色，將一切景象全都包裹。
世間所有事物，即將真化爲假，實變爲虛。
就在這時……
玄黃界那萬千黑點中，忽的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能夠輕易將玄黃界撕碎的仙墟仙力，竟然在這一刻被生生壓制。
在所有靜止的畫面中，唯獨這抹光華，受到的影響最小。
即便在李凡看來，依舊是慢動作。
但依舊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朝着李凡涌來。
“無面真仙！”
李凡心臟頓時宛若被一隻手狠狠攥住。
天醫的威脅霎時都被拋之腦後。
“終究還是發現我了……”
“天地萬靈、衆生煉神！”
一張血色巨網，在李凡身邊鋪開。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儼然是無數張猙獰的人類面龐。
紅色巨網自李凡而起，朝着周圍瘋狂擴張。
網中生靈，千億、萬億，同時發出臨死前的哀嚎。
那璀璨光芒無視紅色巨網，堅定不移的朝着李凡而來。
李凡從來沒有感覺到，還真的發動時間竟然如此之慢。
眼看那璀璨白光，即將衝到自己眼前。
他的身體不由變得僵直、冰冷。
連思維都不免凍結起來。
好在……
紅色巨網畢竟有了那麼一絲阻攔的功效。
當璀璨光芒鎖定李凡的之前的瞬間。
李凡成功發動了還真。
所有景象，變得虛幻起來。
唯有那抹璀璨白光，依舊耀眼。
……
錨定1年。
解離山巔。
死裡逃生的李凡，渾身被汗水浸染，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這就是真仙之威麼？”
“萬億生靈意念，在其面前也是如此蒼白無力。”
李凡正這麼想着，忽的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異常。
他此刻並不是用眼睛去視物，因爲……
李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身軀霎時微微顫抖。
他的面龐，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