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李華的亡魂嚇得趕緊叩頭,大叫冤枉:“我是真的不知道呀,我只知道我生前出了車禍,然後,就被人抓了,說我已經死了,亡魂需要去地府報道,一路經城隍、黃泉路、鬼門關、再排隊來到這兒的。”
判官放軟語氣,看着亡魂身上的印記:“李華,現年二十八,京城人氏,死於車禍,卒於2012年12月31酉時三刻。勾魂使者趙江,楚強,京城朝陽區城隍主張興審覈,鬼門關牛頭馬面二審……”
判官大怒,怒拍了驚堂木,讓鬼吏把牛頭馬面傳上堂來,厲聲喝問。
趙強楚江等最低級的勾魂使者,判官還不屑見他們,只是把他們的上司牛頭馬面叫進來問責。
牛頭馬面跪下來,也很無耐,勾魂使者可不好做,成天面對各種各樣的死亡,及亡魂的胡攪蠻纏或扮可憐博同情,沒有過硬心理素質的鬼差還真幹不長久,勾魂使者看似風光,實際上跳槽率非常高。
先前的勾魂使者犯了錯,被打入地獄受苦去了,新上任的鬼差還不懂規矩,沒想到上剛上任不久,就出了這樣的弊漏。
判官也知道勾魂使者是所有鬼職當中最容易出問題的,跳槽率相當高,於是稍稍平息了怒火,說:“既然陰差犯下錯,那城隍呢?城隍的眼睛也瞎了嗎?”
牛頭解釋說:“前陣子京師城隍被陽間督察凌大人罷免神職,如今京師京城之位空缺,所有京城各區各縣城隍都在盯着那個位置,應是無心辦事吧。”
判官大怒說:“城隍無心辦事,那你們守在鬼門關何用?吃白飯嗎?”牛頭馬面天生就擁有一雙電眼,更是守在鬼門關的第一道屏障。生魂和死魂很容易分辯的,居然也把生魂給帶了進來,着實失責。
牛頭馬面低下頭來,囁嚅着解釋:“還不是陽間那羣臭道士,不知收了亡魂家屬多少錢,居然施法跑到鬼關門處搶亡魂,卑職就與他們打了起來。大概就疏於防犯了吧。”
一旁的亡魂李華聽了大爲吃驚,這世上當真有勾通陰陽的道士?
想到先前在鬼判殿外見到的凌陽,李華心下五味雜陳。
判官皺眉,陽間有些精通術法能夠勾通陽陰的道士或術師,時常跑到鬼門關或閻羅殿來搶亡魂或超渡一些罪該萬死之人,使得地府審覈工作加重,不過這些道士還是滿懂規矩的,一般只負責超渡,少有仗着真本事與地府對着幹的。
所以當牛頭馬面那兒拒絕後,這些道士們也就知難而退。也有道力更爲高深的,可以直接與判官勾通。判官在審查了當事亡魂生前行事,劣跡不多者,大都睜隻眼閉隻眼不再發放第二殿受審,而是直接發到第十殿進行輪迴。
而惡劣的一種就是仗着有些術法,公然在鬼門關與牛頭馬面搶亡魂的。
判官冷冷地問:“是哪個道士?”
“就是正一教的李銘。”
“又是他。”判官憤恨無比,這個李銘,乃龍虎山的外姓弟子,與龍虎山掌教張臻遠是師兄弟。只是比起張臻遠的低調,這李銘就是一個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他能夠勾通陰陽的牛人似的,到處宣傳他的奇大本事,隔三岔五就會跑到陰間一趟,專門替那些生前作惡多端的亡魂超渡,破壞陰間秩序。
判官對這人也是無比的憤恨,卻又無可耐何。主要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陰間缺錢的鬼衆實在太多,有的勾魂使者得了錢財未進入城隍廟就把亡魂放回去了,或是打不過這些術法高深之人,不得不眼睜睜地看着亡魂被道士搶走。有的亡魂甚至進入鬼判殿都還有道士的赦令下來,不給這些道士面子又不行,否則這些法力超強的道士在陽間大肆搞破壞可就慘了。
判官問:“李銘搶走的亡魂是誰?”
“一個年輕人,叫李城,與人飆車卒於2012年11月二十一日。”
李華再一次驚呆了,李城不就是與自己飆車的那傢伙麼,難不成他也死了?只是,他怎麼沒見到他呢?
判官翻了李城的生死薄,冷笑一聲:“這李城本是該死之人,這李銘也實在膽大包天,居然與天道作對,與地府作對。哼,這些年來地府不與他計較,他就以爲自己當真能溝通陰陽?待我凜明王爺,派日遊神去陽間,捉拿李銘歸地府審判。”
“至於這個李城,哼,也罷,就容他再多活幾日,待本官凜明閻王,再派日遊神前去收拾他。”
判官又拍了驚堂木,對呆若木雞的李華道:“你陽壽未盡,被纔剛上任的鬼差拘錯了亡魂,也虧得你的肉身保持完好,得以有重返陽間的機會,你好自爲之吧。待還陽後,要多做善事,以免將來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
判官大至翻看了李華的生前事蹟,冷冷地道:“依你前生所做之事,多半是打入地獄受刑的份。還陽後,多做善事,將功抵過吧。”
李華大喜,唯唯稱是。
牛頭馬面親自領着李華,離開了鬼判殿,他們要領着李華去喝陽水。
生魂進入陰間,身上已沾了陰氣,就算還了陽,身體也會虛弱不堪,容易受到邪氣浸攏。所以一旦有被誤抓的生魂,在還陽之前,都需喝下陽水。
得知自己可以還陽,李華非常高興,膽子也大了不少,發揮出他平日裡的八面玲瓏,向牛頭馬面保證,等他還陽後,就多給他們燒錢來,以慰他們的辛苦。
牛頭馬面高興壞了,天知道,他們雖是地府中級神職,卻專做沒什麼油水的活兒,還不如底下那些小鬼們的日子過着滋潤。
所以天長日久的,對待亡魂就沒有耐性,輕則呼來喝去,重則隨意打罵都是家常便飯。
如今見李華如此“上道”,如何不高興,領李華去喝了陽水後,還親自護送他去了還魂臺。
一路上,李華也問了諸多問題,也知道人死後靈魂都會進入陰間受審判。一些沒有被超渡的,在去陰間的路上就會很悽慘。一些請了道士超渡的,就可以插隊享受好的投胎名額或減輕罪行。
甚至一路上,李華也還瞧到了些熟面孔,這些都是時常出現在電視上報紙上的經濟或政治人物,這些人大都戴着鐐銬,被推攘着前行,便問原因。
牛頭馬面說:“生前罪惡深重的,都會戴上鐐銬,一來避免他們被陽間的道士搶走,二來也是對他們生前壞事做盡的懲罰。”
看着這些生前風光顯赫的人物死後卻受着豬牛般對待,李華心頭一陣惶恐,又問:“那們會下地獄麼?”
“肯定的。”
“那會在地獄裡呆多久呢?”
“嘿嘿,這個可說不準,得等到與他們有過因果的受害者全都轉世股了擡,他們纔有機會被放出地獄,但饒是如此,他們也只能投到下等道。”
“什麼叫下等道?”李華問。
“就是做下等人,窮人,乞丐之類的。這都還要好些,最慘的是投入牲畜道,”
李華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趕緊問:“那生前做了善事呢?”
“無善無惡者,直接投胎,大善者,投個好胎,中善者,可以在地府享受一定鬼壽再投胎。大善者,可以視其意願,要麼去投個好胎,要麼直接昇天,在天庭當差,或如你們陽間那樣,當個舒服的公務員。”
李華又問:“那善惡相等呢?”
“直接去輪迴殿投胎,男轉女,女轉男。惡大於善者,仍要進入地獄裡受刑,等受完刑洗清身上罪孽,才能去投胎。”
馬面看了李華一眼,嘿嘿一笑說:“小子,你生前也是惡多於善呀,還陽後,一定得多做善事。否則將來死後,你仍要下地獄受苦的。”
李華趕緊表示他還陽後一定多做善事。
“好了,前邊就是還魂臺了。記着,你在陰間的事兒不許告訴任何人,若是泄露了天機,後果非常嚴重的。”
李華嘴巴張了張,點了點頭,心頭卻抑鬱,他還想回去後對朋友大肆吹噓一通呢。
“哎,等等,再問一件事。”李華說,“我在鬼判殿排隊的時候,看到我在陽間一個熟人,他叫凌陽。好像是你們地府的督察使,是不是真的呀?”
牛頭馬面頓時一驚:“你還是凌大人的朋友?”
“咳咳……算是吧……”李華有些不好意思。
牛頭非常羨慕地說:“凌大人的朋友可了不得呢,但凡凌大人的朋友,大都是大善人呢,最起碼都是小善之人,鮮有爲惡。”
馬面附和着說:“這些亡魂受了凌大人的感化一心行善,不但自己得了善終,還能惠及家人呢。”
最重要的,凌陽還從中受了益,牛頭馬面羨慕兼妒恨着。
“我聽說凌大人在陽間又立了大功,據說又要升官了。”牛頭說。
馬面撇脣:“你的消息落伍了,凌大人已經升官了。”
“啊,什麼官?”李華和牛頭同時問。
“地府總督察!”
“噝!”牛頭倒吸口氣,“不會吧,這麼牛?”
“地府總督察很厲害麼?”李華趕緊問。
馬面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能不厲害麼?原先也與咱們平起平坐,如今人家卻是高咱們一頭,統管糾察地府億萬神職鬼衆,位高權重呀。”
李華也是倒吸口氣,更多的也還有妒嫉和不解,“他是陽人嘛,陽人怎麼可以在陰間當官呢?”
“誰叫人家法力高強?”牛頭羨慕得眼都紅了。
“凌陽有法力?”李華愕然,“什麼法力?”
“你與他不是朋友麼?居然還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個法力超強的牛人?”牛頭有些不信。
李華摸了摸鼻子,解釋說:“他沒與我說,我還真不知道他居然擁有法力。”李華像是不恥下問的好學寶寶似的,不停地追問牛頭馬面凌陽在地府的身份地位。
得知他一直以爲只是普通三流家族的公子哥的凌陽,居然在地府只排在閆羅王之下,並有糾察斬殺地府陰兵鬼將的權力,李華不由倒吸了口氣。
李華對凌陽還有諸多的好奇,只是還魂臺已到,牛頭馬面推了推他,說:“趕緊還陽吧,遲了恐生變。還陽後記得不許對任何人說起陰間的事兒,否則後果自負。”
李華趕緊表示不會亂說出去的,並表示回去後,他就給他們多燒些紙錢來孝敬下他們。
牛頭馬面非常高興,友好地拍了他的肩膀,並讓他回去不要再做違背良心之事,要多做善事。
……
醫院裡,朱雅麗纔剛送走雷鳴風、朱宇航、方劍陽夫婦後,重新回到病房裡,看着躺在牀上暈迷不醒的未婚夫,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
朱雅麗的母親錢詩韻輕聲對女兒道:“剛纔我聽專家說了,李華已是腦死亡的人了,已經沒救了。你還是要面對下現實吧。”出了這樣的事,錢詩韻心頭也不好受。
不過好在,女兒和李華還未結婚,雖然李華一死,女兒嫁入豪門的機會就沒了,但好在,女兒在李家已撈足了本的,倒也不虧。
“腦死亡的人生還的例子實在少見,就是哪一天真的醒了過來,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了。你也要多替自己着想纔是,反正你們又還沒結婚。”
朱雅麗卻說:“我知道,可是,要我這樣放棄,我實在不忍心。他平時候對我也滿好的,好歹要讓我再努力下吧。”
錢詩韻嘆口氣,女兒如此有情有義,也算是優良品德了。身爲母親,儘管心疼女兒,卻也不好過多幹涉。
最重要的,錢詩韻也還有一定的私心。
女兒這般照顧腦死亡的未婚夫,在圈子裡已得到了一致好評,李家對女兒對朱家的獎賞也足夠李家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看在錢的份上,就相當於女兒當李華的保姆得了。
朱雅麗也不想把大好年華花費在一個植物人身上,可若是現在就置之不理,又實在抹不下臉面。
加上李家給她的回報也豐厚,她就更沒理由離開李華了。
更何況,朱雅麗想得也遠,以李家的身份地位,倘若她當真扭頭就走,不顧李華的死活,說不定她現在靠李家得來的職位也會不保,以前從李家那得來的好處全吐出來不說,還會得到李家的報復。
對未來想得深遠,對道德有那麼些敬畏,對李華也還有些感情的朱雅麗,也着實做不出來那種翻臉不認人的事兒。
吃過飯,朱雅麗又打熱水來,給李華擦拭身子,並給他按摩肌肉,更內衣褲,更換牀單。儘管有護工,她仍是親力親爲。
夜深了,來看望李華的親戚也都離去,只剩下母親錢詩韻和朱雅麗的孃家表嫂袁麗在場。
袁麗與朱雅麗是高中時的同學,後來又嫁給了朱雅麗的表哥,姑嫂感情向來很好,親如閨蜜。
袁麗看着躺在病牀上人事不知的李華,輕聲問:“萬一李華一直不醒,你當真要在他身上浪費青春?”
朱雅麗嘆口氣:“我也不知道。”
袁麗說:“腦死亡的人在法律上已算是正式死亡了,爲什麼你還不接受現實呢?”
朱雅麗說:“我已經接受現實了,只是,就算是腦死亡,也還得觀察幾天的,再等等吧。”
現階段,其他國家已把腦死亡用於法律了,但是我國對死亡標準還停留在心臟死亡上頭。就算確診爲腦死亡,也還要再觀察幾日才能採取下一步措施的。
袁麗點點頭:“那就再等幾天吧,反正也就不差這幾天了。我說這李華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與那些二世祖混在一起做什麼呀。”
朱雅麗說:“李城老子雖是公安公局局長,但上升潛力卻很大,李華的爸爸卻已快到退休年紀。所以,你應該懂的。”
袁麗又說:“李華的父親好像後年就要退了吧,真要是退了下來,你們的日子怕是比不上以前了。”
朱雅麗說:“我知道,可那又有什麼辦法了,人無千日紅嘛。”朱雅麗沒有說出口的是,李家就算真的退下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也比他們朱家好上幾百倍吧。更何況,李華名下還有不少財產,就算不在圈子裡混,靠着李華的財產,他們未來的日子一樣好過。
袁麗又說:“說句現實的話,你們還沒結婚,李華現在死了,他掙下的那些財產,可就沒你的份了。”
朱雅麗說:“無所謂了。”
很快袁麗就又安慰她說:“不過沒結婚也有沒結婚的好處,李家的父母的德性,你當真是嫁給了李華,怕是還要給他兒子守活寡呢。只是可惜了李華,這麼年輕,唉……”看了躺在牀上動也不動的李華,袁麗又說:“他以前對咱們也挺不錯的,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我看了也挺難過的。好生照顧他吧,讓他走得有尊嚴些。”
“嗯,我也也是這麼想的。”到底在一起數年時間,李華對自己勉強還好,儘管也有別的富家子那些高高在上及瞧不起人的惡習,好在,對她還算不錯。朱雅麗也打定主意,做到身爲未婚妻的最後職責。
等母親和表嫂都走了後,朱雅麗又掀了被子,摸了李華的下身,果然尿褲又打髒了,給他重新換了尿褲,發現點滴也快打完了,又按了鈴聲叫來護士換點滴。
護士走後,朱雅麗又拿出熱水袋來,裹着輸液管子,避開冰冷的液體對身體的刺激。
看着李華手上那洞洞針眼,朱雅麗眼睛也酸酸的,放開他的手,去抽面巾紙,忽然她驚呆了。
睛睛一直緊閉了一個多星期的人,忽然睜開了,又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着實夠嚇人的。
“……雅,雅麗……”李華艱艱地移動脖子,伸出手來去抹她的淚水。
在牀上一動不動躺了一個星期,肌肉早已僵硬。他剛纔靈魂歸位後,全身上下就傳來鈍鈍的木木的劇痛,良久才得以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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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幼兒園搞活動,我要去陪孩子們,下午帶他們去看龍舟賽……今天就只有一更哈,親們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