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在房內爲尹漓療傷時,足有數百士兵忠心耿耿守在房間四周。他們站立在院內各個角落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他們連呼吸都是儘量悠長無聲,生怕因爲自己的一點響動而影響了尹漓傷勢的復原。
而在城主府外,數萬民衆聚集在周圍,他們沒有大聲呼喊,也沒有衝進去想要見尹漓一面,他們手中舉着大大小小的火把,靜靜盤坐在地上,將這一片黑暗的天幕照的如同白晝。
他們堅信這樣能夠讓尹漓遠離傷病的陰霾,能夠更快的好起來。
他們同時也在心內咬牙切齒,不停詛咒那個傷了尹漓的人,詛咒他不得好死,詛咒他生生世世受盡苦難……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詛咒的人現在離他們只有四五十里遠。
容雨和林四等人是騎馬而行,但是天河多山,這一路行得並不快。
這一路上,坐在林四身後扶着他的容雨多次想要停下來讓林四療傷,但都被他拒絕了。
“不能停……我們現在必須趕時間……趕在天河人全力圍堵之前,繼續往北……進入嵐國。”
“需要那麼急嗎?”謝少英看着他背後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明白他爲什麼還能在馬背上坐穩,更不明白他爲什麼不停下來療傷。
難道他打算就這麼帶着傷穿過五六千里的天河境內,一直突入嵐國?
雖然自己對他這種強悍的意志感到佩服,卻完全無法認同,這完全是在拿性命開玩笑。
“需要……”
“爲什麼?”不光謝少英,就連月洛寧等人都有些無法明白。
但他們等了片刻,卻沒能等到回答。
容雨抱着林四躍下馬來,面無表情對衆人道:“他昏過去了。”
看到他這神態,慕哲平嘴角抽了抽,無奈道:“您乾的?”
“他這個樣子,根本撐不到什麼嵐國就會先死掉。後背的被撕開那麼大一片,到現在還在流血,只用布片裹住有個屁用!我們需要藥,需要治療知道嗎?我寧願被人圍在天河血戰,也不願意看着他在路上傷勢惡化死去!”
容雨越說越激動,最後甚至咆哮了起來。
也許,如果林四是他的兒子,他的情緒還不會如此失控。但他一直沒有後人,現在又將林四看成了自己三弟的傳人,而自己在代替他照顧後人,這讓他在林四身上投注的感情變得更深。
慕哲平沒有反駁他的話,他同樣擔心林四,容雨要停下來,他一點意見都沒有。
於是他翻身下馬,看着月洛寧三人,等待他們的意見。
月洛寧撇了撇嘴同樣跳下了馬:“看我幹什麼?我當然不會拋下他!”
葉弘也含笑點頭,表達了相同的意思。至於謝少英,他原本就打算停下來。
天河多山,五人隨即牽着馬帶着林四一道進了一處山谷。
“附近有沒有城池?”安頓下來之後,慕哲平問道其餘人。
月洛寧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們已經錯過最近的一座城池四十多裡了,你是想要買藥吧?”
慕哲平點了點頭。
謝少英連忙道:“那我去買藥!那座城怎麼走?”
儘管一天前他還和林四起過爭執,但現在他已經暫時放下了這件事。他依舊無法認同林四當時的做法,但不代表他就不救林四。
“不可!”慕哲平連忙伸手阻止了他,“且不說那座城離此太遠,我們那場戰鬥的地方離那座城池並不遠,現在入城必會遭到盤查。而那三名女子身份未知,但現在也很可能會在那座城裡休整!”
“你真謹慎,她們哪會這麼巧就出現在那座城,而且城裡的風吹草動都會有人上報給她們?”謝少英不以爲然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沒有犯錯的資格。一旦被那天境女人找上,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好,那你說怎麼辦?難道看着他這樣流血?”
慕哲平看向月洛寧:“附近有村鎮沒?”
他彷彿明白月洛寧會知道天河的村鎮分佈。
“不出意外,往西北方向大約十里,有個小鎮。”月洛寧略加思索便快速答道。
慕哲平轉過頭對謝少英請求道:“還請你去那鎮上買藥,此事也只有你能做。既然我們來到天河的消息已經散佈開,那我們四個的畫像恐怕也已經傳開了,難保不被人認出!”
“還是我去吧?”容雨站起身來,他對林四的傷勢非常擔心,恨不能事事親力親爲,“你們在這裡暫時也不會有危險,我跑一趟好了!”
慕哲平連忙擺手:“不,容叔你身上有傷,你若是出現在人羣中,勢必引起別人注意!”
“我去吧,放心!”儘管心內認爲慕哲平謹慎得太過頭了,但謝少英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翻身上馬,快速向着那個小鎮趕了過去。
“哲平你真是謹慎細心,你和小四一起算是相得益彰了!”謝少英離開後,容雨一邊檢查着林四的傷勢,一邊含笑誇讚道。
他一點都不覺得剛纔慕哲平的話是過度緊張,他修行多年,見多了因爲一時疏忽大意而陷入萬劫不復的場面。
“我還是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慕哲平並未因爲容雨的誇讚而高興起來,反而眉頭緊鎖,只是一時間卻沒能想到什麼紕漏之處。
搖了搖頭,他只好放棄了繼續思索。
並非他不關心林四,而是他明白林四的恢復能力,絕對會遠超容雨的想象。既然他戰後還能堅持這麼遠,那現在休息下來,他就不會有事。
眼見林四現在呼吸平穩,也沒有出現發燙發熱的症狀,容雨放下心來。
“嘿嘿,月小子野心不小啊!”他忽然衝着月洛寧怪笑道。
“怎麼?”月洛寧翻了翻白眼,對容雨,她可沒多大好感。
這個人一開始就是爲殺她而來,若不是因爲他和林四慕哲平‘認了親’,說不定自己都已經被他殺了。
而且他和自己的父王還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儘管在容雨口中,當年之事全是她父王的錯,但月洛寧不可能全信。
而且即便都是她父王的錯,那也是她父王,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站在外人那邊。
容雨並不因爲她的冷臉而動怒,反而似笑非笑道:“你對天河的地形如此熟悉,連哪裡會有村鎮都知道。嘿嘿嘿,要說你沒有下過一番苦功,我可不信,而且我猜你對南齊青川等周邊幾國的地形同樣有這樣的瞭解!”
“那又怎樣?”月洛寧面無表情道。
“怎樣?哈哈哈,你從小就有滅周邊幾國之心了吧?否則何必對這些國家的地形如此研究?”
月洛寧毫不客氣的回道:“開疆拓土,本就是許多帝王的畢生追求,我身爲月國王子,有這種想法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容雨饒有興致的看着他,一臉怪笑道:“哈!你說得沒錯,但凡帝王,除了昏聵無能的,抑或守成之君,其他幾乎沒有幾個不是野心勃勃的!不過他們大部分人到死,也只是空有野心,卻根本都沒有去實行過。但我看你,嘿嘿嘿,可不像那些志大才疏之輩啊……”
月洛寧沒有答話,而是自顧自偏過了頭看着遠處黑夜籠罩下的山林,對於容雨的話,她不置可否。
容雨沒有在意她的“你道我爲何要說這個?我對你的野心,你的抱負根本沒有一丁點興趣。我只是……希望你將來放過他們四個!”
“你這是何意?”月洛寧冷冷轉過頭,對容雨這句話,她着實有些無法理解。
難道他還怕自己脫困後派人報復林四和慕哲平?即便如此,他容雨身爲破境高手,還護不住兩個小輩嗎?退一萬步,他真要怕自己報復,難道不會現在就殺死自己,用得着請求自己?
而且,他爲何說的是四個人,而不是兩個人?就算自己因爲被劫持而報復,那也只是針對林慕二人,怎麼可能會遷怒到葉弘與謝少英?
“你們幾個,一步步來到這裡,一路上歷經艱險,並肩作戰。互相扶持,不離不棄……”容雨突然誇讚起他們來。
月洛寧,葉弘,慕哲平都靜靜看着他,他們知道容雨不可能會無故這樣。
果然,他話鋒陡然一轉:“但你們知道嗎?其實我根本不願意看到你們這樣!因爲這樣下去,你們的感情會越來越深!”
幾人都在等着他的後話,然而容雨似乎已經說完了。
這番話,沒頭沒尾,非但月洛寧和葉弘,就連慕哲平都有些難以理解。
葉弘疑惑道:“感情越來越深,不是很好嗎?”
容雨笑了笑,突然指向了月洛寧:“原本當然是好事,好得不得了的事!但多了他,那就是壞事!壞得不能再壞!”
月洛寧憤然道:“爲什麼?”
“因爲你是月山的後人!”
聽到容雨這無稽的理由,月洛寧寒聲道:“所以呢?”
“所以你遲早會害得他們四個得不到好下場!”
“呵……”聽到容雨用這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出這樣毫無道理的話來,月洛寧氣極反笑。
她冷笑着譏諷道:“就因爲這個理由?您這位前輩的想法……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呢。”
不光是她,就連葉弘和慕哲平臉上也露出了無法認同的神色。
就因爲月山當年害了自己的兄弟,就判定他的後人月洛寧將來也會這樣,這種推論毫無根據,着實太過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