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也許要到十餘年後纔會實現的長遠想法，林四並沒有對慕哲平明言，不過後者卻完全能夠看出他的打算。
林四是月國王子，所以守護月國已經成了他的天職，這一切和慕哲平本沒有多大關聯。
他真正想要保護的人並不多，即便月國滅亡，他也可以帶着那些人去大陸其餘國度，比如碧瀾帝國。
但他自始至終，也沒有興起過這樣的念頭。
就像當初林四不知自己是刺王時，卻選擇了和身爲十方樓叛徒的慕哲平聶河一起共同面對強大的十方樓一樣。
現在他突然變成了月國王子，慕哲平也會選擇和他一起扛起這個重擔。
而另一方面，林四自己也不會說出任何請求的話語，因爲根本不需要說。
對於今後與南齊戰爭的看法，這天晚上兩人一起談了許久。
中途唐小芷來過一次，聽了半晌卻無法提出任何建議，反而熬不住睡意，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這並不是她擅長的領域，並不是每個聰明人都會打仗。
沒人知道，就在這天晚上，林慕二人已經將這場大戰後續的許多步計劃都提前制定了下來。
這場戰爭在他們眼中，就像一盤棋局。憑藉那強大得近乎變態的推算能力，他們幾乎已經憑空在腦海將這局棋下完了。
而可笑的是，這兩人真正下起戰棋來，水準其實都拙劣不堪。
一直到午夜時分，兩人才彷彿如夢初醒般從一張張紙卷和地圖卷宗中脫離了出來。
“希望一切順利吧。”林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嗯……”
慕哲平站起身來，望了望不遠處霸佔了林四牀鋪，此時睡得香甜無比唐小芷，只覺一陣好笑。
“今天是怎麼安撫好她的？”他頗感興趣的問道。
林四苦笑了一聲：“一言難盡……”
提到這個，他依舊覺得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
慕哲平翹了翹嘴角，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你的王子身份，讓她困擾無比吧？”
“你知道？”林四愕然無比，很奇怪他是怎麼看出令唐小芷困擾的原因所在。
按理說，唐小芷這個煩惱，是不可能會對外人說的。
而他們兩人的談話，也沒有當着慕哲平的面，他怎麼可能猜得出來？
“果然如此嗎？”慕哲平浮了浮嘴角：“這本就在意料之中好吧……”
林四誇張地上下揮了揮手臂，一臉不可思議道：“意料之中？可我爲什麼覺得這很不可理解？”
“因爲你成了天境級別的高手，她都沒有過什麼異常反應，所以你覺得她是個不會因你身份變化，而胡思亂想的女孩？”
慕哲平再次看穿了他內心的念頭。
林四並未故意矢口否認，他坦然點了點頭：“沒錯，我本來是這麼認爲的。我從未想過，放在整個大陸來看，並不算多麼尊崇的月國王子身份，會讓她有這麼大的反應。”
慕哲平笑了笑，隨後淡淡道：“你犯了個錯，看來唐小芷過往的表現，讓你內心都有某些錯覺了。
別忘了，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她過往的經歷很平常。她不是尹漓那樣的天之驕女，也不是若若那樣視禮法人命如草芥的魔女……她沒有你心目想的那麼超然。”
林唐二人的關係，大部分時間其實都是唐小芷主導的，這一點慕哲平看得很清楚。
他們結識，是因爲唐小芷的主動加入。除了修行，他們在學園之城，在聖雲學院做的其他許多事情，林四都會不自覺的去問她的意見。
或許林四自己都沒發現，他受了唐小芷極大的影響。
慕哲平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林四時，他並沒有日後那僅憑一番話就‘擺平’遊魂殘涅等兇人數次的伶牙俐齒，那時候他的性子也沒有後來那般飛揚跳脫。
慕哲平曾數次聽林四提起過連山，據他所知，連山此人雖然聰明，但性子卻極其內斂。
林四之所以會有如此之大的改變，除了因爲失去了那段記憶，導致性格漸漸重塑之外，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唐小芷對他的影響。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要知道，在許多同學眼中，唐小芷纔是個真正膽小怯弱的內向之人。
然而，這樣的她，卻‘改造’了林四這個強大的修行者。
唐小芷那些細膩無比的‘小心機’，逼迫着林四不得不努力將自己的心思變得更加靈活，否則根本‘鬥不過她’。
唐小芷讓他做得那些莫名其妙而又荒唐的事情，諸如戴上頭套，諸如扮演小說中的夫妻、情侶，讓他變得越來越……‘不要臉皮’。
林四自己都未曾發現，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唐小芷看得太過厲害了。
如果十五歲之前的連山能看到幾年後自己的樣子，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慕哲平的話，讓林四深思起來。
說實話，唐小芷今天的表現，讓他有些失望。心內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原來，她也如此的在意世俗嗎？
彷彿，她不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完美抑或是超然了。
直到慕哲平這句話說完，他才如夢初醒。
是了，她一直就是這樣，自己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她。並非她改變了，只是自己對她的認知還不夠罷了。
“是的，我喜歡的就是普通女孩唐小芷。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如同看淡天境高手一樣，看淡王子之位。我看得出，其實她對這一點依舊未能真正釋懷。”
慕哲平搖了搖頭：“你還是未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她能看淡天境高手，是因爲她見證過你實力低微的時期。而即便那時候你就已經遠比她強了，她已經習慣了那樣的你。
另一方面，對修行一竅不通的她，對天境恐怕並無太過明確的概念。她不知道其中的難度，她只將這當成你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一個過程而已，她內心覺得這很自然而然。”
“那王子呢？”
“你這個王子之位，算是突然得來的，她對此毫無準備。在她心目中，你原本是和她一樣，也是平民。天境只是實力，王子卻是身份……”
林四皺了皺眉：“這其中有什麼區別嗎？”
慕哲平啞然失笑：“你應該看出來了，無論你自己，還是我，還是聶河，若若，還是北谷一族，對你這王子之位，都不甚看重……”
林四點了點頭：“是啊，我看得出來。但可惜只有你們，其餘包括宗越薛塵等人都不能……”
慕哲平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仍舊看不破這一點感到很無語。
“那是當然的，因爲我們除了修行者的身份之外，同時還不是月國人。明白了嗎？宗越等人除非晉升到天境，強到可以無視這月國的王權，否則他們依舊無法淡然看待。
而你竟然要求從小生於月國，長於月國，一直被月國官方影響着的普通女孩唐小芷無視月國王權的意義，你覺得可能嗎？
你的天境實力，她沒放在心上，所以她始終覺得她和你的戀情是平等的。而這王子之位，卻打破了平衡，讓她覺得自己低了你一等，甚至是配不上你了。
尤其，她還看過很多宮鬥小說，在她想象中，後宮是個無比黑暗恐怖，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的地方。
這種情況下，她會有今天的表現，一點都不奇怪。她必定會心亂，必定會胡思亂想，也必定會心生退卻念頭。
說實話，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平靜下來，已經讓我覺得極其厲害了。”
他的這番話，讓林四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