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林四的反問卻並沒有結束。
他輕嘆了一口氣：“在軍中處理重大事務的奏摺，你覺得真的可能嗎？或許當年那幾位能辦到，但我辦不到。”
“爲什麼？”扶搖本能接口問道。
“很簡單，那時候的月國並沒有今天這麼大，當時南面青月森林附近的三州不是月國的，東面瀾江附近的荒原也不是月國的，甚至銀城都不是月國的。
那時候的前線距離弦城的朝廷並不算太遠。加急送奏摺，雖然依舊可能會延誤，但卻也不會有太大影響。現在呢？月國已經有三四萬裡的疆土了，哪怕能讓破境修士跑腿，一來一回也依然會花費太長時間。”
扶搖輕吁了一口氣，確實，這一點倒是自己所沒有想到的。
林四說得一點都沒錯，月國已經變大了，現在或許勉強還可以辦到那種事情，將來呢？
將來擊敗了青川草原南齊，打到乾藍紫星之後，他的前線距離弦城已經有十幾萬裡了。那時候還讓人送奏摺去前線軍營給他批閱，簡直就是笑話了。
“我們可以修建傳送陣……”
林四搖了搖頭：“那是將來的事情，現在的月國，暫時還沒那麼多陣法大師。”
“你自己不就是麼？”扶搖心道就連聚靈陣你都能弄得出來，大陸還有哪個陣法大師比得上你這個厲元弘的傳人？
“這個，你恐怕是高看我了。”林四哭笑不得的攤了攤手：“我的陣法水準，充其量也只是中級陣法師，之所以能佈置出聚靈陣和裂地點殺陣，是由於其他特殊原因。而且難道你還沒有發現麼，就連當年的宗師厲元弘，也沒有在月國佈置傳送陣。”
“是啊，這又是爲何？”
“材料啊！我們月國……現在還太窮了。傳送陣這種事情，只能等將來了。”在想到這一點時，林四忽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遺漏的事情。
沒錯，那數量不菲的上品靈石以及其他珍貴材料，自己確實拿不出來，但自己可以製造印力魔核啊！
確實那印力魔核做不出聚靈陣，也沒法起到靈石那種提升修爲的作用，但正常的傳送陣，卻並不要求一定要用靈石不是嗎？
一旦這個想法真能成功，那將來打仗豈非方便了許多？
自己再也不用擔心戰線拖得太長，命令難以及時傳達了，更不用擔心和後方失去聯繫。
看來，自己該想辦法請一些陣法大師來了。
這個念頭，他現在自然不會透露給扶搖。而對方聽到這個理由之後，也只能無奈的點頭承認他說得沒錯。
對於現在的月國而言，傳送陣確實還有點遙遠。
而林四則是繼續擺着自己的理由：“說實話，我根本做不到一邊指揮着大戰，一邊在閒暇之餘處理朝政。你該清楚，術業有專攻。而想要做得更好，就必須更專注，那種時候我哪有資格去分心？”
“也是……”扶搖也知道，他那些戰績，並非簡單得來的，只怕就連睡夢中都在思考推演戰局吧？
這種時候，還把那些政務推給他，顯然太過強人所難了。
既要他打出從前那樣的勝仗，同時還要他把朝中大事處理得妥妥當當，而與此同時他其實還是個天才修行者，潛力遠沒有用盡，他的修爲也還需要在閒暇時不斷修煉提升。
每一樣都要兼顧的話，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每一樣都做不好。畢竟他是人，不是神。
更何況，他那幾位先祖，論起指揮作戰的能力，雖然也算頗爲出色，但和他這個後人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了。
否則，月國早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可是，你讓位的決定，不可能會有人支持的。沒有人能接受女人當王，哪怕你現在說得很有道理，說得別無選擇……”
“可至少，你已經算是被我說服了對嗎？我姐姐本就最適合當月王，而我的歸宿就是軍營，各展所長，這本就是對彼此，對月國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不，我沒有被你說服。”
“你又何必這般頑固？會長大人你向來不都是最容易接受這些出格新奇想法的嗎？”林四搖頭苦笑不已。
扶搖無奈的嘆了口氣：“女人當王，有個最大的阻礙，將來誰來繼承她的王位？”
“這……”
“這個問題你根本解決不了，不是嗎？你姐姐的兒子，已經不是月氏一族了。你能保證她將來老去時，不會想着讓自己的兒子登基？那時候，羣臣還會支持她麼？”
“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是國事，事關社稷安危，你用這種得過且過的態度，似乎很不應該。”
林四重重呼了口氣，目光已經投向了遠方。
“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吧，至少那一天，我應該還活着。”
他說得沒錯，修行者的壽命，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對修行瞭解得越來越多之後了，林四現在也知道當年在容城時周子川所說的修行者壽元誇張了，或許他當時是在唬自己這個普通人。
可無論如何，普通人能活個七十歲就不錯，而元境修士活個百餘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至於天境修士，不出意外話，能活三百餘歲。
不過，聖境高手的壽元卻並沒有變多，或許因爲那龐大的力量摧殘了他們的身體，儘管修爲已經高得近乎凡人眼中的神明，他們的壽元和天境高手也並無太大分別。
至於神境，那就無人可知了。畢竟當年唯一的一個神境高手琴英，不到三十歲就意外死了。
林四現在已經是天境高手，未來很可能會晉入聖境，只要不出意外，他的壽命不會少於三百年。
月洛寧現在是元境修爲，她的修行天賦並不高，將來能晉入極境都極爲難得了。她將來去世後，林四極有可能還是活着的，而且還能活很久。
而只要林四還活着，月國便很難亂起來。
“你到時候又能怎麼做？你接過你姐姐的王位？還是讓你和唐小芷的後人接過那個位置？”
“以後再說吧，時間還有很長……”林四搖了搖頭。
扶搖何嘗看不出，這兩個辦法，林四都很抗拒。
他根本就不是因爲什麼需要領兵打仗，不方便登上王位，而是根本就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他和林四認識已經很久了，對他的瞭解已經足夠深。
他已經漸漸猜到了林四要這麼做的原因，是啊，他骨子裡，依然還留存着他的‘劍客夢’。
一旦繼承了王位，那他這輩子也別想自由自在了。
在別人眼中珍重無比的王位，他根本就看不上，反而覺得那是個枷鎖。
所以他只願意當一個統兵的大將，戰事總會有結束的那天，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將來一切安定下來之後，他很可能就會脫下鎧甲，去做他的劍客。
畢竟夠資格繼承王位的人幾乎沒有，而且王位交替，牽一髮而動全身。但太平之後，夠資格接任大將軍之職的人，到時候絕不會少，而且也不會影響月國安定。
那時候即便他離開月國，四處遊歷，他對周邊各國的威懾力也依舊還在，畢竟他還活着，隨時還能回來當他的將軍。
可國王，就不能那樣今天你當，明天我當，後天又換你了……
他願意爲月國付出，他以前所做的，現在歸來打算要做的，未來計劃要做的，都證明了他沒打算卸掉自己的責任。
沒有人想過，他的王子之位是突然得來的，在那之前他其實從未想過要以月國安危爲己任。以他當時天境的戰力，天下間哪裡不可去？
可自從得到這個位置之後，到今天爲止，他從沒有過什麼怨言。他從第一天開始，就努力改變了自己，遏制了自己的夢想，安安心心留在了這裡。
可是，他終歸還是不想將自己永遠徹底綁死在這個國度之上。他更願意當這個國度的守護者，而不是掌舵人。因爲後者，會讓他失去很多自由。
說實話，他這種念頭，扶搖很是理解，甚至稱得上是認同。因爲骨子裡，他也近似於那一類人。
但他終歸是月國人，他希望林四能做得更多一點，考慮得更多一點。因爲有些位置，根本不能推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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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即便你將來再接回王位，也一樣會生變……”
“哦，爲何？”
“別忘了，你是王子，而你姐姐終歸是女人。只要你還在月國，她的王位就一直存着隱患。更別提，你將來戰功赫赫，功高震主是一定的……”
“我不會和姐姐作對的，她真想要什麼，我會配合她。實在不行，我將來會離開朝廷，當一個閒散王爺，哪怕一介布衣也可以，只要月國能夠安定……”
扶搖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嘆氣，果然，林四真有剛剛自己猜測的那種念頭，那或許就是他最想要的歸宿吧？
“是，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實想法，甚至相信你這想法將來都不會變。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別忘了，還有那滿朝文武！有些事情，你不做，別人會推着你去做。
你能保證，他們不會多想？你能保證，不會有人悄悄把注壓在你身上？你能剖心挖肺給他們看嗎？讓他們全力支持你姐姐，不要支持你，因爲你永遠不會威脅她？至少前十幾年，你終歸還是月國大將軍不是麼？誰會相信你將來不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