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瀾端着碗,眉眼之間毫無說謊的成分。
若是他有記憶,應該不至於會這樣對待我。
那就是他故意要我忘記過去的事兒咯?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期待!可他不說,我又不敢大意說出來。
萬一他不是,那我豈不是慘了。
也許會被當作怪物抓起來,這次真的是怪物了。
算了,管他記不記得?
如他所說,我現在是鍾離,是我就好。
而他現在都是顧清瀾,是他就好。
這邏輯,總是沒錯的。
“阿離聽話。”
顧清瀾將藥遞到我口邊上,我正要喝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犬吠聲。
“汪汪汪汪!汪汪!汪唔!”
我微微一怔,那會是猛兒嗎?
前世,我最對不起的便是他了,即便他後來成了莫千修,我也一直過意不去。
我很想下牀去看一看,卻不料忘記了顧清瀾還給我喂藥呢,碰到脣上溫熱的藥水,溢入口中,那口中肆意着苦苦的藥味,讓我瞬間腦袋都炸了!我記起來了,上次剛醒來時,好像也喝了這麼苦的藥!
這古代人的藥,真的好苦,好苦啊。
“能不能不喝啊,好苦的。”
我驟起眉頭,嘴裡這苦苦的味道真是受不了,簡直比蓮心有過之無不及!
面前,顧清瀾表情嚴肅,緩緩搖頭,沉聲道了兩個字:“不能。”
看他這樣子,我是伸頭得喝,縮頭還是要喝下去
!
索性長痛不如短痛!我擡手,直接抓過碗,在他擰眉中道:“那我就大口喝完算了!”
“嗯……”
“好。”
他似乎被我嚇到,說話都有些結巴。
我餘光看見他微微皺着的眉頭和眼中淡淡的光芒——
哎呀,算了,不再去想他到底是誰,如他所說,是他就好……
我默默在心中想着。
一口一口的苦藥汁子落入口中,那滋味,簡直是太棒了。
讓人一生都不想再回味一次!
“大少爺,糖餅兒和粥都已備好,夫人身子不適,就在房中用膳嗎?”碗放下時候,門口剛巧傳來清脆的少女聲音,我大概記得她好像是叫……紫芋,不知道是否是這個名字。
“是吃的紫芋嗎?”我不斷的吐着舌頭,被苦的不行。顧清瀾回眸望着我,淡笑道:“嗯,這名兒還是你給取得……”說完,他又道:“就這麼苦?”我點點頭後,門外傳來紫芋的聲音,“大少爺,可以進來嗎?”
“進。”
顧清瀾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似得。
我看着紫芋走進來,端着的盤子。
上頭那一碗漂亮的芋荷粥,紫色的芋頭和綠色的荷葉點綴在白色的糯米里,看起來就很美味。
不由得想起曾經,大人給我做的那粥……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麼來。而那旁側金燦燦撒着糖粒子的餅兒,更讓我想起我曾經和大人在土地廟裡,合作出的糖蒸酥酪餅。記憶彷彿還停留在昨天,眨眼間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鼻子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掉下來。
若早知現在,當初就是再難喝也要喝完了!
“怎麼好端端又哭了
。”
顧清瀾聲音有些煩躁道:“下去!把門帶上。”
紫芋竟然還在嗎?我擡起頭看着紫芋的背影,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都是這裡的丫鬟,唯有我被看上了,是這院中的“鳳凰”,卻也是大家背後嚼舌根的對象……
等她下去了,顧清瀾聲音一轉冰涼柔聲道:“怎麼了?是傷口又疼了麼。”
“不是。”我是心疼,我看着那粥,就覺得心疼的難受。
“顧清瀾,我……我想嚐嚐這粥。”
他眼底劃過一抹憂愁,他拿着勺子不知是不是該餵我,我自己拿過來,低頭,舀了一勺子後只吃了一口,就泣不成聲。
粥的味道極美。
美的我眼淚掉在碗裡,一滴兩滴三滴……砸出漣漪來。
“阿離……”
他擡起手,卻又放下了。
“太好吃了。我都餓壞了,嗚嗚,藥太苦了……”我一邊說着,一邊拿過旁側漂亮的小餅兒,吃了一口,滿嘴是香,酥軟極了。
我不敢擡頭,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見我偷偷掉的眼淚。
突然,他嘆一口氣道:“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逼着你學女紅了!”
他突然生氣了,語氣含着怒,卻是生自己的氣。
瞬間,我的眼淚都忘記了掉。原來我昏迷,另有隱情?心裡更難受的是,他不是有記憶……
我嚥下口中鬆軟的餅擡眸看着他,他亦是看着我道:“是我着你學女紅,半夜不許你吃宵夜,你才偷跑出去,我不知你真的會去,所以……”
他似乎說不下去了,我擡起頭看着他道:“所以?”
原來他所謂的重新認識,是因爲自責,不是因爲記憶。
是我想多了
。
我有些失落,但是,不吃宵夜自己跑出去,怎麼聽起來都覺得是自己的錯,三頓飯管夠就行了,還宵夜?
“所以,你纔會被大力者打了一鞭,這事兒,到頭來,怪我。”
顧清瀾蹙眉說完後,目光又甚是堅定道:“以後,不管你做甚麼,不想做甚麼,嗯……除了吃藥。”
“我都會允你。”
我看着他眼中的堅定,突然間覺得,心酸之外,自己真的很幸福。我們都一樣,我愛着大人,而他如此深愛的也是之前的鐘離。
若是知道已經換了一個人,他定然和我一樣的難過。
我低下頭,又咬了一口餅子。
這正宗的宋朝伙食,果真不一般。
不是現代可比擬的。
我努力忽略心裡的失望,門口突然傳來叩門聲:“瀾兒,出來。”
是個略微蒼老的女人聲音。面前的顧清瀾瞬間眉頭皺起,看着我,又看了看門的方向,沉聲對我道:“別怕,一切有我,是母親。”
然後他不管我什麼反映起身往門口走去——
“母親。”
“嗯。”
那女人應了一聲後,走進來。
我看着這身衣服便知道是當家主母的身份。可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住討呆才。
我嘴角興許還有食物的殘渣,我都還沒來得及擦掉,也還沒有準備好說什麼,甚至還沒看清楚她,她就已轉身走了,只掃了我一眼,就走了!
真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