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老爺進門,目光落在站在門口相迎的韓氏臉上,足足停留了好一會兒才移開,咳嗽一聲道:“夫人今日氣色不錯。”
許是太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讚了,尤其還是從程二老爺口中聽到,韓氏像個少女般,臉一下子紅了。
紅暈從白皙雙頰漸漸擴散,把一截雪頸染粉,與繡大紅纏枝玫瑰衣領相映,把雪膩香肩遮掩。
程二老爺心跳不由急了一下。
許是太久沒有和嫡妻有過親暱接觸,此時近在咫尺的女子竟給了他一種陌生妙齡女郎的錯覺。
以往只要一想到韓氏就條件反射升起的那股厭惡沒有出現,反而有了正常男子該有的反應。
程二老爺回神,不自在的後退一步,有些懊惱,又有些尷尬,於是說話都比以往緩和了些:“夫人,今日我過來,是有事和你商量。”
這麼些年,韓氏一直把程二老爺放在心尖上,雖然一次次的失望之下一顆心有些麻木了,可程二老爺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她都不由自主放在心裡反覆咀嚼,奢望從那些話裡找出對她有一絲情意的證據來,只可惜,換來的是更多的失落。
可是此刻,韓氏分明察覺到,程二老爺說話比往日多了一分暖意,不由大喜,強忍着喜悅道:“老爺快進來坐,不知老爺找我有什麼事?”
程二老爺已經恢復如常,進去坐下,淡淡道:“澈兒是四月的生日,眼看着就該加冠了,加冠後親事就不能再耽擱了。不知夫人有什麼打算?”
韓氏壓下心頭失落,笑道:“加冠禮的事,我會和大嫂一同張羅着,不會出什麼問題,就是澈兒的親事,我曾問過他,澈兒似乎不大想太早成親。”
程二老爺沉下臉來:“糊塗。已經是二十的人了。不成親像什麼話?這次春闈,無論高中與否,都該把親事定下來了。”
他頓了一下。去看韓氏,目光落在嫡妻細如白瓷的面上,別開眼:“我有一個同年,前兩日寫了信來。說過些日子就要進京,不出意外是要在京中任職的。他這次帶了妻女過來。女兒剛好十八歲,問我京中有無合適的兒郎。我看年紀上倒是和澈兒般配,等人到了,你們就見一見。若是沒有問題,就定下來吧。”
韓氏對程澈,雖說不能完全像親生的一般。可這麼多年下來,感情還是深厚的。當下就不願意。
娶婦嫁女,知根知底纔是最好的,就算不能,至少同在京城的適齡兒女,仔細打聽一下,究竟如何心中還是有譜的,可這外來的,誰知道姑娘家究竟如何?
要是個不好的,那豈不是害了澈兒?
“怎麼,夫人不願意?”程二老爺擰起了眉,對韓氏習慣性的厭惡又冒了出來。
韓氏能明顯感覺出程二老爺的變化,可這麼多年來,她再管不住自己的心,有些事卻必須要堅持的,比如程曦、程揚的嫡庶身份,比如澈兒和微兒的親事……
“老爺,我不是不願意,只是您說的那位同年,以往不在京城,誰知道他家是何種情形,已經十八歲的姑娘未嫁又是否有緣故。要是匆匆見上一面就把親事定下來,萬一不是佳偶,豈不是耽誤了澈兒——”
程二老爺騰地站了起來,面帶不悅:“那是我的同年,難道我還不瞭解麼?你這樣說,莫非是覺得我對澈兒的親事太草率?韓氏,你太令我失望了!”
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說非他不嫁,多麼傾慕與他,可是這些年來,又什麼時候對他順服過?那些話,不過是說來想打動他罷了,一點真情實意都無,卻把他當個傻的!
程二老爺甩袖而去,留下韓氏一陣氣苦,最後反倒下定了決心,定要支持微兒學些東西。
微兒若真成了出色符醫,或許遇到這般情況,就不會如她一樣,除了氣苦,再無能爲力了吧?
前往念鬆堂請了安,韓氏並未對孟老夫人多提,而是悄悄找了程三叔,只說程微病了這些日子,忽然對醫術感興趣起來,想跟在他身旁學一段日子。
並說小姑娘家心血來潮,說不準去幾日就懶得去了,就不必驚動旁人了。
程三叔癡迷醫術,程微雖是女孩家,可這一輩中難得有個對醫術表露出興趣的,又有韓氏出面,哪有不允的道理。
自此,程微每日都有半日機會悄悄出府,呆在濟生堂裡,躲在屏風後面觀察人來人往。
醫館條件得天獨厚,所見皆是有疾之人,一日日過去,程微明顯感到望診功力有所提高,心中大定,只恨不得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纔好。
冰雪消融,春風似剪,懶懶裁出一襲鮮花點綴的綠毯,悄悄鋪滿大地。
二月初二,一年一度的花朝節又到了,這一日,同時是程微的生辰。
因爲去年的陰影,這一次,程微謝絕了韓氏要替她置辦兩桌席面的提議,無論是國公府上的表兄弟姐妹,還是同府的兄弟姐妹,統統未請,只躲在飛絮居里,由程澈陪着吃了一碗長壽麪。
以至於不請自來的容昕一邊扯着妹妹容嵐,一邊挖苦程微:“醜丫頭,怎麼就可憐兮兮的吃麪啊,莫非是聽說了某個消息,傷心的吃不下去肉了?”
“什麼消息?”程微忍不住飛過去一個白眼,“你這人,有話就說,神神秘秘的有什麼意思?我還不樂意聽了。”
容嵐對自家哥哥簡直無法直視。
明明喜歡人家姑娘,嘴巴還這麼招人恨,哥哥到底是鬧哪樣啊?
真是心累!
嵐郡主嘆口氣,暗暗擰了兄長一下,咬牙道:“大哥,你不能好好說呀,有什麼消息,趕緊說給我們聽聽。”
容昕這是拉着妹妹當擋箭牌,央求了半天才讓曾氏應允他出來的,時間寶貴,當然不能一直鬥嘴,於是清清喉嚨道:“醜丫頭,我告訴你,韓止定親了!”
與此同時,衛國公府上,陶氏居處,正風雨欲來。
韓止直挺挺跪在陶氏面前:“母親,兒子不要娶什麼趙侍郎家的姑娘,兒子根本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怎麼能結爲夫妻呢!”L