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問,哪怕一百個一千個問題,我也一定如實回答!”鬱荼跪坐在他身邊哭着答道。
“那些計策……真是……你想的嗎……”刑廉緩緩睜開了眼睛,靜靜望着他。
鬱荼沒有一絲隱瞞,脫口而出地答道:“不,全是林四教的。”
刑廉再度閉上了眼睛,很長時間內,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依舊在微微起伏,衆人恐怕都會認爲他已經死了。
過了許久,他才忽然斷斷續續的開口:“哈……我早該想到……如果你有這份才能,我們北谷一族……當初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經過這一晚的突圍,他真正領教到了林四的指揮才能。無論是分兵兩路,還是伏擊庫夏與明凌,亦或看出伏擊晉玄時的不妥,應付對方的追擊。每一次,對方的眼光都比自己看得遠,安排都比自己巧妙。
而自始至終,鬱荼都沒有提過任何建議。
他若是再看不出先前在帽子峰的幾次大勝都出自林四之手,那他也枉爲北谷一族的首領了。
似乎生怕他因此而失望,鬱荼連忙道:“大哥,都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
“不……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啊……”他重重呼出了一口氣,卻又帶出了一縷血沫。
又是好一陣,他才艱難開口道:“讓他來……”
衆人一時沒能聽明白他說的是誰,還是古卿追問道:“大哥,你說的是林四麼?”
刑廉輕輕嗯了一聲。
衆人連忙散開去尋找林四,這才發現,他和慕哲平聶河正站在自己等人附近不遠處。
鬱荼第一個衝了過來,一把抓起他的手急急道:“我大哥有話和你說!”
林四此時也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刑廉,看得出他已經快不行了。
這些時日以來,他對刑廉不可能一點意見都沒有,他又不是聖人。
說實話,他心內很不喜歡這個人。
他現在決定乾脆的離開這裡,未嘗沒有因爲厭惡和此人共事的緣故。
然而,無論怎樣,人死爲大吧。到了這個地步,什麼怨懟都可以放下了,畢竟他們原本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來到了刑廉身邊,蹲在了他面前,等待着他開口。
他臉上無喜無怒無怨無尤,只是靜靜看着對方。而刑廉,也只是靜靜看着他。
刑廉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將話語憋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四一直一動不動,在他旁邊耐心的等待着,如同一尊雕塑。
“我想請……求你一件事!”也許是休息了許久,刑廉的氣色似乎稍微好了點。
“你說,但我不能保證一定答應。”林四已經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四周的鬱荼古卿等人面色大急,刑廉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哪怕真的做不到,只是敷衍他一下,讓他笑着離去也行啊!
更何況,刑廉都還沒有說要做什麼。
刑廉目中透過一縷無奈,隨後他扯了扯嘴角微微笑道:“你果然,還是那麼讓人厭惡。”
“我很抱歉。”林四搖頭苦笑,他不想和一個將死之人鬥嘴。
“我想請你……帶着他們,直到他們徹底平安爲止……”刑廉說出了他的請求。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既讓人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他們現在並不算徹底脫險,即便他們就此向東進入碧瀾帝國,也並不意味着高枕無憂。
碧瀾帝國能接納他們嗎?
更何況,他們還要去南面和那些女人孩子匯合,而那裡依舊是神炎帝國地界。
神炎帝國是這個大陸上的兩大超級帝國之一,他們的影響力誰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大。即便逃出神炎帝國,也不代表萬事大吉。
想要徹底脫出險境,其實極難做到。
神炎帝國在這場圍剿戰中損兵折將,光是破境就死了好幾位,接下來他們更不可能放過北谷一族。
而神炎帝國的那些將軍也不是酒囊飯袋,今晚的晉玄就差點讓他們萬劫不復。
自己死後,鬱荼和古卿他們,能繼續帶着大家活下去嗎?
對於刑廉來說,創造了這麼多奇蹟的林四,無疑是最有希望帶領他們走出去的人。
儘管他年齡小,而且自己也看他不順眼,但爲了整個部族……
只是,在他滿含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林四微微搖了搖頭,一臉歉意道:“抱歉,我無力勝任……”
他還要參加聖山之戰,而他也根本沒有做好真正帶領三四千人的準備。
一旦他接下這個任務,那他就要視這些人爲自己人,爲他們的安危和未來着想。這和現在的合作關係,完全是兩碼事。
“你……咳!咳……”刑廉眼內有着止不住的失望,以至於這句話都沒能說完就又繼續劇烈咳嗽起來。
“林兄弟,你就答應大哥吧!”古卿一臉懇切之色。
他實在無法看着刑廉這般痛苦了,而且他也不希望就此和林慕聶三人分道揚鑣,和刑廉一樣,他也看得出這三人的能力。
北谷一族想要徹底脫困,那就不能失去他們三人的幫助。
鬱荼也緊抓着林四的手苦苦‘哀求’:“林兄弟,大家都信任你,也離不開你……”
“林兄弟,你這一路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底,我飛屏現在已經拿你當兄弟看,你忍心離開我們這些兄弟嗎?”
“是啊!林兄弟,我們已經拿你們當北谷一族自己人看待了,你就不要推辭了……”
衆人紛紛勸說起林四來,這讓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要說欣慰,那是肯定有的。他自問這些天的所作所爲無愧於衆人,但卻一直沒能得到刑廉的認同。而現在衆人這番話,無疑將他心頭那一絲不快一掃而空。
只是……
他確實是真的從未想過要真正帶領着三四千人,而且是成爲他們的自己人。他甚至連‘北谷一族’到底是什麼,都不清楚。
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
他的面色不斷變幻,時而猶豫,時而堅決,時而痛苦,時而無奈……
每個人都能看得出他內心的激烈爭鬥,每個人都在等着他的決定。
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慕哲平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好了,我們三把劍冒險團,接下這次任務了!”
林四霍然轉頭,一臉愕然的望着他。
在他看來,最不願意接受這‘重擔’的人,應該就是老慕吧?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打打殺殺和刺激冒險的人,他似乎更加嚮往平靜的午後抱着本雜書悠然躺着看的日子……
因爲自己,他纔跟着一起經歷了一次次的戰鬥,一次次挑戰,始終沒有過怨言。
然而林四知道,他是一個不喜歡麻煩,不喜歡節外生枝的人。
林四不願意接受刑廉的請求,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考慮到他的感受。他不願意老慕因爲自己的一時心軟,再一次跟着一起做他本不喜歡的事情。
“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我很帥嗎?”慕哲平揚了揚眉一臉笑意,隨後他故意埋怨道:“你可是我們的團長啊,我們團到現在只接了一個任務,而且一個金幣都沒拿到手,這樣下去怎麼繼續維持啊?真是不讓人省心呢……”
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下,他右手探入懷中,取出了那枚甚是醜陋的徽章。隨後左手豎起了一根手指:“我們接下這個任務了,酬勞是……”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他的開價,儘管這看似很見外,甚至有點趁火打劫,但他們說不出什麼來。
他們北谷一族現在的敵人是神炎帝國這個龐然大物,恐怕開到五百萬金幣,也沒有哪個冒險團敢接這個任務吧?
在衆人等待的目光中,慕哲平莞爾一笑:“一個金幣!鬱兄可否先付酬勞?”
所有人齊齊一愣,他們差點以爲自己聽錯。
一個金幣?只要一個金幣?
望着一臉迷惑的鬱荼,慕哲平啞然失笑:“鬱兄難道嫌貴?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
鬱荼連忙擺手:“不不不,當然不是嫌貴,只是……”
“只是什麼?既然不貴,那就掏錢吧!”慕哲平眨了眨眼睛。
鬱荼哪還能不明白?
因爲慕哲平的堅持,林四很可能會答應下來。而故意用任務的形式,只是爲了讓刑廉和林四兩人都能接受罷了,畢竟林四已經明確拒絕了刑廉的提議。
現在用任務的形式,兩人都能順利借坡下驢。
所謂的一個金幣,完全就等於是白白幫助他們。
想明白這一節,衆人眼內滿是感激。
“慕兄弟,你們的恩情,我們北谷一族永不會忘!”巨壘雙手抱拳沉聲道。
“沒錯,你們永遠是我北谷一族最好的兄弟!”
……
隨着鬱荼鄭重遞出一個金幣,這次的任務便這樣草草定了下來。
“喂喂,你們怎麼不問問聶團長的意見?”一直沒有出聲,差點被衆人忽略掉的聶河不滿道。
“是副團長!”林四笑着糾正,隨後揶揄道:“現在是二對一,少數聽多數的,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限制得了聶河,只是聶河既然說出這句話,那就說明他已經答應了。
雖然林四也很奇怪,他爲什麼會同意接下這個任務。
事實上,即便聶河不參與,林四也不會強求他,只要他能按時出現在仙武王國參加聖山之戰就行了。
“算了,我也不想這麼快就和藍嵐小姐分別,而且還有債沒收回來呢!”他聳了聳肩,隨後又對衛軒擠眉弄眼。
衛軒苦笑不迭,但心內卻又慶幸無比。
小姐現在已經隨着那些婦孺一切逃去了南面的客蒼山,並不算是真正脫險。如果他們三人就此離開,那自己還真是沒把握能帶着小姐逃出神炎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