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尹漓並沒有流露出什麼瘋狂崩潰的神態,她看起來只是平靜的敘述着某個事實。
“這不可能。”她再次重複了一遍,彷彿要以此堅定自己其實並不算平靜的內心。
八級魔獸的後裔,不也還是魔獸嗎?
好好活到二十歲,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自己,其實你不是人而是魔獸,恐怕沒人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她也不例外。
這要比有人告訴她,其實你不是蒼羅大陸的人,而是玄羅大陸的更加難以接受。
如果連人都不是了,那自己這些年來究竟在做些什麼?
她好不容易撇清了和魔獸的關聯,她絕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胡亂揣測’。
“據我所知,八級魔獸纔可以幻化爲人形,難道八級魔獸的子嗣,也可以提前化作人形嗎?”
沒錯,她從出生那天開始,就已經是人了。
除了那雙紫色眼睛之外,她並沒有多長出什麼尾巴尖角,也沒有變得遍體毛髮鱗甲,她是個很正常的人。
琉璃雀淡淡道:“確實不可以,聖獸本就很難會有子嗣,沒有多少魔獸能承受那強橫的力量。而即便產下的子嗣,不到八級,也無法幻化人形。”
“那就是了,顯然,我現在只是天境,即便算成魔獸,也只是七級。”她並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她知道,琉璃雀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下一刻它就話鋒一轉:“但這不代表不會出現從未發生過的例外。”
“什麼例外?”
“魔獸和人類產下的子嗣是何種模樣,誰也無法判斷。”
“魔獸……和人類?”她只覺得荒唐無比。
然而在內心,她卻漸漸再次開始慌亂起來。是的,當年那位一直生活在天河那座小山村的母親,在生下自己之前是突然失蹤過一次的。
而那一年,似乎正是兩大魔獸王者爭鬥的時候。
琉璃雀幽幽道:“別忘了,聖獸是可以化爲人形的,你覺得那時候它們和人有什麼分別?人能做的任何事情,他們都可以做到。只是過往,八級聖獸看不上人類罷了。畢竟我們眼中的人類,就和你們眼中的魔獸一樣醜陋。”
“你自己也說了,聖獸的力量太強大,就連魔獸都難以承受得住。更何況,是一位普通人類女子?”她緊守着‘防線’,希望能夠駁倒它。
“呵,你的母親是一位普通人類女子麼?那你覺得,她憑什麼能生下一位像你這樣的……怪胎?”
“普通人生下的子嗣之中出現修行者,這並不奇怪。”
“聖獸幻化爲人之後,會有怎樣的變化我並不清楚。但你別忘了,那一戰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天狼王也同樣受了重傷,他的狀態,或許讓他的力量出現了變故,所以你那位人類母親意外的承受住了那種力量。”
“呵,聖獸和人類的子嗣,都能擁有這樣的天賦?”聽琉璃雀這說法,自己之所以能有這樣的修行天賦,完全是因爲天狼王的賜予了?
然而,這其實是不太可能的,因爲她的修行天賦好過頭了。
琉璃雀明白她的意思,事實上,僅僅二十年就修煉到這個地步,讓它也覺得不可思議。天才也要有個限度,這樣的天賦別說是冠絕所有人類,恐怕就連天狼王自己都比不上吧?
它幾乎可以預料,只要不出現變故,繼續這樣修煉下去,尹漓將來的成就不會比天狼王低。
這確實是匪夷所思也不合常理的事情,尤其她的母親還是個普通人。
“或許,是當時出現了某些未知的變化。”
“這都只是你的推斷。”
“你心內應該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順便再告訴你一點,我之所以能做出這個推測,就是因爲你身上有着天狼王的氣息。”
“什麼……”
“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麼會答應你那些可笑的請求?而其他魔獸,又爲什麼會對你那麼特別?”
“我身上有其他氣息?爲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就連聖境高手都察覺不到?”
“你已經見過某些人類聖境了嗎?也是,你的天賦,在人類之中應該無人能及吧?會受到重視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別忘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辦法。”
“我根本無法變成魔獸的外形,而將來也不會!”
“那又如何?就算你是個真正的人類,也依然改不了你是天狼王后裔的事實!他的敵人,就是你的敵人!”
或許是因爲這段談話已經足夠長,哪怕這消息再離奇,再震撼,身爲當事人的尹漓竟然是真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忽然覺得一陣好笑,這一刻她再次體會到了林四曾經體會過的某些感受。
當初他在月國王宮,突然得知自己一直很看不順眼的月山是自己父親,得知自己的師傅連琴是殺母仇人時,恐怕也是類似的感受吧?
不過,自己這次可比他要震撼多了啊……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紫月天狼王的女兒,那自己根本就不是蒼羅大陸的人了。反而,算是玄羅大陸的一員。
那豈非意味着自己這二十年來,都身在敵營?而且,自己現在又在做些什麼,幫助蒼羅大陸破壞玄羅大陸?
啊,這是多麼艱難的抉擇啊,國仇家恨?不不不,這都已經上升到大陸了呢!自己現在應該彷徨猶豫難以抉擇,甚至畢生都無法從那痛苦中走出來……
哇!自己的人生,簡直就快要趕上最悲情的戲劇了喲!
呵,她嘴角劃過了一縷譏嘲笑意。
這些可笑的想法,自己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有必要糾結痛苦嗎?
雖然蒼羅大陸現在戰火連天,各大勢力爭名逐利,暗中也存着許多骯髒齷齪。但至少,那裡的普通民衆還算是被當成人看待的。
至於這邊,如果自己真是這裡的一員,那現在自己只會感到恥辱。
多麼簡單的選擇啊!
自己知道了,所以也僅限於知道了。自己,現在可是那支奴隸抵抗軍的首領呢……
她完全沒有因此而對這裡生出所謂的歸屬感,而且都不需要經過太多思考。畢竟她的想法,本就總是和常人不同啊。
至於那位紫月天狼王,她甚至根本沒有想去見一見的念頭,更別提什麼父女相認的感人戲碼了。
嘖,當年自己的母親恐怕不是自願的吧?
而母親回來之後,受盡冷眼和屈辱,拖着病弱之軀,在那破茅屋內將自己拉扯到三歲時,那個所謂的魔獸王者又在哪裡?
她無聲無息病死在牀上時,他又在哪裡?
她和林四不同,林四出生時就被連琴抱走了,他對自己的父母根本毫無印象。而她,可是和母親一起生活過三年的。
當她再次擡頭看向那五彩琉璃雀時,那雙幽深攝人的紫瞳已經徹底變得清澈無比。
“所以呢?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她所指的,自然是連山。
她的平靜與淡漠,讓琉璃雀很是不解。
它本以爲她會瘋狂的大哭大笑,亦或喃喃自語,或大聲追問駁斥,無法置信,或者不斷追問有關天狼王的一切……
但現在,它覺得她的表現,似乎就像是根本沒聽懂,或者只是在用局外人的眼光在聽剛剛那個故事。
沒錯,她好像,就只是聽了個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一樣。
“你說他?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他的身份!”它將那些念頭排到了一邊,隨後將目光再次放到了依舊昏迷着的連山身上。
“什麼身份?”尹漓浮了浮嘴角:“難道你要告訴我,他也是魔獸的後代?哦,你要告訴我,那青冥風狐王也找了個人類女人是嗎?原來兩大王者大戰了一場之後,還如此的默契啊,同時都找了人類女子,怎麼,難道人類女子還有撫慰魔獸創傷的效果?”
她話語之中帶着滿滿的嘲諷之意,琉璃雀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於是,它也再度惱怒了起來。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後,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真是令我失望無比!”
尹漓一臉玩味的笑了笑:“哦?什麼身份?紫月天狼王的女兒?那我現在命令你跪下,你跪下後,我會認真考慮該怎樣說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話。”
結界在這一瞬間再次變得狂躁起來,以至於附近的樹木不知傾倒了多少,而那溪邊的石子也不知有多少憑空碎裂成粉。
只是,尹漓的身邊,依舊還是一片平靜。
它果然,是不敢對她出手的。
“你可知道,就連你父親,也不能這樣侮辱我!”
“啊,是嗎?那就麻煩你好好說話吧。”尹漓淡淡道。
此時的她,顯得刁蠻而又不可理喻。或許,那個故事終歸還是對她的情緒造成了影響……
五彩琉璃雀險些被她氣得內息暴亂,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它沒有再和她爭吵,而是冷聲道:“他的身體,你應該看到了,你對此就沒有一點感想?”
尹漓歪着腦袋想了想:“感想?很強的身體,超乎想象的強。”
“你說得沒錯,他這身體的強悍程度,是人類不應該會有的。這樣的身體,已經可以媲美一部分七級魔獸。”
“然後呢?”
“他其實,比你更像聖獸之子,但他應該不是。”
“哦?”
“他應該,就是那青冥風狐王!”
噗呲!嬌笑之聲響起在這結界之內。
“哈,你說他是青冥風狐王?”尹漓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她很清楚連山的身世,他確確實實是人類。當初月國王宮那一夜發生的事情,絕大部分都傳了出去。
她知道,他和月山,是真正的父子關係,而且經過了‘血親法陣’的驗證。
總不可能月山和月洛寧也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魔獸吧?那這世上的魔獸也未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