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一行人便打算在此處逗留一晚。這家客棧甚小,不過好在來往的人並不多。
趕了一天的路,葉禎坐在樓下來,才喝了一口茶水,便皺眉放下了。這時隨從緋色走了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大人,離京城尚有些距離,明日一早起程,想必傍晚便能到達。”
聞言,葉禎輕點了點頭,淡淡道,“讓下面的人晚上機靈些,莫要出了差池。”
緋色沉聲道,“大人請放心,已經安排妥當。”
如此,葉禎輕擺了擺手,讓緋色下去了,可又想起什麼似的,出聲喚道,“回來。”
緋色回過身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去找些傷藥過來,有用。”
“是。”
緋色應聲,下去找傷藥去了。
因着雙城心裡堵着口悶氣,一頭扎進房裡,就是不肯出來。
這時秋茗偷摸着進來了,一見他家公子氣呼呼的坐在牀邊,連忙上去哄勸道,“雙城少爺,你怎麼不下樓吃飯?就是不高興,也別跟自己過不去啊。”
雙城見到來人是秋茗,這才偏過頭來,“我哪裡是想跟自己過不去?明明是葉禎跟我過不去!他以爲他是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走就是十年,現如今好容易回來了,半點好臉色都不給我!他就是想等到了京城之後,想着法子修理我一頓,我纔不上他當,我不要跟他去京城了。我要分家!”
這話一出口,秋茗嚇的臉色一變,他雖不知曉葉禎素日裡的厲害,可光聽說葉禎乃當今首輔,心裡便多少也能猜出幾分。若是沒有點過人的手段,如何能當的了首輔之職。況且葉禎是葉家長房,莫說是自己了,只怕雙城少爺日後在京城,也得唯這位長房之命是從。
因此,秋茗苦着臉又勸,“雙城少爺,您可別犯脾氣了,那位可是您的長兄,怎麼可以直呼長兄姓名?”
然而雙城正在氣頭上,愣是聽不進去秋茗的好心勸告,直梗着脖子嚷嚷,“不去京城,要回濱州,要分家!”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雙城和秋茗都是一愣,就見葉禎攜着清風,款款走來。
“是誰要回濱州?”
一陣沉默。
“是誰要分家?”
秋茗見葉禎臉色不愉,生怕雙城又挨訓斥,連忙上前道,“沒沒沒,沒人說要回濱州,沒人說分家!”
葉禎只淡淡看了秋茗一眼,見他約莫十七八歲,長的脣紅齒白,到也清秀,一時間輕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秋茗咬了咬脣,看了一眼雙城,隨後就低頭下去了。
早先雙城便覺得這位葉家長房行蹤太詭異,這時見他門都沒敲就進來,一時間終於有了正當的理由,嚷嚷着,“誰讓你進來的,進來怎麼不知道先敲門?”
葉禎道,“葉雙城,是你膽子大了,還是覺得爲兄脾氣變好了?”
雙城一噎,原本還挺囂張的氣焰,一瞬間退的一乾二淨。早些年,他便知道葉禎看似溫文爾雅,實則不然,真要下了心思做事,也是雷厲風行。這樣厲害的長兄,他還真沒膽子硬頂。於是也不敢再招惹他,撇撇嘴扭過頭去。自我安慰,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偏偏葉禎不知道雙城心裡所想的“大丈夫”言論,緩步走至他身前,眉略皺的低頭問他,“你身上不疼了?”
雙城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是有傷的,這時被問起來,他才方覺得手心和膝蓋處火辣辣的疼。臉上不由自主的就帶了點苦相。
可稍一擡眼就見葉禎擡起了手,雙城一嚇,以爲這是要打他,當即往牀裡頭縮去,連聲道,“幹嘛,幹嘛,才一見面就要打我?你要是打我,我就不跟你去京城了!”
葉禎手擡在半空中,聞言似笑非笑,“誰要打你?”可見雙城臉色懼色漸濃,一時間暗暗嘆了口氣,順勢坐在牀邊,手輕拍了拍牀面道,“我不打你,你過來吧。”
雙城有些不信,彆彆扭扭的不肯過去,忍不住偷覷葉禎幾眼,見他眸色漸深,又怕他當真動怒,只好一點點的挪至牀邊,低頭小聲道,“哥,你別生氣。”
葉禎道,“我不生氣。”
雙城心道,你不生氣,鬼才相信。
轉眼見葉禎從袖口處掏出一個小瓶,還沒待雙城發問,就聽一句,“把褲腿挽起來。”
雙城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葉禎是要給他上藥,一時間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哥,我……我自己來就行了。”
“別廢話。”
無法,雙城只好聽從吩咐,將褲腿往上拉,露出兩條白皙光潔的小腿,只是兩處膝蓋上,均有一些破皮,有厲害的,滲了血絲。
“嘶,疼。”
雙城忍不住小聲喊了句疼,可話才一出口,就紅了臉皮。總感覺他這是在同葉禎撒嬌,怪讓人難爲情的。
葉禎到沒注意雙城臉色的變化,手上的動作很快,將所有的傷處都上好了藥後,才輕輕吐氣,一時又想起別的,就開口道,“你餓了麼?”
雙城點了點頭,伸手要將褲腿往下拉,卻被葉禎攔住,“沒人看你,省的將傷藥蹭沒了。”
“那我總得下樓吃飯啊。”
葉禎嘆口氣,“讓人送上來吧。”
等飯來的過程中,因有葉禎在此處,雙城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久別重逢,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況且日後要去京城生活,對未來茫然不知的情緒總擾的雙城煩悶。目光飄忽不定,一時瞟向窗戶,一時又瞟過門邊,帶着幾分張惶。
葉禎細細凝着雙城的眉眼,只覺得透着幾分陌生,從前雙城幼時稚嫩的臉龐仍歷歷在目,一聲聲甜糯的“哥哥”,也時常回響在耳畔。
只是如今看來,雙城對他到底是生疏了,其實也不怪他,他那時年紀尚小,記不住事情也是常事。
半晌兒葉禎才低笑着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雙城的頭,“雙城,長高了。”
雙城愣了愣,見葉禎眉眼帶笑的模樣很是親切,終是忍不住湊過身去,紅着眼睛喚了一聲,“哥哥。”
葉禎點頭,含笑道,“別生悶氣了,從前是爲兄虧待了你。日後你在京城,凡事有爲兄照料,你什麼都不必害怕。”
雙城抽了抽鼻子,點了頭,因覺得此時葉禎對他抱有歉意,便想着能不能圖點謀利,於是小聲開口道,“可是哥,雙城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
葉禎道,“那不怕,日後你在我身邊,從前忘掉的東西,我再從頭教你便是。”
雙城心裡一慌,他不是這個意思,於是又開口道,“哥,我是想說,日後我要是哪裡做的不對,做的不好,你能不能寬容一些?”
如此,葉禎便明白了雙城的意思,但並不答應,只道,“回京再說。”
這時方好有人送飯,雙城也不便再說什麼,只盼這“秋後算賬”,能順利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