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對罵了足足半刻鐘,而話語也是越來越難聽,越來越污穢。
這也是沒辦法,他們都恨不得殺對方而後快,但無奈現在有心無力,只能在口頭上爭鋒了。
對於其他修行者來說,或許還會注重身份與形象。
但林四與聶河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念頭,反正已經徹底撕破臉,他們纔不介意對方會怎麼看待自己,更不會在乎這樣做是否太掉價。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可能是罵累了,漸漸都閉上了嘴,開始默默恢復着體力。
飢餓如同瘟疫一般蔓延了開來,再次不斷侵襲着兩人。
他們早上吃過東西,而現在天都沒有黑,哪怕普通人隔了這麼短時間不吃飯,也不會有太大感覺。
但奈何兩人消耗太大,榨乾了體內最後一縷力量。現在即便有一頭牛擺在林四面前,只怕他都能吃下去。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都已經差不多恢復了正常的行動能力,但此時兩人並沒有起身拼鬥。
經過剛纔那場鬧劇,兩人都明白,對方不是那麼輕易能拿下的。
同歸於盡不好說,但兩敗俱傷是一定的。
就算能拿下對方,自己重傷疲憊之下,還能不能活下去也是個問題。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重傷躺在地上,只是等死而已。
一時間,原野上只剩下了些許風聲。
“暫時罷手如何?這樣鬥下去毫無意義。”聶河的聲音忽然打破了原有的寂靜。
林四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他們都沒辦法相信對方,因此這句話其實和沒說一個樣。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林四道。
眼見聶河沒有吭聲,林四便當他默許,繼續道:“我和老慕想殺你這很正常,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也這麼想殺我們,能告訴我原因嗎?”
這個問題,很荒唐,但卻又確確實實一直縈繞在林四心頭。
林慕二人從第一次與聶河見面開始,就想要殺他,因爲怕他將慕哲平還活着的消息上報給十方樓,令他們二人從此永無寧日。
林慕二人對聶河動了手,那聶河當然會恨他們,會報復,會想殺他們也毫不爲奇。
但這卻又不正常。
因爲第一次見面時,聶河便也對他們倆動了殺心。
他只是十方樓的一名刺客,並不是什麼管事和高層,他犯得着爲十方樓這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少在十天前他們見面之前,聶河與他們是沒有仇怨的!
他就算要將慕哲平活着的消息報上去,那也大可抽身離開千宋,回十方樓。
事實上,這纔是林慕二人最爲擔心的事情。過去的十餘天內,聶河真要走的話,機會多的是,林慕二人根本攔不住他!
他應該看得出來,他一個人是難以抵擋林慕二人聯手的。就算他睚眥必報,別人犯我一毫,我還別人一斗,那他也沒必要一個人與林慕二人死扛。
他完全可以回十方樓,把慕哲平活着的消息報上去,然後找來一堆幫手……
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一個人與林慕二人周旋,這着實讓林四想不通。
他看得出,聶河並不是個死板的人,他不會做出明明可以利用別人的力量,卻爲了某些自尊顏面而刻意拒絕的事情來。
“哈!你竟然問我爲什麼?我告訴你,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聽完林四的問題,聶河顯得有些情緒激動。
“我也很奇怪,爲什麼你們兩個一看到我就瘋狗一樣撲上來!”
聶河的回答雖然粗鄙,但林四並沒有生氣,反而眉頭緊鎖了起來。
他發現,他和聶河之間似乎存在着某種誤會。
於是他認真組織着話語。
“你應該知道,慕哲平出自十方樓……”
“我知道你們是十方樓的狗!”林四的話纔剛起個頭,聶河就毫不客氣打斷了他,他的眼神之中竟然充滿了鄙夷之色。
林四更加奇怪了,自己根本和十方樓毫無瓜葛,而慕哲平叛出十方樓你也應該知道吧?
要說十方樓的狗,你自己纔是吧?你要不是,那你爲十方樓這麼賣命做什麼?
聶河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他自顧自道:“不過你們兩個現在也回不去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面上露出了和林四一模一樣的不解之色。
他臉上的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的輕佻玩世不恭的神色,此時終於不見了。
死死盯着着林四的眼睛,他沉聲問道:“你們爲什麼要殺那些人?”
“哪些人?”林四反問道。
“廢話!十方樓的人吶!你們難道不是應該和他們聯手嗎?”
“我們何時殺過十方樓的人?”林四大惑不解,忽然他心內隱隱有了個猜測:“你是說,長樺山下的那羣黑衣人?”
他和聶河見面到現在,只有那羣人來歷不明,而且最像刺客。
“哈?你竟然不知道他們來自十方樓?你不是吧?”聶河狂笑起來,他臉上充滿着幸災樂禍。
他似乎是認定了林四與慕哲平是十方樓的人,而且他們兩人竟然愚蠢到和自己人自相殘殺,這是何等諷刺?
“有沒有很後悔?”他咧開嘴對林四擠眉弄眼嘲弄道。
林四終於發現了最大的蹊蹺之處。
聶河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慕哲平叛離十方樓的事情,而他和十方樓之間的關係,似乎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如果那羣黑衣人真是十方樓的人,那聶河爲何要殺他們?他們之間看上去就像是死仇!
“我爲什麼要後悔?”林四試探着反問道。
“難道你不應該後悔?殺了十方樓的人,你還怎麼向你的主子交代?哈哈!”聶河大笑,他以爲林四隻是嘴硬。
“誰告訴你,我是十方樓的人了?”林四淡淡道。
聶河哪有這麼容易相信林四。在他眼中,林四和他是一類人,騙起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哈!還想騙我?你和慕哲平在一起……”
他忽然停下了話語,因爲他也發現了蹊蹺之處。
確實,林四如果是十方樓的人,他沒道理認不出那羣黑衣人。
那些人都是十方樓的黑衣刺客,林四就算沒見過他們,至少也該認得出他們衣服上的暗記。
就算林四認不出,慕哲平也不可能認不出……
林四輕笑了一聲,略帶同情的看着他:“如果我告訴你,慕哲平早已叛出了十方樓呢?你的消息似乎很不靈通啊……”
“什麼?”聶河驚呼出聲。
“你以爲這樣就能騙過我?”他本能地脫口而出。
“你愛信不信!我只是很奇怪,既然那羣黑衣人是十方樓的,你爲什麼會和他們交上手。”林四似乎已經明白了點什麼。
“你竟然不知道?你裝的吧?慕哲平真的叛出了十方樓?那他怎麼解掉碧厄丹的毒的?”
林四明白他問的是當初十方樓在慕哲平身上下的毒,那正是許多刺客不敢背叛的原因。
如果不是慕哲平遇到了天境高手方羽,只怕他現在依舊被那毒素纏着。
只是,對於聶河的語氣,林四頗爲不爽。你不信我,難道我就信你了?
他毫不客氣頂了回去:“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算老幾?”
聶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沒有資格質問林四。
“我也叛出了十方樓。”他正色道。
這個答案,林四剛剛已經猜到,因此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
“那你又是怎麼解掉碧厄丹毒的?”
聶河笑了笑:“我現在相信你確實不是十方樓的了,因爲十方樓控制他們和我們,所用的不是同一種毒藥。組織內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其中的分別,畢竟我是另一組的……”
林四恍然大悟,沒錯,聶河在十方樓屬於修行者那一組,而慕哲平只是普通人那組,控制他們的毒藥不同很好理解。
“我能解掉赤厄丹的毒,是因爲我們那個分部的破境頭子,收了我爲弟子。”
“然後他因此解了你的毒?”
聶河被破境刺客頭子收爲弟子這件事,林四倒是聽慕哲平提到過。
聶河輕笑着搖了搖頭:“不!他哪會有這麼好心,我只是慢慢取信於他而已。”
“然後他被你感動,給了你解藥?”林四笑着接口道。
“沒有,然後我趁他不備殺了他。”聶河淡淡道。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林四恍然大悟,“難怪你會和十方樓的人殺起來。”
他倒是沒有大呼小叫,畢竟如果不出意外,他自己也幹了弒師這種事……
他只是打趣道:“你爲什麼要叛離那裡?那個刺客頭子那麼看重你,以後你可以繼承他的位置,一步步爬上去啊!”
聶河扯了扯嘴角:“一個見不得光的組織,也配讓我爲之鑽營?更何況,我最討厭別人控制我,支配我!誰都不行!”
他邪邪笑道:“殺了他之後,我不但找出瞭解藥,還把那個分部的倉庫搜刮了個空。”
“難怪那些黑衣人看到你就像看到殺父仇人一樣……”林四嘆了口氣。
確實,如果聶河只是弒師,那麼那些刺客可能不會這麼賣力爲首領報仇,但聶河手中有着許多他們想要的東西,那就不一樣了……
恐怕在那些刺客眼中,聶河就是一座會動的寶山吧,而且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他搶他。
到了此時,兩人算是差不多徹底解除了誤會。
林四終於明白聶河爲什麼對他們充滿了殺心,因爲和慕哲平一樣,聶河也叛出了十方樓,他恐怕以爲林慕二人是十方樓派出來殺他的。
而聶河也明白,原來林慕二人以爲自己會向十方樓告密,所以纔會這麼迫切想要滅自己的口。
原來兩人忙了這麼多天,根本就是毫無必要。
他們非但沒必要相互廝殺,反而可以因爲十方樓的事情而聯手起來。
終於解除了誤會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刻融洽了許多。
“那慕哲平呢?他又是怎麼叛出十方樓的?”聶河好奇問道。
“他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就遇到了我,然後失敗了。”林四笑道。
“原來如此……”
聶河立刻明白了過來,在十方樓執行任務,如果失敗,回去後的下場一般都會很慘。尤其是慕哲平他們所在的那組,恐怕會被直接處理掉。
而林四的難纏,聶河已經深有體會,慕哲平碰到他,任務不失敗纔怪。
想到這裡,他纔想起一件最無法理解的事情。
“那慕哲平的修爲怎麼來的,如果我記得不錯……”
林四答非所問:“他的毒,是一位天境高手幫他解的。”
他和聶河可不會這麼快就從仇敵變成兄弟,天印這種事,他不可能會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