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那蘊含笑意的聲音，看着那依然帶着嫣然笑容的絕美臉龐，衆人完全沒辦法如往昔那般輕鬆愉悅起來。
她們的心在狂跳，她們已經不確定尹漓會否真的對段妍下手。
也許下一刻，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就會是血濺結界的殘忍畫面。
現在的尹漓讓她們無比的陌生，她做出任何事情，恐怕都不會奇怪了。尤其此時她的鐮刀，似乎又開始揚起來了。
素柔的臉上已經帶着抹不去的驚惶：“尹漓……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很憤怒，但這對心宮和你自己都沒有一點好處，而且她還是個孩子，你犯不着和她計較……”
“孩子？我從不知道十四五歲也可以被稱爲孩子。連山十五歲時，經歷過的生死之戰已經不下數十次，他的敵人會因爲他是孩子就不和他計較麼？”
紫衣女子毫不避諱的提到了心宮最大的敵人，那個在她內心刻下了深刻烙印的男人。
她搖了搖頭，彷彿在努力擺脫着某些情緒，於是她換上了一臉好笑的表情：“如果真的想要別人讓着你寵着你，就乖乖的不要到處出頭啊，外面很危險呢。”
旋即，她垂落眼簾俯視着下方被自己踩着的少女：“你似乎很能幹，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心思要想，有很多手段要耍，但你似乎忘了一句話，實力纔是真正可靠的東西。當你依附着的人不再可靠時，你便只能像爛泥一樣被我踩在腳底下……”
如果她先前說這種話，只會被人當成耳旁風。
而現在她擊傷素宓，踩着段妍再說出這番話，便沒有人敢不重視了。
是啊，這纔是尹漓和段妍最大的不同。
段妍現在是天才，是所有人眼中註定會超越尹漓的人。可是，那也只是將來的事情罷了。
這天下間早早被人殺死的天才還少了嗎？他們現在又有幾人還能被人記住的？
段妍現在確實展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心機和手段，她也確實因此有了不小的‘額外收穫’。因爲她和她那位祖母的種種手腕，現在心宮內部有了一支以‘天選之女’爲首的黨羽。
她出入門派各處，已經是前呼後擁衆星拱月，宛若世俗王國中的得寵公主。而同時，心宮內也已經有不少內外門弟子遭到了她們的打壓和排斥……
因爲她天印修煉者的身份，這一切暫時都得到了默許和縱容。
然而，縱然她能得到整個心宮的支持，能得到所有人的擁戴，縱然她能把尹漓趕出這裡又有何用？
她依賴的，只是別人的支持。一旦失去那些支持，她現在也只是個天才破境弟子而已。
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顯得一點都不穩固。畢竟，心宮是掌握在聖境高手和長老會手中的，許多事情在她們眼中只是小打小鬧……
如果她惹怒了太上長老，如果她今後的進境不符合長老會的期望，如果她的舉動嚴重損害了心宮的利益，也許她們就會考慮換一個人。
而到時候，她根本就反抗不了，那些因爲天印而環繞着她的人會頃刻散去，她會瞬間變得一無所有。
她真想要直起腰來，惟有早日修煉到天境後期乃至聖境，否則一切的手段和心機，都是徒勞和多餘的。
而尹漓不同，她沒有什麼天印，她一直就是無法被替代的。更何況她現在的實力已經強到不需要什麼支持和庇護了，反而，現在的心宮需要她的力量。
“尹漓，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後果，考慮一下長老們的心血……再給她一次機會吧，想想素秋長老，她一定不想看到你這麼做……”
素柔很清楚素秋在尹漓心中的分量，在她看來，現在能夠改變她心意的，也只有這位已經去世的長老了。
紫衣女子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以至於遠處的花朵都彷彿失去了顏色。
“素柔長老說笑了，我本來就沒打算做什麼呀。我只是，和這位段妍小師妹親近一下而已啊。我怎麼忍心……毀掉她們心中最大的希望呢？”
她移開右腳，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旋即如同很過意不去般掩嘴輕笑道：“哎呀，不會把段妍小師妹踩壞了吧？那可就真是罪過罪過了……抱歉抱歉……”
“那就好，那就好……”素柔不着痕跡的擦了擦額前虛汗，心內連腹誹都興不起來了。
她只希望尹漓能早點撤去結界離開這裡，事後該怎樣處置等宮主她們日後再定奪。
更何況，現在素宓長老依舊昏死在坑洞內，急需治療啊，繼續拖延下去恐怕真的會危及她的性命。
她已經看出來了，尹漓確實是真的沒打算殺死段妍，因爲她根本沒把這個少女當成什麼對手，更談不上什麼宿敵。
結界的光芒終於消散，先前頭頂如山巒般沉重的右腳已經離去，然而段妍卻並沒有立即起身。
滿面泥土和草葉的她只是緩緩擡起頭，一臉茫然的望着前方。一直到尹漓走向韓雪瑤，她依舊還是沒有起身。
她似乎，已經被踩掉了所有的銳氣，此時的她彷彿失掉了魂一般。
素柔暗暗搖了搖頭，這次的打擊，對於段妍而言果然非同小可。
然而還不等她去安撫幾句，場內的形勢便再次發生了劇變。
“孽障，你找死！”
瞬間之前尹漓所站的那片區域，已經再次出現了一個巨大深坑，草皮和泥土沖天而起。
除此之外，便是那彷彿無堅不摧的金色劍氣了。那勁氣的餘波，甚至在周圍幾名弟子的身上留下了傷口。
尹漓已經消失不見，當素柔以及周圍弟子回過神的時候，另一場大戰已經在半空爆發了開來。
而和尹漓交手的那人，赫然是心宮四長老，天境後期的素凝！
段妍是她的孫女，素宓也是她的人，得知她們被尹漓招惹乃至欺侮，她恨不得燃燒自己的靈力趕到這裡，然後狠狠將紫衣女子暴打一頓。
剛剛大殿內的談話不歡而散，已經讓她對紫衣女子積攢了一肚子怒火，更何況尹漓本就是段妍的‘宿敵’，素凝甚至巴不得能有這樣一個公然對她出手的機會。
於是，她是第一個趕來的，而她趕到的第一瞬間，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孫女和生死未卜的素宓。
“殺了她，殺了這個賤人！”她聽到了自己孫女那聲音變得扭曲後的哭喊和尖叫，於是她更加憤怒了。
這一刻，她真的生出了要將紫衣女子滅殺在這裡的念頭。殺了她，免去以後的麻煩，殺了她，死去的天才不會有多少人爲她出頭。
只可惜，如果她能看到素宓和尹漓交手的那一幕，恐怕就不會如此的衝動急迫了。那時候她就該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得到的。
尹漓不會如她所想的那般不敢全力還手，而尹漓的實力，也不比她低。
於是下一刻，撲擊在半空之中的她便受到了迎頭阻擊。
洶涌如海嘯般的狂暴紫芒瞬間淹沒了她的長劍，也淹沒了她的身形，她沒能順利落地，而是被那迎面一刀帶得再次倒飛而起。
金色的結界在半空張開，如同神威降臨一般凜然不可侵犯。但下一刻，深紫色的結界就滲入到了那金色結界之中，令得它搖搖欲墜。
素凝面色大變，她做夢也想不到這一戰從剛開始，自己就落在了下風。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深切體會到了蒼羅大陸第一天才的真正含義，她竟然已經是天境後期，而且是力量速度修爲結界全部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天境後期。
別說是自己，即便當年號稱大陸第四的十絕劍神應海天，或許也無法硬撼紫衣女子此時這霸道無匹的鋒芒！
原本因爲素凝到來而快速翻身坐起，並且露出一臉猙獰解恨之色的段妍不可置信的望着上空的激戰，小臉上的血色險些瞬間褪盡，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驚懼。
那個女人……竟然能和自己那近乎天神般的祖母一戰，而且只是轉瞬間就佔據了上風。
當她興起這不願相信的感受時，結界內早已響起了無數聲刀劍的清鳴碰擊之聲。
她看到她那位不可一世的祖母被直直逼落了下來，甚至就連結界都已經散去。而上空毫髮無傷的紫衣女子則是如影隨形般揮刀追殺了上去……
這纔剛剛交手不久，難道祖母就要敗了？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來，如果連她都不能爲自己出氣，那還有誰能？三長老素葉？宮主冷筠？不不不，她們也只是天境後期，她們的實力和素凝相差不遠。
她們至多，只能在那可怕女人的刀下多撐一會而已。這一刻，她終於感受到了無力和絕望，她甚至生怕祖母被那女人殺死。
她後悔在祖母到來的那一刻突然出聲了，誰知道那女人會不會被那句話激怒，然後再次踩在自己頭上宰割自己？這一刻，在她心目中，紫衣女子已經徹底成了一片揮之不去的夢魘。
“住手！”
“停下！”
“住手尹漓！”
終於，宮主冷筠，素韻素葉素梵等人趕來了。
她們到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畫面，便是披頭散髮的素凝驚恐的向着自己這邊飛奔逃來。而她身後那滔天的紫芒，彷彿擇人而噬的兇獸巨口。
這纔多久啊？素凝即便趕得最快，也快不過她們幾個呼吸的時間。
而當她們到來時，她竟然已經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直到她們攔在前方，將那素凝護在身後，對面的紫芒才驟然消散一空，面帶微笑的紫衣女子這纔再次顯出了身形。
“快殺了她！殺了這個叛逆，她竟然對本門長老出手，她要叛門！她罪該當誅！”尚未緩過氣來的素凝在看到那雙幽幽注視着自己，彷彿帶着極致嘲弄意味的紫瞳時，手舞足蹈般嘶喊了起來。
這短暫的一戰，打掉了她的顏面，打掉了她的信心，也打掉了她的理智，卻沒能打掉她的怒火。
這一戰必定會傳遍整個心宮，乃至外界。到時候，沉寂了許久的天女尹漓將會重新被無數人提起，所有人都會知道她現在有多強，而她素凝只是湊上去當了她的踏腳石而已。
她已經不敢第一個衝上去，她只想趁着這個機會，和宮主以及其餘四位天境後期長老一起圍攻這個妖孽。
不殺死尹漓，她已經無法安心，無法順氣，甚至無法安枕。因爲她已經不確定段妍將來是否真的能鬥得過她了。
只可惜，她的提議並沒有能夠得到響應。
當尹漓停手之後，無論冷筠還是素韻素葉，都沒有對她出手，甚至連攻擊的意圖都沒有生出一絲。
她們，只是一臉失神的望着前方那熟悉無比的紫影，面上的焦急和怒意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複雜。
段妍能想到的，她們也能想到。
她們知道，這位曾經被當成心宮瑰寶的後輩弟子，現在已經真比她們每個人都強了。
而修行界，向來就是實力爲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