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雙城也沒話好說,遂腆着臉跟葉禎回了府上。一路上雙城都靜默不言,心裡暗暗想着如何除掉聶尚書纔好。
若要按雙城所想, 聶尚書貪污受賄, 徇私枉法, 實乃朝廷之毒瘤, 自有天收, 死了也便死了。可卻同他府裡頭的一干人等,沒什麼關係。因此,雙城還需得謹慎些, 避免牽連無辜的人。
雙城驀然又回想起常淙出的主意,一時心裡微苦。他雖喜歡同一些年輕貌美的姑娘家逗樂, 平時也沒什麼正形, 可從來都不屑於欺騙姑娘家的感情。況且還在葉禎的眼皮子底下, 雙城總覺得不能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就像是……像是不能辜負葉禎對他的心意一般。
如此,雙城不免又頭痛, 他有個不大好的習慣,心裡只要一藏着心事,勢必就要“辣手摧花”,可眼下同葉禎坐在馬車裡頭,哪有花草給他刨?
雙城遂不知不覺的伸出爪子, 逮着簾幕上頭掛的穗子使勁的扯。哪知就這麼一扯, 一整排的穂子全被扯下來了。卻聽葉禎輕聲喚他, “雙城。”
只這輕輕的一聲, 雙城立馬一個機靈回過神來。他見葉禎一直盯着自己瞧, 立馬將穂子藏在了身後。雙城腆着臉,笑道:“哥, 你今日怎麼想着出來尋我?”
他又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解釋道,“哥!我今日什麼壞事都沒幹,只是遊湖喝酒而已!你若不信,你去問五皇子和清樂郡主,他們也都在的!”
然而葉禎並未有什麼表示,只淡淡開口,“你不必跟我解釋這些的。”
雙城不由腹誹,心想:我若是不開口同你解釋這一遭,萬一你誤會我是出門獵豔去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面上卻道:“本也就是隨意逛逛的,哥有什麼不放心我的,還特意出來找我,莫不是怕我一去不歸了?”
葉禎不可置否,因聽雙城話語裡雖活潑,還帶着微微惱意,可眉間卻帶了點愁容,而方纔手底下又有那些小動作,瞬間便知曉他這是藏了心事。於是便問,“雙城,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雙城微微一驚,手心瞬間出了一層冷汗,他心想:乖乖,葉禎是什麼眼睛,這都能看出來?
卻聽葉禎解釋一句,“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是什麼脾性,爲兄一清二楚。”
頓了頓,他嘴角微微含笑,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雙城絞着的十指上,“你從小到大,每次只要一撒謊,就喜歡絞手指。”
雙城心裡一個咯噔,他茫然的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有片刻的晃神。他,和從前的“葉雙城”太像了。很多時候,他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許久,雙城搖頭道:“我沒有心事,只是這幾天睡的不□□穩罷了。”
葉禎心知雙城這是不肯說實話,可又不能逼他太緊,只道:“讓人點了安神香再睡吧。”
雙城搖頭,“沒有用的,我自己一個人睡,總是睡不太好。”
葉禎眉尖微微一蹙,道:“那你想跟誰一起睡?”
雙城:“那我跟哥一起睡就成!”
葉禎斜瞥了雙城一眼,也沒說話,只管閉目養神了。
雙城見狀悄悄吐了吐舌,老實的閉了嘴。可外頭馬車行的又穩又慢,不一會兒雙城又哈欠連天,只得耷拉着眼皮強忍着倦意。
不知又過了多久,雙城眼睛漸漸合上了,頭一歪又歪倒在了葉禎的肩頭。臉才觸到葉禎肩膀,雙城便又醒了,他閉着眼睛心裡舉棋不定,不知是起來還是不起來。
他又忍不住眼睛露出一絲縫兒,偷偷打量着葉禎。卻見葉禎仍是正襟危坐,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竟然是半點都不曾往這裡看來。
雙城向來愛打蛇纏棒,也不將頭移開,仍是靠在葉禎肩膀上睡。可他也不敢太過用力,只拿捏着力道輕輕倚靠,生怕累着葉禎了。可未曾想到這種操作遠比坐着睡覺更累。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雙城就受不了了,只覺得脖頸僵硬着很是難過,而兩條腿本就盤着坐,更是痠麻的不成樣子。他偷偷瞥了葉禎一眼,非常想把兩條腿都翹人身上。
這時恰好馬車顛了一下,雙城順勢被這股子力道震起,整個人往前一傾,試圖摔葉禎懷裡,可卻沒料想中的順利。
只聽“嘭”的一聲,雙城的腦袋就磕在了馬車的頂上,疼的他也不裝睡了,立馬要蹦起來罵人,肩膀卻被葉禎輕輕一按,“坐好。”
雙城只得老老實實的坐好,兩手抱頭使勁揉,邊揉邊大聲喊痛。
初時,葉禎沒理他。沒過一會兒,雙城叫喚的更大聲了,兩手不停的往頭上揉,似乎真的磕狠了。
葉禎忽然傾過身來,雙城沒提防,後背直接就抵在了馬車內壁上。
雙城突然有些不自在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沒事了……”
葉禎道:“那你鬼嚎什麼?”
雙城:“我!哥!你知道的!”
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葉禎,可他也不點破,輕笑一聲問道,“雙城,你知道什麼叫做盜鐘掩耳麼?”
雙城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連帶着耳朵都紅的滴血,紅暈一直蔓延到脖頸處,是一副羞赧難當的模樣。
他只要一想到葉禎全程在看戲,還拿話來取笑。雙城只覺得一陣臉熱,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一會兒。今日這一張老臉算是丟了個精光。雙城心裡淡淡的抽疼,很想去死。
直到馬車停了下來,雙城才繃着一張俊臉,伸手一撩車簾跳了下來,回眼見馬車伕正躬着腰束手站着,一時又斜眼狠瞪了兩眼。
這馬車伕不明所以,被雙城兩眼瞪的往後連退了幾步,險些沒站穩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條腿打着哆嗦。正好葉禎起身要下馬車,只淡淡一記目光掃來,雙城立馬收斂了,擡腿往府裡走去,一路上有下人喚他也不搭理。
老管家一揩腦門上的汗,膽戰心驚的問葉禎,“大人您回來了,二爺又怎麼了,瞧着不大高興啊?”
葉禎淡淡一笑,邊走邊道:“在跟我使性子,不必管他。”
待葉禎換了身衣裳,從書房裡轉出來時,天色已晚,他想了想擡腿又往雙城的院子裡走去,一路穿花過堂,至院門口時恰好見秋茗立在門口。
葉禎有好些時候未見着秋茗了,此時一見覺得秋茗身量長高不少,雖仍是一副脣紅齒白的面孔,可眼瞧着神色卻同以前截然不同。葉禎微不可尋的皺了眉,餘光卻見秋茗的右手指腹覆蓋着一層薄繭——這是練武之人時常用右手執劍的緣故。
秋茗卻毫無察覺,只拱手行禮道:“小的見過大人!”
葉禎淡淡收回目光,右手背在身後輕輕摩挲着手中摺扇,半晌兒才問一句,“你們二爺可在?”
秋茗:“回大人,二爺從外頭回來就一直在院子裡頭溫書,沒出去過。”
葉禎輕點頭,像是隨口一問似的,溫聲問道,“秋茗,你在雙城身邊侍候多少年了?”
秋茗:“十多年了。”他又像回想起往事一般,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二爺心地善良,當年小的家道中落,險些被人賣到下三濫的地方,幸得二爺所救,恩同再造,小的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償還二爺的恩情!”
葉禎不置可否,目光一寸寸的盯在秋茗的臉上,秋茗似乎扛不住威壓,將頭垂了下去,牙齒咯咯打顫的喚了一聲,“大人,您不進去看一看二爺麼?”
葉禎緩聲道:“算了,雙城少有用功的時候,何必打擾他。”
說罷,他轉身就走,秋茗連忙躬身相送,卻在葉禎走遠時,擡眼凝重的盯着他的背影入神,一張清秀的臉上漸漸沉了下來。半晌兒,才又折身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