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英尊主給出的集合時間有七天,這顯然是給了所有參與到這次行動中的弒神者們足夠的時間來做準備。
嗯,高情商的說法叫“做做準備”,低情商那就是“料理後事”了。
畢竟整個弒神者團隊滿打滿算把特蘭西亞的異邦人“助(pao)手(灰)”也算上也絕對不會超過五百人,哪怕有數目衆多的黃金者打頭,但靠這麼點人殺入豺狼人的神靈之地苔蘚山谷,還要對抗一名即將甦醒的邪神,可以肯定的是這五百人裡估計有大半都沒辦法活着回到故鄉了。
多給點時間陪陪家人或者抓緊時間寫遺書埋寶藏等等都是應有之義。
當然,之所以給七天這麼長,也是照顧到了某些遠道而來的傢伙在途中順便辦點正事。
比如現在,在特蘭西亞那妖異的紫色弧光照耀的夜色中,位於安德瑪丘陵與東普魯斯交界的一處荒原上,來自金雀花王國的弒神者團隊就正在這裡紮營。
這個團隊由路易王親自指派,人數不多,但非常精銳。
爲首的兩名宮廷劍聖和一名王室供養的淨化女賢者都是黃金階,還有三十名白銀階的金雀花騎兵作爲主體,除此之外這團隊中還有一名來自環之塔的靈能主宰。
那是個半身人,是剛剛遭遇清洗的環之塔下屬操縱之塔的新任塔主。
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已故的半身人工程學領域宗師級人物老巴赫教授的獨女,也就是老飛輪的小師妹,他年輕時的白月光。
這兩重身份讓小巴赫女士身上有種比同齡人更耀眼的光環。
在過去很多年裡,她在環之塔中都身份顯赫,不過因爲並非人類陣營因此並沒有能在環之塔中擔任實權位置,現在這個操縱之塔的塔主身份還是被“不死者”辛姆閣下強行授予的。
畢竟在這一次弒神行動中,小巴赫女士代表的可是環之塔已經所剩不多的臉面,因而必須被嚴肅對待。
小巴赫身旁有二十多位身穿環之塔制服的施法者,從他們身上的靈能波動來看,這些傢伙最差勁的都是靈能大師,其中甚至有一人的靈能波動達到了主宰級。
但這些傢伙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兒一樣,渾渾噩噩如被操縱的行屍,服從小巴赫的一切命令。
這顯然是非常邪惡的控制手段,但考慮到這些傢伙之前都是黃昏成員,因此這樣的刑罰對他們來說只能評價爲恰到好處甚至有點悲天憫人。
此時,小巴赫女士正站在營地邊緣和一個披着兜帽的矮個子說着話。
那傢伙把自己打扮的非常神秘,就像是羞於見人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從那眼睛上標誌性的傷疤就能分辨出這正是老飛輪那個傢伙,不過他不是來和曾經的白月光談情說愛的。
他是跑來報信的。
“你聽我說,艾米婭,墨菲總督一會就會過來,他雖然答應了與你見一面但他對於所有環之塔的成員都有嚴重的敵視,他認爲你們這個組織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不允許伱們踏入他的領地,這一次來見你也只是因爲你響應了帕英尊主的弒神號召。
我不知道你要和他談什麼,但收斂一下自己的性格,別去激怒他。”
老飛輪小聲提醒道:
“以我在特蘭西亞的所見所聞,我可以評價墨菲總督是非常優秀的統治者!他在黑災的表現可圈可點,而且在帕英尊主心目中地位超然,那傢伙還有些隱藏身份我不便多說,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吸血鬼領主。
你一定要用心一點。”
“飛輪學長,如此謹小慎微可不像是我記憶中的你啊。”
肩膀上站着一隻可愛的機械鸚鵡玩偶的小巴赫發出半身人姑娘們特有的清脆的咯咯笑聲,扎着兩個可愛丸子頭的她拄着一把比她人還高的機械法杖,好奇的對老飛輪問到:
“所以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你?把曾經那個敢和蒸汽領主們對着幹,發誓要把靈能寶珠的奧秘傳揚到世界各地的叛逆工程師哪去了?
我聽說你在離開夏爾多港後和泰勒夫人走到了一起,那個蛇蠍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人,她麾下除了經營黑市之外還有一個由盜賊公會培養出的殺手集團呢。”
“唉,物是人非嘛,你不再是當年的你,我也不再是當年的我了,我們都被時間改變了,就如我記憶中連導師那樣睿智的人,在晚年時也會沉浸在某些奇怪問題上鑽牛角尖一樣。”
老飛輪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姿態,嘆氣說:
“在和你們鬧翻之後,我也曾反思過,年輕時的我確實太過沒溜,受點挫折也是應該的,但你呢?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你的消息了,你和明克斯之間好像出了點事?
方便細說嗎?”
“也沒啥不能說的。”
外表看起來就和年輕姑娘一樣,但實際年齡只比老飛輪小三歲的半身人“婆婆”小巴赫扭頭看向遠方那天穹之上懸掛的星界之創。
她伸手彈了彈肩膀上嘎嘎叫的機械鸚鵡,語氣平靜的輕聲說:
“明克斯一直愧疚於你的遭遇,他認爲是他在我們兩人關係中的突然介入才讓你心性大變,在你逃離夏爾多港後他就一直在疏遠我,我呢,我也不是那沒皮沒臉的人。
因爲我的緣故導致你們這曾經非常要好的兄弟反目成仇,再加上蒸汽領主們試圖壟斷老爹留下的學識,我待在夏爾多港也挺沒意思的,所以就離開了故鄉,遊歷大陸之後受到了環之塔的邀請並在那裡落腳。
我本以爲我的這一生就會以這麼一個不符合半身人傳統的方式度過,結果在生命的後半段又遭遇了黃昏侵擾的壞事。
在我的好朋友莉娜被他們害死之後,我就意識到環之塔裡出了問題,辛姆大人秘密聯繫了我,我們組成了一個隱秘結社共同保衛‘大院長’的奧秘,直到前不久帕英尊主與格林尼軍團強攻白崖才讓我們抓住了機會。
很多人都被黃昏愚弄了,飛輪學長。
在這件事之後我就決心把剩下的人生投入到這些比個人的恩怨情仇更重要的事情裡,參與到弒神之戰中只是第一步,在這之後我也要和黃昏戰鬥到底。
但不是因爲我的道德多麼高尚,只是因爲我還有一些現在不能說出口的私人原因。
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學長。”
“唉,你說吧,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老飛輪聽到曾經的小師妹和自己的小師弟沒能走到一起的真相,他心中並沒有竊喜只有一片苦澀。
過去的那些事都是因他而起的,他很清楚這一點,就如明克斯對他有所愧疚,他這麼多年一直不敢回夏爾多港也是害怕見到自己的師弟,活到他這個年紀已經對過去的很多事釋懷了。
雖然表面上還在痛罵明克斯不要臉,但實際上他現在只希望師弟師妹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回一趟夏爾多港。”
小巴赫很認真的說:
“那邊的情況真的很糟,我們都知道那座城市根本抵擋不住如虎似狼的豺狼人,我前去弒殺邪神也是希望能給我們的同族爭取一些機會,但你我都知道明克斯的倔脾氣。
他在夏爾多工匠大學當了這麼多年院長,早已把那裡的學生視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不會拋下自己的學院獨自逃生。
我也不是讓你去勸他逃離,明克斯是個醉心於工程學的純粹的研究者,他在應對這些外部變化上遠沒有我們兩人這麼靈活,我希望在這個最危急的時刻,你能回到他身旁,就如當年你們兩合作解決那些難題一樣。
有你幫助他,明克斯和老爹的心血纔有更多可能在這場災難之後倖存下來。”
“我很願意,艾米婭,但我現在真的走不開。”
老飛輪面色複雜的說:
“我正在跟進一個項目,一個但凡有點失誤就有大概率會導致整個黑暗山脈瞬間炸裂的項目,我想你這樣優秀的靈能師已經猜到我在說什麼了。”
“和亞空間有關?”
小巴赫面色微變的問了句,而老飛輪點了點頭。
作爲一名剛剛經歷過“黃昏之亂”的靈能主宰,她可太瞭解亞空間力量在做壞事上的破壞力,聽到老飛輪的苦惱,她立刻點了點頭,說:
“那就繼續完成你的工作,明克斯那邊我另想辦法。”
“倒也不必如此,老飛輪的項目最晚在二十五天後就會結束,他可以在完成那事之後立刻前往夏爾多港,豺狼人對於那裡的圍困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而且我們午夜眷族的狼毒大公已經親率大軍趕往那裡馳援。”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幽靜的夜色裡響起,讓老飛輪緊張的扭頭,便看到一雙巨大的血翼在陰影中合攏,穿着劍士袍的墨菲揹負着雙手出現在兩人眼前。他來赴約了。
“飛輪閣下,難道您今天不必跟着莫妮卡女士學習那些複雜的理論和實操嗎?只留下小雪倫在那裡,我覺得她真的不一定能跟上那快到驚人的課業傳授吧?”
墨菲面無表情的問了句,老飛輪有些心虛的說:
“今天那位女士給我們放了半天假,她要給自己做點保養順便規劃一下接下來要開始的改造流程,我又不是逃學出來的,墨菲,我只是怕小巴赫和你的見面不愉快而已。”
“我對待女性一向很有禮貌,就算我不同意小巴赫女士的一些說法,我也不會當面表現出來,更不會無禮的與她爭吵起來,這一點你絕對可以放心。”
墨菲擺了擺手,說:
“你應該回去了,你知道那邊的工作有多麼重要,不需要我再強調一次。”
“我立刻就走。”
老飛輪扭頭又和自己的白月光說了幾句,然後駕馭着一張魔毯離開了這裡,在他走後,墨菲才輕聲說:
“其實我剛纔隱瞞了一點事情,小巴赫女士,泰勒夫人開了高價懸賞您的人頭,那位夏爾多港有名的‘黑寡婦’不希望自己的情人在外面還和別的女人勾三搭四。
你看,我最近很缺錢花,所以我打算接下這個懸賞”
“哈哈哈,您可真是太幽默了,墨菲領主。”
小巴赫被逗笑了。
但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墨菲擡起左手,一團蒼白色的光從他手中爆發開,化作光環橫掃過兩人所在的區域。
這是某種偵查手段,讓她肩膀上的機械鸚鵡發出了驚恐的嘎嘎叫聲,也讓小巴赫意識到墨菲剛纔或許並不是在開玩笑。
“剛纔.那是什麼?”
操縱之塔的塔主警惕的抓起了自己的機械法杖,她看着墨菲,吸血鬼領主皺着眉頭感受着剛纔歐米伽程序掃過四周帶回的信息,他盯着小巴赫,說:
“你身上沒有亞空間污染,但你身上有另一樣東西,準確的說,是你的腦子裡盤踞着某些很可怕的東西,就是那玩意在保護你們不被白崖中的邪教徒污染嗎?
帕英尊主告訴我,說我可以相信‘不死者’辛姆閣下組建的純淨者派系。
我當時以爲他老糊塗了,現在看來,你們這個隱秘結社確實有點本事,居然依靠這種奇特的‘共生物’來保護自己不被亞空間腐蝕。”
“您也很有門道啊,墨菲閣下,這東西藏的這麼深居然都被您發現了。”
小巴赫語氣警惕的說:
“看來‘大院長’對您的預測並不誇張,您果然是能直接影響到大陸命運的關鍵人物,但關於我們腦中的共生物的秘密不該由我來向您解釋。
我之所以一定要死皮賴臉的和您見一面,是爲了替辛姆大人向您傳達一份請柬。
在特蘭西亞的危機和黑災事件度過之後,純淨者派系邀請您前往白崖,準確的說,是‘大院長’邀請您前往白崖,那裡有屬於您的一件東西在等待着您前去獲取。”
“哦?屬於我的東西?”
墨菲眨了眨眼睛,他反問道: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東西丟在那裡?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嗎?”
小巴赫搖了搖頭,有些懊惱的說:
“大院長的運作邏輯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我們只是能問出一些問題然後得到準確的答案並遵從它給出的預言行事,但就連親自修復了它的辛姆大人都很難完美解讀每一個預言。
它說有,或許就真的有吧。
根據大院長給出的預言解讀,那應該是事關一個叫‘督世之眼’的東西”
“嗯,我懂了,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前去赴約的。”
在聽到“督世之眼”這個詞後,墨菲心中瞭然,在當初拿到萬象裝置時,這東西就提示過它要解鎖萬象裝置的所有潛能就得找到督世之眼,然後把它拆開,取出裡面的核心。
當然也不排除這是一個精心策劃,請阿爾法入甕的陷阱,但其中的風險就得墨菲自己把控了。
“好了,話送到了,我們也該走了。”
小巴赫在原地活動了一下肩膀,她露出一個半身人姑娘的甜美笑容向墨菲告別,似乎真的沒打算和墨菲聊更多。
這副果斷的姿態倒是讓墨菲有些好奇,他說到:
“我還以爲您要爲環之塔辯解幾句呢。”
“爲什麼要辯解呢?確實是我們做錯了事,是我們馭下不嚴導致黃昏污染了我們還引發了一系列糟糕至極的變故,這些錯事已經鑄成自然不會因爲一次堅定的撥亂反正就能讓我們逃脫應肩負的追責。
眼下這種情況裡,由我們親手爲文明陣營做一件好事抵得上一萬句空口白牙的辯解和歉意。”
小巴赫轉過身,很瀟灑的揮着手說:
“純淨者們都不是能言善辯的性格,所以,拜託,就讓我們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們的歉意吧,把那邪神斬於馬下,這樣我纔有資格請求以客人的身份進入特蘭西亞逛一圈。
哦,對了。
關於莉娜的事,感謝您的幫助。
我一度以爲我失去莉娜了,她可是我這一輩子裡爲數不多的真朋友。”
“其實,在見到您之前,我一度認爲您是個挑動兩兄弟爲您爭風吃醋而暗自得意的壞女人。”
墨菲在她身後說:
“我要爲我那惡劣的想法向您道歉,您確實是一位極有風度的靈能師。”
“但您爲什麼會覺得當年的我,不是那樣一個膚淺到愚蠢的姑娘呢?”
小巴赫捂着嘴笑了幾聲,說:
“人都是會變的,對吧?
改變纔是這個世界的真理,磐石也會在時光中風化,再愚蠢的人經歷過世事滄桑也會睿智起來,反過來說那些聰明的傢伙一樣會在時間流逝中變的偏執又愚蠢。
我曾經傷害了兩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我的一生都要爲那段愚蠢的青蔥歲月揹負心靈的譴責,而最蠢的是我們都已錯過了和解的最佳時刻,就像是三道不會再交錯的線條從此各奔東西。
但幸運的是,人生並不會因爲一次錯誤就停下延伸,我們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唉,我這個老太太又多嘴多舌了。
抱歉,墨菲閣下,只是講述一下我犯過的錯,如果您能從其中品讀出一絲教訓那我們今晚的見面就沒浪費.”
她轉過身想要看看墨菲的表情,卻發現剛剛還在那裡的吸血鬼這會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居然連老人家超寶貴的人生箴言都不肯認真聽完!
小巴赫婆婆在心裡吐槽到,這血鷲氏族這一代的年輕吸血鬼還真是沒禮貌,不過,那位墨菲總督確實如傳聞一樣,長得超帥的。
“哼,走吧,諸位。”
小巴赫一揮手,營地旁的二十多個靈能師便如趕屍人手中的殭屍一樣站起身。
她看向黑暗山脈的方向,說:
“該奔赴我們的命運之地了,讓我們用實際行動來對那些被傷害過的人訴說歉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