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景煥,實在不行,千宋復國之後我就脫離軍營,做回普通人。”
紀冰雲幾乎沒有怎麼猶豫,就說出了這句話。
而在她的話音落下之後,謝少英立即點頭附和:“是啊,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不入朝爲官,只要能讓千宋安定,我們退出也沒什麼。”
林四心道,這恐怕纔是你們兩個最想要的吧?
事實上,謝少英和紀冰雲這兩口子,和自己與唐小芷,想要的都是一樣的啊。
他們同樣也沒有什麼權勢欲,同樣也不喜歡被那俗務纏身。
只可惜,這恐怕是不可能實現的了,不光月洛寧不想看到紀冰雲脫下鎧甲,還因爲他們確實已經無法再退了,因爲千宋根本不能沒了他們。
“你們想要在復國之後,功成身退?”月洛寧掀了掀嘴角,彷彿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不錯,那樣對千宋,對我們,都是最好的選擇吧?”謝少英和紀冰雲四目相對,兩人臉上溢出了一縷發自內心的笑意。
那一幕纔是他們最想看到的,他們一點都沒有委屈和不甘。
月洛寧淡淡道:“恕我直言,沒了你們,千宋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
“不至於吧?”謝少英的劍眉揚了起來。
“千宋現在纔多少兵力,不過五萬而已。當年的千宋呢?足有五十萬披甲之士。那時候的千宋尚且面臨着外患,更何況是現在?你覺得,你們憑什麼能站穩腳跟?”
“憑什麼?”
“除去和我們的聯手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冰雲用那五萬人創造出了五十萬人都難以做到的戰績。而除此之外,便是千宋終於有了你這個天境高手存在。正因如此,兵力上的巨大缺陷,才暫時被掩蓋過去了。”
“哦……”謝少英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他承認月洛寧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沒有紀冰雲橫空出世,力挽狂瀾,那千宋是不可能會有一丁點重新崛起機會的,恐怕現在那五萬千宋殘兵早就已經被乾藍人和草原人絞殺乾淨了。
然而,他不明白月洛寧爲什麼要說這個。
不過下一刻,月洛寧就給了他解釋:“千宋一直面臨着外患,並非復國就能安枕無憂的。冰雲和你一旦退去,千宋立刻就會顯出疲弱之態。到時候,白景煥拿什麼去抵抗將來的敵國入侵?
更何況,現在的千宋,又有誰能取代冰雲?她根本就不能退,她現在是千宋能重新屹立的底氣所在。”
謝少英再度啞口無言,而紀冰雲則是陷入了沉思。
此時這一對男女,臉上已經不可避免的顯出了濃重的失落之色。是啊,聽月洛寧這麼一說,即便復國之後,他們也是無法脫身的,因爲千宋已經不能沒有他們。
他們再無機會過上那種無拘無束,快活自在的平靜日子了。
林四已經在嘆息了,月洛寧說得是很有道理,復國之後,同樣會面臨外患,根本不能鬆懈下來。千宋周圍還有南齊草原和乾藍等國虎視眈眈,當年的千宋就是那樣一直活在憂患之中的。
因爲乾藍人的謀害,謝池紀景青王白元浩邱文棟等一大批良臣猛將全都不在世了,即便年輕一代之中的翹楚,在那場動亂中也同樣是凋零了大半。
現在的千宋已經出現了人才的斷層,之所以能有復國希望,除去和月國聯手的緣故之外,便是出了紀冰雲這麼一位不世名將。
復國之後,紀冰雲若是退去,那千宋大軍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到時候他們又憑什麼守住好不容易打回來的基業?
她確實不能退,她和謝少英至少要撐到千宋重新回覆元氣,下一批人才頂上來時,纔有機會鬆口氣。
而想要等到那一天,至少也要十幾年之後了……
然而林四更知道,這一切的理由,其實都只是月洛寧在危言聳聽,故意逼迫她們的。
如果千宋將來沒有外患呢?如果千宋將來根本就不會被攻打呢?那紀冰雲退或不退,千宋強不強,又有什麼關係?
自己遲早會滅掉草原,南齊乃至乾藍,也就是說,千宋將來其實是沒有那些外患的。
千宋將來惟有一個‘外患’,那就是月國。
而月國之主是月洛寧,只要她不想攻打千宋,那千宋就能保住安寧,謝紀二人也能卸下重擔。
只是,她沒有說,而謝紀二人在這方面着實稱得上有些無知,他們根本就想不到那麼遠。
是啊,這兩人平日裡一個只想着怎樣應付對面的敵軍,一個只想着怎樣提升自己的修爲和劍術。
如果沒有月洛寧刻意‘點撥’,他們至今還是沒心沒肺過着的,根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變得愁容滿面。
按照月洛寧的說法,他們不能退,而不退的話,卻又會引起白景煥的忌憚。真是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得到一個好結果。
林四忽然有些不忍再聽下去,然而此時此刻,他根本就無法離開,也無法多嘴一句。
“想要避免那種結局,便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紀冰雲彷彿迷途中看到了明燈,她滿眼期待的看向了月洛寧。
月洛寧幽幽道:“很簡單,取代白景煥,你們自己當千宋國王。那樣,便不存在什麼功高震主,也不存在什麼君臣不和。以冰雲的戰功,以你的實力,千宋百姓會接受和擁戴你們的!”
“不……”紀冰雲和謝少英齊聲驚呼,這句話險些讓他們無法繼續坐穩身形。
“不,我們不能那麼做。”
“那是謀逆篡位啊,父親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容忍我做那種事。”
“是啊,千宋歷來就是白姓爲王……我們怎能……做那種事……”紀冰雲縮在袖內的手指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彷彿只是想一想那種畫面,都會讓她覺得是一種罪過。
月洛寧冷冷一笑:“我記得還有謝姓爲將,紀姓爲相的傳統,你們爲何不一併維持?爲什麼紀家的紀冰雲反倒成了將軍?尤其,她還是個女將軍。”
謝少英不斷搖着頭:“這,這兩者不一樣,將相和王位怎可混爲一談?”
“千宋已經亡國了,說實話,即便復國,也已經不是原來的千宋了,爲什麼不能換個人當國王?爲什麼一定要是白姓?千年來,大陸上類似的事情並不罕見不是麼?”
“不,我們不能那麼做,也不會那麼做。我和冰雲根本就無意染指王位,更何況我們也不適合……”
“沒有誰是生來就合適的,更何況千宋的王位,也惟有你們坐上去,纔會平息許多爭端。”
“什麼爭端?”
“當年白元浩掀起的仇恨!”
月洛寧這句話一落音,無論謝紀二人,還是葉弘的面色都變得不太自然了。
“因爲白元浩的謀害,月國上下對千宋充滿着仇視之心,葉弘是原諒你們了,西北軍將領呢?月國朝臣呢?月國民衆呢?如果白景煥當千宋國王,月國和千宋會一直互相仇視下去,即便你我不想看到那一幕,卻也無能爲力,我們無法干涉別人的感受不是麼?即便我們保持了剋制,後世的月國人和千宋人呢?”
月洛寧這番話倒不算危言聳聽,而是真正切切的實情。於是,謝少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我們當國王,就不會有仇恨了嗎?”他本人可以不在意月國人的態度看法,但他不能不爲其他千宋人着想,更不能不爲後世千宋人着想。
“依然會有,但卻會輕得多。因爲誰都知道,你是我們的結拜兄弟,許多人會努力說服自己,千宋換了主人,已經不是原來的千宋了……”
“可是,我們真的做不出那種事。而且我和冰雲,根本志不在此,也當不好國王。”謝少英痛苦的抱住了頭,他這才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多的危機隱患是自己以前根本沒想過的。
“爲了千宋的安定,爲了千宋子民不再受欺侮,你們不能退縮和逃避!”月洛寧正色道。
“我們,真的做不到……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紀冰雲滿眼的不安和痛苦。
她們不能退出,白景煥當國王似乎又不太合適,她們自己不能又不想奪位。於是眼下看來,她們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
這讓她很迷茫,也很難過。
當聽到月洛寧強烈要求謝紀二人接掌千宋國王之位時,林四還以爲自己料錯了,以爲月洛寧的本意是不想讓自己的弟妹受委屈,希望戰功最大的她,能夠得到足以匹配自己的地位。
然而到了這一刻,在看到謝紀二人的反應之後,他才終於明白了過來。
自己終歸還是沒有猜錯啊,月洛寧的目的果然還是要將他們拉到月國來,她提出讓他們接過千宋王位,只是以退爲進的手法。
是啊,謝少英是個比自己還要純粹的修行者。和自己一樣,他追求的,同樣不是那些東西。
說得難聽點,那王位在自己和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比不上修煉到更高境界來得有吸引力。
在政務上消耗太多的時間精力,荒廢了修煉,這種事情是他不能接受的。
自己身爲名正言順的月國王位繼承人,尚且不願意當月王。名不正言不順的他,怎麼可能答應月洛寧的提議?
她早就料到謝少英會強烈抗拒這個提議了吧?
所以接下來,當她拋出稍微能讓他接受一點的提議,再描繪出更好的前景時,他很可能就會考慮考慮了。
哪怕,那個提議原本是那麼的荒唐。
“那麼,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那個辦法,千宋和月國非但會消除仇恨,甚至會永世修好。而且千宋民衆也再也不用擔憂外患,再也不用受兵役之苦,他們也能像大陸其餘各國百姓那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