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們並沒有全力趕路,速度依舊不是常人可比的。
在距離益城僅有數十里的曠野上,他們終於追上了扶搖和那一千北方軍士兵。
衆人在看到他的身影后,全然不顧身份形象的大叫着朝他跑了過來。
在他們心目中,硬抗兩千南齊騎兵,獨挑兩大紫星天境的王子殿下,是這天下間一等一等大英雄。
軍中敬重勇士,而他的舉動已經不是什麼勇士能夠形容的了。
他已經讓這些北方軍戰士徹底服氣了,他們爲自己能夠在他的統帥下打仗而感到驕傲。
他努力扯起嘴角,對身邊的人報以親切的微笑,他不願自己那些情緒影響到他們。
而後他見到了被人羣簇擁着的唐小芷。
這位殿下的女人,已經被周圍這一千名士兵徹底接納了,哪怕她自身沒有什麼實力。
但只憑她能在那種時刻站在城頭上,能在之後不離不棄,就已經讓他們真正認可了這位將軍‘夫人’。
她的面容,依舊是那麼的嬌美動人,透着小家碧玉和堅強大氣混合着的別樣氣質,但林四從中體會最深的卻是兩個字——憔悴。
她臉上的已經乾涸的淚痕清晰可見,往昔始終伴隨着她的那股古靈精怪氣息,似乎已經徹底消失了。
雖然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親切笑容,但林四卻彷彿能夠感同身受——和自己一樣,她也在強顏歡笑。
是的,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你回來了啊……”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很自然的縮到了他的懷中,渾然不顧那滿身的汗臭和血污。
шωш⊙Tтkǎ n⊙¢ ○ “啊……”林四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不知該對她說什麼。
他只能輕輕環抱住她,嘴裡無意識的喃喃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懷中的伊人並不知道他這道歉的真實含義,在她看來,林四應該是在爲迎敵時太過魯莽,害得自己爲她擔驚受怕而抱歉吧?
在城頭上時,她想過事後要痛罵他,甚至打他一頓。
但現在她卻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她離開他懷抱時,都顯得格外小心,生怕觸痛了他身上的傷。
她仰視着他因爲心痛而不斷抽搐的臉輕聲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那樣,好嗎?”
“嗯!”林四重重點頭,他生怕再對她多說一個字就會忍不住流淚。
而後,唐小芷終於注意到了不知何時落在林四身後的若若。
和麪對林四時不同,她毫不顧忌的撲了上去,重重一把抱住了她。
“若若,若若……你終於回來了,你擔心死我了。”她雙手緊緊勒着若若那婀娜苗條的後背,勒得她那身黑色綢衫都變形了。
而後她才彷彿突然反應了過來,連忙鬆開了一臉笑意的黑裙少女。
“你沒受傷吧?昨天晚上你做什麼去了?風餐露宿很辛苦吧?有沒有捱餓着涼啊……”
她上上下下不停‘檢查’着若若的雙手雙腿前胸後背,彷彿她是個易碎的精緻瓷娃娃。她生怕她哪裡被磕着碰着了,最後甚至用手背去觸碰她光潔的額頭。渾然忘了,在場還有上千人在看着她們呢。
“我沒事。”若若笑得愈發明媚了,她甚至忍不住對林四露出了一個富含得意和挑釁意味的眼神。
在發現她連油皮都沒有破損一絲之後,唐小芷才終於放下心來,隨後又忍不住埋怨起來:“你走之前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不讓我和你說。”若若偷偷瞄了林四一眼,露出了一個頗爲委屈卻又不敢聲張的表情。
哪怕林四此時依舊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之中,也依舊被她這句話給弄得差點火冒三丈。
這女人,是故意的嗎?她行事全憑自己心意,會在乎自己的命令囑託纔怪?她是不是見不得自己和小芷好?
果然,他立刻就迎來了唐小芷的數落。
不過對她的數落,他卻沒有絲毫不滿,他只是連連苦笑點頭,心內完全沒有覺得她這是厚若若而薄自己。
如果是若若傷害了自己,她肯定不會這樣數落她吧?她會提前對她失望,對她無話可說。
……
當他回到益城,見到迎出城的古於達和孟真等將領時,他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
他不會在這些部下面前展露出自己軟弱迷茫的一面。
他一邊大步向着城內行去,一邊向着街邊聞訊趕來的民衆揮手致意。這些民衆,只是單純的想要親眼見見這位戰無不勝的王子,向他表達內心的喜愛和擁戴。
他含笑向衆人點着頭,引得人羣一陣陣歡呼,整座益城似乎都因爲他的到來而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尤其是他獨抗兩千騎兵,獨挑兩大天境的‘事蹟’被那一千名士兵傳出去後,整座城似乎都已經被引爆。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齊聲高呼‘月連山’這三個字,就連他身邊那些將軍們都不例外的加入了其中。
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再去想滄城那些人,他只是覺得,自己終歸併不是全部做錯了。
哪怕只是爲了對得起眼前這些月國民衆的愛戴,哪怕只是爲了讓他們能夠永不受外界欺凌,哪怕只是爲了讓他們臉上繼續保持這笑容……
自己打的這些仗,做過的這些努力,就還是有價值的。
進入城內的臨時指揮部後,他第一時間將滄城的情況向周邊衆將敘說了一遍。同時,開始對這種大好局面做出新的應對與部署。
他帶來的消息,讓身邊所有人如墜夢中,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以預見,滄城內那兩夥力量最後會打成什麼樣?
那場巷戰,最後的勝利者自然會是南齊人,畢竟他們有三十萬大軍,有着佔據了絕對數量以及實力優勢的高手。
但他們就算勝利,也只會是慘勝。
三十萬南齊大軍,在這一戰後,能活下來的恐怕會少掉一半。
到時候,即便他們來進攻益城,也毫無勝算了。
短暫的錯愕之後,指揮部內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哪怕沉穩如古於達扶搖宗越,此時也忍不住是笑逐顏開。
儘管林四說了,這是一次意外收穫。但無論是他們,還是孟真滿學仲凼等大將,都本能的將這功勞記在了他身上。
不是他激怒了滄城人,那些人又怎麼會那麼不冷靜的在戰時衝到北門?
不是他執意要在滄城多留一天,南齊人只會是順利而平緩的接收滄城,絕不會是殺進去。
不是他以身爲餌,挑動兩方追殺他,又哪裡會讓幫會和南齊大軍陷入大戰?
在他們看來,這全都是他的手筆。
而即便沒有這次的意外,他不也還安排了一系列後手嗎?在他的設計下,南齊大軍和滄城幫會遲早會爆發衝突,只是時間早晚的分別而已。
在他們心目中,面前的年輕統帥,早已是智如鬼神,無物不可算計了。作爲他的敵人是一種悲哀,而作爲他的部下,卻無疑是天大的慶幸。
一時間,指揮部內氣氛熱烈無比。對於接下來的戰鬥,衆將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出謀劃策,提着各式各樣不同的建議,再無之前三十萬大軍即將到來時的那種壓抑感。
……
夜色籠罩了整個益城,大多數民衆此時已經安然入睡。
坐在牀上修煉的林四在回顧着白天那一戰時的感悟,只是一時間,他也無法憑空想出該怎麼去利用整個結界。
就在他陷入這種似空非空的狀態中不久,寧靜的院落內去忽然傳出了響動。
他並未驚慌,因爲他聽出了那是唐小芷的腳步聲。
這丫頭,這麼晚了,輕手輕腳的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是要去哪?
他並沒有散出自己的感應神識去偷偷觀察她,只是心內卻也充滿着疑惑。
不過,他的耳力着實驚人,最終還是聽到了她推開若若房門的聲音。
現在在益城,他們已經不用像當初在明城密城時那樣三人擠在一個房間了,雖然同在一個院落,但卻是各住各的。
發現了她的最終目的地後,林四收回了注意力。
她和若若關係好,也是一件好事。若若的實力,足以保護她,而且若若對她似乎是真的很關心。
他再次進入了深層的修煉之中。
“若若,若若?你睡了嗎?”唐小芷推開房門後,便低聲呼喊起來。
躺在被窩之中的若若當然沒有睡,即便她之前真的睡着了,在唐小芷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也該醒來了。
聽到唐小芷的聲音之後,她從被窩裡探出了小腦袋,烏黑的眼珠之中適時的展露出了一縷迷糊之色。
“嘿嘿,我來和你作伴。”唐小芷掩上房門,隨後快速的褪去鞋襪,毫不客氣的闖進了她的被窩之中。
這已經不是她們第一次同牀共枕了,無論在學園之城還是密城明城,類似的舉動她們之間已經有過數次。
她早已顯得駕輕就熟,事實上,也只是很單純的一起睡覺。彼時的兩人,在某些事情上的瞭解,顯得空白而又無知。
若若很順從的爲她讓出了半邊牀位,同時又確實有些疑惑她今夜怎麼突然來了興致。
直到兩人都重新躺好之後,直到一切重新歸於平靜。靜靜聽着兩人心跳聲的她纔再次聽到唐小芷的聲音。
“若若?”
“嗯?”
“你怕嗎?”
“怕……什麼?”她那如同一灘平靜湖面般的心猛然一顫,彷彿忽然明白了她的來意。
“沒什麼,就是……無論有什麼痛苦和難過的事情,都不要一直放在心裡啊。我會……保護你的。”
她的一隻柔軟小手忽然被唐小芷緊緊攥住了,她能感受到她在後怕,因爲她的小手在微微顫抖,是想起了白天在滄城見過的畫面吧?
然而,她的話語卻是在安慰自己,在擔心自己。
保護我?
如果是一年前有人對她說出這句話,哪怕說話的人是實力比她更強的林四,殘涅,甚至三大聖境,她也只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更何況……唐小芷的實力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需要別人保護嗎?可笑!
然而現在,她卻忽然覺得向來幽冷的眼眸在漸漸發熱。
這個傻丫頭,她自己纔是受到傷害最大,留下陰影最多的人吧?哪怕在這種時候,她依然沒有忘了自己,擔心自己昨夜也吃了很多苦頭,受到了莫大沖擊嗎?
甚至,在安慰自己的時候,還不忍直接挑明,生怕自己會受不了嗎?
自己昨晚,其實只是在釋放那壓抑了許久的衝動,享受着那久違的快感啊……
自己這種人,又哪裡配讓她這樣?
雖然她的年齡其實比唐小芷要大個一兩歲,但此時她卻忍不住主動縮了縮身子,將腦袋埋在了對方那精緻細長的脖頸之下。
蜷縮在唐小芷懷中的她,如同一個真正需要倚靠的柔弱少女。任由她輕柔的撫着自己的頭髮,如同撫摸一隻柔順的小貓一般。
“你爲什麼這麼好啊,小芷……姐姐。”她閉上眼睛低聲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