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要打通奉南山脈，一共要挖多少座山？”唐小芷繼續問道。
林四搖了搖頭，抱怨道：“誰會數那個啊？算算至少得有上百里都是山吧？”
唐小芷輕吁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所以這件事不是你想做就能辦得到的。”
“爲什麼？”
“打通這條直道，需要多少民夫？沒有幾十萬都不行！而這些民夫被徵用後，光是他們的工錢就是個天大數字。更不用說，還有其餘的大量開銷。
其次，徵調了這麼多民夫，田裡的地誰去種？挖開這麼多座山，是一兩個月就能完成的事情嗎……”
聽着唐小芷這滔滔不絕的話，林四啞口無言。
類似的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討論這些封地事務方面，他似乎遠遠不及自己的女人想得遠。
從最初的赧然和無地自容，到現在的習以爲常，他變化的過程僅僅是幾個晚上而已。
現在他已經不再爲此而感到難堪了，畢竟術業有專攻嘛，自己不可能每個方面都擅長。就像修行和打仗，唐小芷不就完全不行嗎？
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這種明顯不太正常，同時又讓自己男人顏面有點掛不住的現狀。
“那就不修好了！”他摸了摸下巴悻悻道。
他那兩千萬金幣，在這段時間早已被下屬那些大臣拿去做這做那，幾乎已經快要被用光了。
唐小芷橫了他一眼，明白他又在胡鬧了，這些事他就是不願意去多想，只想着都丟給別人去做。
“這條路遲早還是需要修的，否則只會年復一年的給人帶來不便，同時也不利於封地內的商隊往來。”
“那就等我們有錢了，等民衆們閒下來了再修好了。”林四繼續說着不着調的話。
唐小芷無奈的嘆了口氣，朽木不可雕啊……
“修通這條直道，能讓拓城和鄧城以及周邊許多地方都得到很大好處。許多原本賣不出去的東西，就可以輕易賣出去了。你將來也能因此而得到很多賦稅收入，這就是揚大人和杜大人他們這段時間爭論不下的原因。”
“那你說怎麼辦？”林四自然而然的問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這段時間他已經從最初的羞於啓齒，變成了現在的脫口而出了。
他已經有了覺悟，反正唐小芷在這些事務上懂得比自己多，看得比自己遠。她比自己更能領會那些決策背後的深意，更能瞭解那些下屬官員的立場……
既然如此，自己爲什麼還要費力去多想，而且最後還獻醜？直接問她就好了啊！
而唐小芷，顯然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局面。
她很熟練的給出了自己的意見：“你可以將開通這條直道的權力，交給那些商會，讓他們幫你修。”
“什麼意思？”
“這個辦法，源自於慕大哥曾經說過的家鄉故事。修路原本是官方的事情，無論修路的開銷用度還是之後的修理養護，都由官方自己來承擔。當然路修好後，也歸官方所有，無論過路收費還是其他……”
林四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給商會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將這條路送給商會，讓他們收過路費？”
唐小芷一邊接過若若遞來的茶水，一邊笑道：“你說得沒錯，你可以將這條路送給他們五年十年乃至更久。這些年間，這條路的過路費都歸他們，也由他們負責養護。
他們會答應的，那些商會有錢，而這條路本就是他們最需要的。更何況，那幾年間，他們也能賺回當初投入的錢了，畢竟拓城和鄧城本就是商旅往來的必經之地。
當然，就算這麼做，其中還有許多細節需要仔細和那些商會一起討論……”
林四細想了片刻，發現這樣做，自己似乎一個銅板都不需要出，多年後就能白白得到一條修好的路了。
反正整個北疆都是自己的，這條路修在自己的地盤內，本就對自己和自己封地內的民衆有利不是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做的話，將來便不會繼續要他來面對那些修路時可能會遇到的種種麻煩了，到時候自有那些商會自己去頭痛。
“那就這麼辦吧！”他本就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大手一揮再次拿起了自己的印章。
在即將按下去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偷偷看了一眼唐小芷的眼色，發現她沒有再阻止，這才重重蓋了下去，隨後提筆刷刷將剛剛她的意見寫了上去。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種表現如果傳出去，會引來怎樣的軒然大波。
唐小芷是林四選中的女人，這一點現在基本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揚昱杜啓揚宥等人都很清楚，這個普通女孩未來很可能會成爲月國下一位王后。
因爲林四這個殿下，他們對唐小芷自然也保持着尊重和善意，沒人會故意和未來的王后作對。
在外面，林四雖然讓唐小芷跟着扶搖處理許多公務，但並沒有給她什麼官職，更沒有給她什麼權力，因爲他很清楚那樣會引來非議。
而唐小芷平日裡處理那些文書卷宗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她做得越來越好，漸漸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因此，明城這些官員對於她出現在這個‘******’並無反感。雖然她出身不顯赫，而且是女流之輩，但就憑她是殿下的女人，本就該有點特權不是嗎？
更何況殿下並沒有讓她干涉封地的‘朝政’，只是處理一些簡單的事務。或許是未來的王后太閒了想要找點事情做做，免得太過無聊呢？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有些他們不能越權處置，只能交給殿下定奪的大事，其實是唐小芷親自拿着林四的印鑑蓋下去的……
林四本人覺得這很正常，反正那些事情，揚昱和杜啓等人大都已經商定出了結果。他們已經將一切都做得妥妥當當了，自己要做的無非就是點頭應允，或者搖頭拒絕罷了……
如果沒有唐小芷幫他拿主意，一些政令他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優劣和影響。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交給她全權處置好了，反正她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合適的事情，就應該交給更合適的人去做，這樣對自己封地的發展，對封地的子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何況即便她出錯了，揚昱和杜啓等人也會立刻指出來。
可他並不知道，如果這件事傳出去，絕對會引來滔天風波。原因很簡單，唐小芷不是北王月連山本人，同時她還是女人。
月山就一定是月國最適合處理朝中大事的人嗎？難道幾億月國人還沒有比他更適合更聰明的？
爲什麼其他人都不行，原因很簡單，那些人不是月王，他們無法被大臣和民衆接受。哪怕他們得到支持的話，能做得更好……
月國官場之上，還沒有女官員呢。更何況唐小芷現在做的是什麼？
她白天只是個小小的主簿文書，跟着扶搖揚昱等人身後學習。晚上回家後，竟然直接處理起了封地內最高級的公務，做着他們頂頭上級纔有權做的事情……
有時候，她白天在一旁默默聽着揚昱杜啓等數位封地高官討論着某項決策。
聽着每個人唾沫橫飛的擺出自己的理由，指出對方的漏洞，一時間爭得不可開交。最終只能全部記錄下來，交給林四來做最終裁定。
她這個聽完了全部討論過程的人，當然對這些議題了解得無比透徹，無論這個提議是利是弊，還是更加深遠的影響早都被諸位大臣討論了一遍又一遍。
可誰能想到，到了晚上後，這個跟在他們身後學習的小女娃，竟然有權對他們白天爭論的事情提出建議，甚至是進行裁決？林四雖然是在和她商量，可哪件事最後不是按照她的意思辦的？
她這和國王上早朝聽羣臣議事，晚上回書房批閱奏章又有什麼分別？
唯一的分別，恐怕只是白天她沒有開口的權力。但同時，那些官員也根本不知道實際上的頂頭上級就在身邊。
如果揚昱和杜啓等人知道這一切，他們會怎麼想？
如果將林四的封地比作碧瀾帝國，那她每天晚上所做的事情，幾乎已經等同於碧瀾那位把持朝政的太后了。
這種事情，無論揚昱杜啓，乃至月山都不可能會容忍的。後宮不能幹政，女人不能幹政，這是祖制。
一些昏君就是因爲太過寵信身邊人，纔會導致大權旁落，最終被人架空乃至推翻的。
林四現在將這種事交給唐小芷去做倒也沒什麼，他給了揚昱杜啓以及其餘大臣很大的決斷權。而另一方面，如果他的決定不合理，依然可能會被那些大臣駁回重議。
事實上，隨着時間的推移，局面漸漸穩定下來之後，他這個北王現在即便不在，他的封地也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可是，將來他登基後呢？將來他成了月王，他手下那些臣子的權力不可能還會有現在在封地時這般大。
到時候，月王的權力要比他這個北王的權力大得多，那時候很多事情完全是月王本人一言而決。
而那時候，雖然明面上的月王是他，可實際上的月王又是誰？
以他現在面對唐小芷時那如同‘應聲蟲’一般的表現，將來月國各項大事，很可能還是全都按照唐小芷的意思去辦，這月國的主人到時候還姓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