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後，唐小芷終於見到了月山。
這一次來到弦城的，除了隨行的數十位軍中親衛之外，便只有她和林四兩人。至於若若，慕哲平聶河等人，都留在了明城。
儘管在這一路上，她已經在林四那裡‘惡補’了一堆宮廷禮儀以及宮中的注意事項，但真正臨到這一刻，她依舊是忐忑無比。
哪怕林四從下了馬車的那一刻就一直牽着她的手，也無法抹消她心頭的不安。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月山破天荒的出現在了弦城的北門之外，親自迎接他自己的兒子。對外的理由，則是迎接凱旋的徵北大將軍。
這是他第一次出城迎接某位出征歸來的將軍，過去哪怕是征伐草原歸來的大將也不曾有過這種待遇。
更何況，此時北方戰事都結束幾個月了。
玉輦華蓋，旌旗金節，侍衛宮人，文官武將這等陣仗，對於唐小芷而言過去都只是存在想象之中罷了。
而今，出現在她面前的，便是這個陣仗，而她還是首當其衝的人。
從下車那一刻開始，她便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有審視、有親近、有懷疑、有不屑、有訝然……
這一刻，她整個人幾乎都變得渾渾噩噩，不知不覺間低下了頭的她，只能被林四拉着亦步亦趨的走向了中間那身着明黃王袍的中年男子。
“見過父王！”
林四清朗的聲音響起在她耳畔，彷彿突然驚醒了她。
月山大步向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大笑道：“哈哈哈哈！回來便好！”
說罷，他便看向了唐小芷。
“這便是小芷……”林四立即作出了介紹。
唐小芷能看到月山的笑容漸漸收斂，但他臉上同樣也沒有什麼厭煩和怒意。
她這纔想起自己還沒有行禮，連忙學着林四剛剛的模樣道了聲：“民女唐小芷，見過月王陛下。”
“嗯。”月山點了點頭。
從他的臉上，唐小芷看不出他的喜怒，更看不出他的心思。
隨後，她跟着身邊的林四一起登上了其中一架車輦，正式進入了這座月國王都。
宮廷儀仗們奏起了鼓樂，遠處響起了禮炮聲，前有侍衛開路，後有御林軍殿後，身側更是有着宮廷高手隨行。
直通王宮的寬闊直道已經被清掃得纖塵不染，道旁看不到一個行人。別說平日裡那些攤鋪，就連街邊的商鋪酒樓都關上了門。
這便是月王出行時的正常情形，唐小芷心內很明白，或許將來有一天，林四也會這樣。
車輦進了宮門，展現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無比寬廣而又宏偉的廣場，廣場的前方以及四周，則是一座又一座富麗堂皇巍峨聳立的宮殿。
將來的某一天，自己便要一直生活在這裡嗎？哪怕只是遙想那一幕，她依舊覺得極其的不真實。
這是她進宮的第一天，半年前，她還是個坐在教室裡的普通學生，這轉變對她而言，發生得實在太快。
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或許永遠都做不好這個準備吧？
大殿內，爲了迎接凱旋的徵北大將軍月連山，一場盛大的筵席已經準備妥當。
這一路上一直沒有鬆開她柔荑的林四徑直帶着她走向了大殿深處，他帶着她一直走上高臺，坐在了王座前端不遠處爲自己準備的那張席位上。
唐小芷知道，下方那些大臣貴族，其實一直都在暗暗觀察着林四和自己。
當林四帶着自己坐上這個位置的那一刻，她甚至聽到了一片輕微的吸氣聲。
難道，這個位置自己不能坐嗎？她不知道，她現在根本都不敢亂動，因爲看着她的人實在太多了。
她輕微的一舉一動，都會引來下方衆人的猜測和議論。
而就在此時，她才聽到太監扯着嗓子唱道：“王后娘娘駕到，洛寧聖尊公主駕到，素寧尊王公主駕到……”
隨後在林四的帶領下，她再次起身，先是向一位身着鳳袍的********見禮。
這位月國王后姓馮，從月洛寧進宮後不久，她便成了月國王后。
雖然月山已經失去了某種能力，但之前爲了掩人耳目，他的後宮之內依舊還是有着王后和妃嬪的，只是一直沒有產下子嗣罷了……
現在，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在月山這種心機深沉的國王身邊，這位王后一直過得很‘平凡’，平凡得如果無人提及，或許都會被人忘卻她的存在。
而在寒月政變之後，或許是因爲顧念舊情，畢竟一起在這宮中相處了將近二十年。哪怕那個隱秘被拆穿，月山依舊沒有撤去這馮王后的後位。
只是，她的身份也不免變得尷尬起來。
林四之前住在宮中的那段時間，每隔十餘天，都會去向她請安一次的。
不過，也僅止於此了。畢竟她不是林四的生母，他能做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爲宮廷禮節，外帶尊重長輩而已。
此時面對林四和唐小芷的見禮，她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移步走向月山身邊。
隨後，唐小芷便再次見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月洛寧和華素素。
對她而言，無論月洛寧還是華素素，確實都只能算是一面之緣。
對於華素素，她算是久仰大名。但真正有的鮮明印象，只是那晚城主府晚宴時，月洛寧陪她跳舞的片刻。
而月洛寧，之前在她面前還是男子打扮。
不過儘管換回了女裝，她依舊一眼認出了她。
在和林四打過招呼之後，她們三人終於得到了直接交談的機會。
“我們又見面了。”
率先開口的人是月洛寧，她一臉似笑非笑的莫測表情，讓唐小芷一時間無法摸清她的態度。
“見過公主殿下！”她微微屈身，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
“呵，免禮。或許將來你的地位比我還要高呢……”月洛寧自嘲般掀了掀嘴角，隨後徑直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她這句話，讓唐小芷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
月洛寧的態度，讓林四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他有些不明白月洛寧的心思。
但他能看得出，月洛寧依舊和唐小芷很不對付。
可是，爲什麼？唐小芷得罪過她嗎？好像沒有過吧？
最終打圓場的還是華素素，她親熱的拉起了唐小芷的手：“你便是小芷妹妹嗎？在宮裡時，經常聽阿四提起你呢，他的眼光不錯呀！”
唐小芷重新浮起了笑容，尷尬的氣氛這纔得到了些許緩解。
這場宴會，對於唐小芷而言完全就是如坐鍼氈，渾身都不自在。
儘管身前那數百大臣貴族沒有直接盯着她，而月山和下方羣臣談論的也都是幾個月前的戰事，並沒有哪一句話提到她。
但她依舊能感受到，這大殿內，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留意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乃至自己的任意一個眼神和表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