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要安排到鴻臚寺的,但由於要施法佈陣,林書航被安排在了南書房暫住,這邊本是有些值班大臣,被李催統統趕走了,只是爲了讓林先生可以住得舒服一點、寬敞一點……要不是祖制不合,他都恨不得讓林書航住到他的甘露殿去,畢竟有此人在身邊,李催就感覺天下妖邪皆不能近身也。
給曹公公吩咐了一聲,讓其準備明日佈陣所需之物,林書航關上房門,這纔拿出剛纔李催賞賜的天王送子圖來。
當初掌控水墨山河圖之前,林書航對二維還並沒有太多具體的概念,但現在,能在山河圖中自由行動,甚至與三維產生互動,於是對二維世界的許多規則也就有了些瞭解。
此時畫卷纔剛拿出來,立刻就感覺到一種濃濃的、獨屬於二維的氣息。
那是一種‘扁平’的氣息,並不立體,但卻生動,不同於零維的虛無也不同於四維的真實物質,介乎於兩者之間,是相當微妙的一種氣息狀態,與水墨山河圖上的氣息正相同。
此時打開畫卷。
天王送子圖,又名《釋迦降生圖》算得上是華夏曆史上最有名的名畫之一了,畫的是釋迦摩尼佛的降生,全卷分爲三個部分。
第一段爲天宮圖,畫的是送子天神、所乘瑞獸、天王、侍從天女等,圍看一條由二神降服的巨龍,對着天神叩拜,這截圖捲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溫和祥瑞,讓人感覺心神寧靜、頗有向善歸導之意。
第二段則是如來護法神大自在天端坐在石上的畫像,大自在天身後烈焰騰騰,神情詭異,宛若怒目金剛,讓人感覺彷彿有羅漢臨世,極具鎮攝諸邪之效。
第三段纔是釋迦摩尼降生圖,是無能勝明王迎接釋迦摩尼的到來,這一截,給人的感覺卻是生機勃勃,彷彿萬物復甦……
林書航心中暗喜,此物的神異之處顯然還並不僅僅只存在於表面體現出來的這點意境,更在於畫卷本身的靈性。
不管人還是獸、不管植物還是事物,凡事到了極致都會誕生靈性,或是受人供奉的願力所誕生、或是自身的美感與天道相合,進而天生,天王送子圖明顯屬於後者。
雖然沒有像水墨山河圖那樣直接誕生出獨立的自我意識,但本身已開始具備神通了,倘若是通過對二維規則的操控,比如將之融入水墨山河圖中,藉助山河圖對二維規則的掌控來施展天王送子圖的幾種神通能力:寧神、鎮邪、恢復,那其效果必將百倍甚至千倍化!
強悍的寶物,這也就是山河圖還處於休眠中,倘若得知,怕是要高興瘋了。
想到此處,林書航也是不禁感覺有些好笑。
天王送子圖,這要擱自己以前的思維,這是國寶啊……怎麼可能捨得拿給水墨山河圖吞掉?
就現實中,華夏都沒能保下這東西,至今都還擱別人家的美術館裡掛着,成了華夏無數人心中的刺,可現在,倘若是被自己收走帶回現實,又或是直接扔給水墨山河圖吞掉,那歷史或許就此改寫,別人家美術館裡那幅‘眼中刺’大概就可以憑空消失了。
來完成任務而已,撈到手一件好寶貝,也是讓林書航大爲愉悅。
收好天王送子圖,在那南書房盤坐了一宿,自第二日開始,便是在宮中不斷的佈下各種靈陣。
法陣這東西是一種規則的衍化,要麼地脈、要麼川勢,要麼陰陽、要麼五行,懂得原理其實很簡單,林書航本就只通皮毛,何況只爲招那石傑人來,佈置的法陣並不算玄奧,但表面效果十足。
只一兩天,這皇城上空籠罩的陰氣已是被完全驅散,反而四處流光生輝,這下何止是皇帝李催,便連滿宮闈的太監宮女們,也是一個個心情愉悅,視林書航爲活神仙了,鞍前馬後,尊敬得不行。
而自皇宮往外擴散的‘除妖令’也順勢召回,按理說,石傑人和各方仙道中人已經沒了入京的理由,但便如林書航所聊一般,對方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貓妖死的第三天,京城裡便接連出了怪事。
東大街那邊有屍魔現世的消息在流傳,已有接連兩家人遇害,足足十一口人,都是被生生啃噬、吸光其精血而死。
城南則出了靈異奇案,說是接連兩日,每晚都有一戶人家神秘失蹤,現場查看不到任何的線索,其中一戶人家連桌上的飯菜都還是剛剛擺好、準備動筷的樣子,板凳也是圍坐攏的狀態,可人卻在一瞬間就消失掉,自此無影無蹤。
北邊則更麻煩,說是渭水中出了一水妖興風作浪,江面上已經有十幾艘船因巨浪而翻船了,死了七八人,而落水後被救上來的,也都是從此一副呆呆傻傻、精神恍惚的樣子,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渭水那麼大,往年出些古怪,水裡有龐然大物並不算怪事。
只因它們往往具備智慧,知道人類仙家厲害,因此並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即便偶有發怒招惹,也只是一時衝動,絕不可能接連犯事。
可這兩天如此囂張,彷彿不再懼怕人類的仙道中人,也不知到底是妖族出了個愣頭青,還是這妖族真的約在一起來給長安找麻煩了。
皇帝李催這半年來受貓妖驚嚇,對妖族那是真的既恨又怕,一聽說皇城四面八方都在出怪事,想着這林天南就算再厲害,畢竟也只是一個人,頓時便又動了發佈除妖令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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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李催如今對林書航的信任,想要阻止原也簡單,幾隻大妖都有固定的作案時間地點,只需鳴鴻刀一出,斬了便好。
但真要這麼做了,可就算是自己放掉了一根好線、一條大魚。
於是只管護住宮闈,對這長安城中的靈異事件一概不多過問,直到皇帝問起時,才淡淡的提了一嘴,說是自己雖可主動去斬妖,但只怕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策,怕自己離開皇宮後,有妖人要對皇帝不利。
這話一說,嚇得李催再也不敢提讓林書航出去除妖的事,再三叮囑他必須陪在皇城之中,同時又忍不住問起這所謂的‘敵人’究竟是誰。
林書航微微一笑,先是不痛不癢的說道:“此事牽涉廣泛,未經證實,不敢擅言。”
被李催逼得急了,才半推半就的說:“那貓妖也好,這幾日出現的魔屍、失蹤案乃至渭水水妖也罷,都帶有濃厚的巫術氣息……”
李催一聽就恍然,必是人爲!
巫術這個詞,自西漢漢武帝時的巫蠱天書起,似乎就與皇家一直都有着不解之緣,歷朝歷代都總要經歷那麼一兩次,以至於對這玩意兒熟悉得很。
這東西在中土大唐並沒有傳播的土壤,但在川南苗疆一帶,卻是巫術的盛行之地。
而如今,剛剛崛起的南詔國,其巫術實力便極其強盛,甚至連南詔國主都被稱之爲巫王,其盛行程度可想而知。
今年來,朝中對南詔的崛起也一直分化爲了兩派,以當朝宰相、兼兵部尚書畢諴,以及禮部尚書劉清風等人爲首的強硬派,堅持認爲南詔有不臣之心,要求增派川蜀、安南兵力、連接蜀山等當地名門仙宗,以作防範;
而以荊南節度使楊玄價等地方官吏爲首的封疆大吏們,則是主張以拉攏爲主,認爲南詔並無不臣之心,不過只是地方上的正常發展而已,應該予以支持。
而在這之外,還有另一股最重要的力量,那邊是唐懿宗身邊的宦官,也即是如今的內侍省首領王歸長,連唐懿宗這皇位都是王歸長聯同同宗的王宗實給扶立起來的,這宦官如今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樣的宦臣並不真懂什麼國家大事,不過是畢諴、劉清風等人清廉,對他們閹宦之人頗有不屑,因此故意唱個對臺罷了,有這幫宦官的耳邊風,皇帝自然是對南詔放下戒心,認爲宰相畢諴、尚書劉清風等人好大喜功,因此此前對南詔一直是一種和顏悅色的態度。
林書航顯然無比了解這其中的內幕,這段時間早已略施小計,一手迷魂術得到了宦官們的全力支持,在皇帝看來,這卻不過只是因爲林天南救過曹公公罷了,並無勾結之意。
於是王歸長的耳邊風一吹,林書航此時再稍一提代,李催對南詔的那份兒信任才總算是給撕裂開了一條口子來。
“此事愛卿可能拿到證據?倘若果真是南詔所爲,朕必饒不了他們!”
“若只是巧合便也罷了,倘若真是南詔所爲,其所謀必大,解局之人或許早已等在路中,就等着入京除妖,好先取得陛下的信任呢,這份兒功勞,他們可不會讓給其他人。”林書航笑着說道:“如今除妖令既已發出,也不用急,且看到底是誰先入京除妖,想那南詔地處偏遠,倘若還趕在其他宗門前面出發來此,便必有古怪。”
“愛卿所言甚是!”李催點頭道:“便看看是不是這南詔人先入京吧!倘若果真如此,無須與他多言,朕立刻兵發南詔,讓他南詔血流成河!”
有了李催這話,林書航心中便已經穩了。
大義已經站住,也不用再擔心因爲斬殺石傑人而破壞兩國關係,導致大唐針對林家後人惹來後續麻煩。
那石傑人眼下還未入京,卻不知長安已經變了天,那等他入京‘除妖’之日,便是自己出手,拿他試試這半年修行成果之時。
……長安城外八十里,一山中野店。
這年頭,敢把旅店開在這荒郊野外的,通常都不會是普通人,要麼自身擁有驚人藝業,要麼就是與道上的妖魔關係匪淺,甚至本就一夥,可這間野店卻稍有不同。
但見這野店門外到處都有佩着苗刀、包着頭巾的苗人把守,附近的叢林中更是毒蛇毒蠍遍地,隨便在某個草叢裡一扒拉,或許都能翻出來好幾只。
而在那野店內,一個相貌威嚴的男子正盤膝而坐,冥想調息。
他左手邊放着一杆長長的白色幡旗,右手邊則是擺放着一根黑色的巫杖,巫杖頂端的水晶球也是漆黑如墨,但內部卻似有光影流動,時不時的凸顯出一張猙獰的人臉來。
突然,那黑色的水晶球上又是一晃,緊跟着幾道青煙在那男子身前冒起,化爲三團實體。
頭一個形似人型,身上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兒,但卻並不是尋常魔屍那樣外表腐爛,而是全身都纏上了繃帶,繃帶上還畫着許多奇怪的符文,彷彿在壓制着它的魔氣,全身上下只露出兩個漆黑的眼眶來。
第二團實體則是一張薄薄的畫卷,上面畫着一片絢爛的血色雲層,彷彿夕陽西下的晚霞,景色極美、活靈活現,彷彿要將人生生給拽入那幅圖畫之中,只是那雲層的血色若是落在行家眼裡,未免就顯得太豔麗了些。
第三團實體則是一團濃厚的霧氣,它不停的聚散組合着,時爾像是一條蛇,時而又像是一隻魚,乃至一隻蟹、一隻蝦、一頭鱉……
“主人……”三團實體紛紛衝那男子拜伏下去五體投地,各自彙報道:“皇宮中那人並未再次出手,似是鐵了心要護住皇城,且佈下諸多法陣,讓毒娘子、鐵將軍等人都無法鑽空進入,幸得主人洪福,我三人行動均自成功,在京中引起騷亂,皇帝如今已再次下令各地仙宗入京除妖衛道……”
他們顯然是來報這後半條喜訊的,卻不料那男子並未在意,而是撿起前半句問道:“那人在皇城中都做了些什麼佈置?”
“四象八卦之陣、兩儀鬥轉之陣、日曜天星之陣……”
“此前他乾淨利落的斬殺九尾,我只道是蜀山中人、又或是茅山那位到了,卻不想居然是個江湖人士,那林天南的江湖地位雖不低,但畢竟並非仙道中人,會如此衆多的小法陣也屬不易了。”聽它彙報完,男子笑了起來:“這倒是比較符合他的實力,看來確實是沒什麼別的底牌。”
說着,他拍了拍手。
房門外很快就走進來一個苗女,恭恭敬敬的半跪下去道:“主人有何吩咐?”
“石長老他們可有消息?”
“正要稟報主人,適才長老飛煙傳書,已抓到了那女媧後人,正朝此間趕來,或許兩三日內便可抵達。”
“好。”
男子的眸子微微一亮,隨手一伸,放在地上的幡旗和巫杖都自動飛躍到了他手中。
“那便趁這兩三日,將長安的局給布好吧!”他站起身來微微一笑:“林天南,敢殺我九尾,破壞我精心佈置了半年的局,我倒有心要會一會,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